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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方中的“对立统一观”思想

 金方子中西医药 2016-07-12




或许,有人说“对立统一观”不是哲学概念吗,怎么和中医扯上关系了?我个人认为“对立统一观”和中医理论与临床密切关联,不可分离,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或许有的同仁日用而不知。那么,我们有必要先温习一下什么是“对立统一观”以及在中医方面的体现。      

    对立统一观,也就是对立统一规则,是自然规律的根本。从一个角度而言,所谓对立统一观,就是任何一种运动、一种事物皆是由一维或多维对立方向上的物质和能量共同协调作用而形成的。其中,一个方向上的物质和能量为运动的主要方面,另一方向者则起“支点”或制约效应,二者缺一不可,才能保持正常运动的协调平衡,即动态平衡。

作为自然宇宙中的一员,人类机体的构成和生理运动,同样适合“对立统一观”这个普遍规律。人体生态中的表里、气血、身心、温凉、虚实、升降、出入、结构和功能等以及机体和自然等各类阴阳元素的对立统一,才构筑了人体生理健康状态。


举一反三,人体之病因到病变以及病理过程中,无不是“正邪”双方对立统一作用的结果,而中医治疗过程,亦正是方药(还有其他治疗方法)和病证之间、方剂中各药物之间对立统一作用的过程。因此,我们中医学者和医者,需把对立统一观自觉运用到学术研究和辨证施治过程中。

“对立统一观”于中医方药中的体现主要为:一个方剂由各类或多维相反方向上的药物共同组成,但有些方向者为主要组成,有些方向者为辅助部分(或者相反方向的药能势均力敌,无主次之分),恰当处理方剂中这些相反药能的对比度,使方药功效达到最大化(这里的药能者,指的是药物气味功效以及性能方向的总和,其方向包括温清、补泄、升降、出入、动静等等)。

“热者寒之,寒者热之,虚者实之,实者虚之……”等等,这类常规意义上的对应治法,只是药症、方证之间最直接的对应模式,应该是“对立统一观”于中医治疗学上的初级模式。另外,在常规辨证论治中,如因病证本身同时存在寒、热、虚、实等多维相反方向上的病理因素,而不得不在方药中同时运用相反方向上的药物者,则是“对立统一观”之被动应用,应为其被动模式。

“对立统一观”用于方剂中的作用定位,于当下中医界而言,有者曰以防矫枉过正,有者曰以防药证(症)格拒,有者以“反佐”强效之名,有者以“诈使”引导之意等。在大多数中医人心目中,此皆属非常规手法。窃以为,“对立统一观”于治疗方药中的贯彻,其形式和意义,应皆远远超出这些范畴。我们应该视其为普遍意义上的规则来理解和运用,就是说,不管是否有无相反方向上病理因素共存的复杂证机,我们皆应该恰当贯彻这一普遍规则,这应该是高级模式的对立统一方药观。

高级模式的对立统一方药观,是在常规辨证辨机论治基础上,根据证机恰当而巧妙地在处方中运用单维或多维方向上、主次力量对比适宜的正反药能,相反相成,以使治疗效果最大化。此正如对口相声表演艺术是由逗哏和捧哏两个角色共同完成,逗哏虽然承担主要任务,但如果缺了捧哏在相反方向上的铺垫、衬托和引导等艺术手段,则相声表演就不会有令人满意的艺术效果。

一个好的处方中正反方向上的药能及其所针对病理因素,是多向多维的,虽一言可蔽之为阴阳,但可分为汗敛、吐下、温清、补泄、升降、出入、正邪、表里、气血、营卫、寒热、虚实、轻重、清浊、厚薄、标本、天人以及整体和局部、静守和流通、兴奋和安静、内敛和疏伸等等,不可尽言。而在具体运用时,则需通盘考量病证机转,充分利用这些多维角度的对立而统一之效能,且力量对比适宜,使方证、方机更为贴切,如最终能达到丝丝入扣、了无痕迹,而效果卓著,便是化境。

发现“对立统一观”思想于经方中体现得最为广泛,也最为恰当熨帖;经方中可谓处处蕴涵着“对立统一观”思想,其运用境界可谓炉火纯青。我们先以小柴胡汤为例理解经方中的“对立统一观”思想。

