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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医改样本中，宿迁一直是个特殊的存在——公立医院全部改制，政府只保留公共卫生机构。十几年来，宿迁的医疗服务市场形成“民营医院当家”格局，也因此广受争议。 宿迁医改效果到底如何？不妨让事实说话。继大量数据分析后，今年五月，我中心研究团队十余人，分组调研宿迁2区3县各级医疗机构近30家，从村卫生室、公卫机构一直到各级医院，访谈官员、投资人、院长、医生、患者等各路相关方，采集了丰富的一手资料。 严肃的调研报告已在路上，不过主菜到来之前，主页菌先准备了“餐前甜点”：在调研过程中，团队成员写下了许多调研札记，记录在宿迁的所闻、所见、所想，生动鲜活，风格各异。今天推出系列札记第一篇，摘取访谈中的高能亮点——当当当，预告片来啦~  昝馨 中国社会科学院公共政策研究中心主任助理 哪怕只是一个孤岛，只要有释放出的空间， 人们就会自发去寻找多种可能性， 改善自己的生活，也改善共有的社会 90年代中后期，我从徐州医学院毕业，大学生，分配回乡镇卫生院，做了几年医生，然后副院长，然后就是2001年改制。心里难过啊！总觉得自己是国家的人，突然一下，身份没有了，好几年，都转不过这个弯来。 2006年的时候我想，要自己干点啥，正好宿迁鼓励社会办医，那就办个医院吧。跟几个朋友一起，想尽办法凑钱。我是农村的, 家里只有我一个儿子，我有两个姐姐、两个妹妹，老父亲发了话，必须一家拿出两万块支持我，就这样东借西凑，盖了现在的这个医院。 建医院的那一年，几乎是靠安眠药撑过来的。开业第一天，收入只有300多块；头几个月工资，都是借着钱给大家发……现在医院好了，发展了10年，周围的老百姓也认我们了。明年，明年我们还要盖个楼，争取把一部分现在去县里看病的病人，留到我们镇上来。 人们做出选择的依据， 可能非常简单，非常纯粹 - 听说当时您跟XX医院的院长，竞拍那个医院？为什么选那个医院呢？ - 离家近啊。离他家只有四公里，离我家只有两公里。 - 那后来怎么又选了现在这个医院呢？ - 没买着那个嘛，我们几个医生，就凑钱把这个买下来了。快破产的医院，拍卖90万没卖出去，最后降到70万，我们买了。 - 都快破产了，不怕没病人吗？ - 我是医生嘛，只要能看好病，总会有人来的。 命运时不时，会跟人们开开玩笑 - 当初为什么买医院呢？您自己做煤炭运输，又不是从医的。 - 哦，医院是个好饭碗啊，想着，买了医院，将来闺女的工作就能解决了！ - 现在呢？闺女在医院工作吗?？ - 不在啦。以前是有人，没庙；现在是有庙，没人。人都出去啦，镇上只剩老人了…… 但，也总能提供些新的可能…… - 我们以前是个镇医院，后来镇上发展了，位置成了沭阳县的城中心，我们也发展成二级医院啦。 - 这几年到处医院都扩张呢，您打算继续扩张不？ - 不扩张！我们就是解决常见病，主要把服务搞好。我们最强的就是妇产科啦，一年接生2500多个孩子，沭阳县我们排第三呢！ 公立机构的影子，公家人的身份， 其实并没有完全消散 - 我们跟民营的不一样，他们虽然也做公卫，但他们是政府购买服务。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公家人。 - 但公共卫生应该也是按工作量给您经费吧？您也是政府购买服务吧…… - 额……呃……是哦，我们也是政府购买服务…… 几十年的改革旧账,可能也要几十年来买单 - 改制的时候医院人多吗？ - 不多，500吧。 - 医生和护士各多少？ - 100来个。 - 那……后勤200人？？？ - ……（嘿嘿），差不多吧，公立嘛，都懂的。 - 后来这些人都哪里去了？ - 为了稳定，都得留着啊，想办法安排工作，找点事干，等着退一个、少一个吧。 政府，不是就此可以撒手不管 - 这么多家医院，政府应该做好监管。我们医院背了5年的谣言，到现在没有任何人帮我们澄清。 - 什么谣言？ - 说不要来我们医院做手术！器官会被趁机卖掉！都是小医院为了跟我们抢病人…… - 啊？大家真的会信吗？ - 嗯。 恶性竞争，好在还抗不过时间碾压 - 恶性竞争呀、一些不规范的做法呀，刚开始肯定会有，但长期干，老百姓心里也有杆秤，都是街坊邻居，互相了解。 - 有人说基层往医院卖病人呢，您听说过吗？ - 是有，不过也要看是什么情况。有些新建的医院，着急找病人，就让基层介绍，给介绍费，但介绍过去也是想给（病人）治好的，又不是害人，他们也是为了快一点积攒口碑、快速发展，又没坏心。不好好治的，也有，主要是县城里的小医院，这就看政府怎么管了…… - 您这儿会给病人介绍县里的医院吗？ - 我们看不了的，就得介绍啊。几个县医院都有我们出去的医生，各个医院怎么样，我们很熟悉。要是介绍出去没治好，下次再生病，就不来我们这儿了。 - 您愿意给县里医院介绍吗？ - 那还是能不出去就不出去的好（嘿嘿）。病人留下来，他们少花点，我们医院也多挣点。我们只要能治好，肯定不往出介绍啊！ 公立机构不乐意的“公益性”， 民营机构可能很乐意 - 我们现在给60岁以上老人免费体检，都是赔钱做，政府公共卫生经费给一点，大部分还得自己垫。 - 那您还愿意做？ - 当然啦，我们服务态度好，给老人留个好印象，下次生病就愿意找我们看病啦。我们这些解决常见病的，就图个周围老百姓的认可…… 竞争的好处，还真是当年镇干部说过的…… 2006年我申请在这儿建医院，镇上一个老领导很支持。他跟我说，你来我们镇开医院，是我们全镇老百姓得好处。一个药，你卖6分钱，另一个镇医院就不敢卖7分。如果你卖7分，那家卖6分，老百姓在那家买药，也是沾你的光。没有你，那家可能根本就不会卖6分。很支持，好好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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