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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东子（桂林）·零度漂流 福克纳20岁那年，离开家乡密西西比，出了一趟远门，回来后走路一瘸一拐的，若有人问起，他说自己刚从一战前线归来，腿是在空战中被德国人打伤的，还说就因为受了伤，每天要喝酒止痛，所以自己成了酒鬼。刚开始还有人半信半疑，后来说多了，大家只是付之一笑。原来他确实想上战场，也曾报名参军，可个头不到一米七，这在白种男人中算矮的，体检没过关，一气之下去了加拿大，那边对身高的要求倒是宽松，于是得以加入加拿大空军，不过只是进了基地训练营，还没来得及学开飞机，“一战”就结束了。 这件事让福克纳很是不爽，他已经不知多少次想象自己驾机穿行于云山雾海，如雄鹰一般翱翔于欧罗巴上空，不想战争忽然结束了，自己又回到了密西西比，回到每个角落都熟悉的这座小城。为了证明没有虚度年华，他只好装出缺胳膊断腿的样子，在大街上跛行，以此显示自己是个沧桑男人。 福克纳这样吹牛，是有原因的，一方面是虚荣心作祟，想想自己快30岁了，虽然也写了几部小说，但没有引起预期的轰动，依旧是个小作家，心里不免憋得慌，另一方面则是为酗酒找借口。 福克纳15岁开始沾酒，此后就上了瘾，这爱好伴随了他一生，快乐时喝，不快乐时更要喝，那酒醉的探戈，是人生的至乐。要说糟糕吧，也确实有糟糕的时候，经常喝到神志不清，一次住在纽约一家酒店里，喝醉了躺暖气片上睡着了，皮肤烫伤一大片，最后去医院做植皮手术。可是作为一名作家，他又必须对酒满怀感激，要知道他的那些皇皇巨著——《喧嚣与骚动》《押沙龙！押沙龙！》《我弥留之际》，许多灵感都是酒精孕育出来的，设想若没有酒，他哪来意识流，时空倒错？又如何能构建他那怪异的约克纳帕塔法王国？ 上世纪30年代中期，福克纳生活拮据，去好莱坞写剧本挣钱，认识了朋友的女秘书米塔，米塔是密西西比老乡，早些年就见过福克纳，两人在异地重逢格外开心，很快就发展成恋人。当然福克纳依旧嗜酒如命，每天都喝得酩酊大醉，一天大清早，米塔看见福克纳缩在床上，刚喝了酒，嘴上不停在喊：他们冲下来了，朝我俯冲下来了，天哪！米塔问谁呀，你在说谁呢？他说德国佬！你没看见吗，德国佬！好几架飞机，正朝我开火！说着双手一阵颤抖，做出连续射击的样子。 米塔说你这是在做梦吧，他这才恢复神智，谎言说多了，有时连自己都信以为真。福克纳自己对这种谎言从不在意，说世上所有的作家都是从撒谎开始写作的，没有谎言何来小说？文学本身就是谎言。米塔与福克纳生活了18年，直到福克纳去世。她活到1994年，对福克纳念念不忘，后来写了一本回忆录《可爱的绅士》，她在书中说，或许在别人眼里，福克纳为人冷漠，有些怪诞，但在她的心中，他始终是位可爱的绅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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