小柴胡汤由柴胡、半夏、黄芩、人参、生姜、大枣、甘草七味药组成,多以之主治邪郁半表半里而枢机不利的少阳热郁证。从方药组成属性来看,小柴胡汤起码具有寒热、补泄(疏)、升降、内外、动静(走守)五对相反方向上药物效能。柴胡、黄芩为寒(凉),半夏、生姜为热(温);人参、生姜、大枣、甘草为补,柴胡、半夏、黄芩为泄(疏、清、化);柴胡为升,半夏为降;柴胡、半夏、黄芩疏外,其余四味守内;柴胡、半夏、黄芩、生姜主动,人参、大枣、甘草主静。但每对药能其相反方向上的力量并不均衡,是分主次的,如寒为主,热为次;泄为主,补为次;升为主,降为次;外为主,内为次;动为主,静为次。这样,这五对药能各自之间的“对立统一”构筑了小柴胡汤的整体效能就不是静止之平衡,而是平衡之动态,故能调理治疗病机以静态、郁态、热态为主的疾患。由于小柴胡汤中具多维方向上的“对立统一”药能,所以小柴胡汤的调治范围,即使仲师亦不仅仅用于“邪郁少阳”之证。临床上,但凡邪郁表里之间或手足少阳之位,气机不畅、寒热虚实兼夹为病,甚至一般阴阳不和、阴阳不交所致之证,皆可通过增减小柴胡汤中各个方向上的药能(包括药量和药味的增减)来达到调治的目的。有的老中医一辈子就拿一张小柴胡汤化裁加减打天下,就是因为小柴胡汤中具有这么多方向上的对立统一之效能。


除小柴胡汤外,经方中桂枝汤具营卫、动守、通养之对立统一效能(外证得之解表和营卫,内证……),半夏泻心汤则是更具寒热、补泄、开降、动静等多维对立统一效能的典型经方(其所治心下“但满而不痛者,此为痞”,乃正邪之气相搏于心下胃脘而郁滞成痞耳,并非一定是寒热虚实兼夹之证。言为寒热虚实之证者,乃后人“以方测证”而一厢情愿之事)。另外,尚有如小青龙加石膏汤、大青龙汤、乌梅丸、白通加猪胆汤、附子泻心汤、桂枝加大黄汤、柴胡加龙牡汤、柴胡桂枝汤、柴胡桂枝干姜汤、黄连汤、麻杏石甘汤、麻黄升麻汤、麻黄连轺赤小豆汤、旋覆代赭汤、葛根芩连汤、肾气丸、薯蓣丸、炙甘草汤、越婢加半夏汤、栝楼薤白半夏汤、枳实薤白桂枝汤、大黄附子细辛汤、温经汤、薏苡附子败酱散、桃核承气汤等等,这些著名经方大多具有多维方向对立统一之效能。可见,“对立统一观”乃经方时常贯彻的重要组方思想。当然,有者因证机需要如此,而有者则是作为组方术略自然而然为仲师主动施用矣(如前述半夏泻心汤方证)。

经方的“对立统一观”思想是由具“对立统一效能”的药对或药组来完成的。我个人在这些经方中提炼了一些这样的药对和药组,并在临床实践中主动运用,到后来就变成自然而然无意识的处方习惯了,当然效果是肯定的。我把这些药对或药组名之为“经典药对”或“经典药组”,如麻黄和杏仁、麻黄和石膏、桂枝和芍药、柴胡和枳实、柴胡和芍药、黄连和干姜、栀子和豆豉、麦冬和半夏、杏仁和桔梗、薤白和瓜蒌、薤白和枳实(壳)、厚朴和瓜蒌、半夏和麻黄、灶心土和生地、桂枝和大黄等,以及柴胡半夏黄芩、柴胡牡蛎花粉、黄连半夏瓜蒌、干姜细辛五味子、半夏黄连黄芩干姜、葛根黄芩黄连、石膏知母桂枝、瓜蒌薤白半夏、枳实薤白瓜蒌、桂枝芍药知母等等。

可见,仲师的“对立统一观”思想是自觉的,只是未用这个当代哲学术语以明确表达罢了。我们最应该首先从经方中领悟、理解和挖掘这方面的思想和精神,并化为我们临床实践的“源头活水”。可惜的是,后人对经方的理解和解读多局限于一厢情愿的机械而表面的“以方测证(症)”之上,这样就大大降低了经方哲学指导之高度和效能诠释之精度。

不过,还是有非常多的中医大家在处方时非常注重对立统一效能的运用和实践,只是没有作为常规的普遍的指导思想而提到重要的中医哲学方法论高度而已。岳美中先生强调用药须动静结合,山西已故名中医门纯德先生治疗神经衰弱久久不寐之证,经用养阴、安神、镇静方药效微者,则适当加益桂附一类兴奋之品,而效果遂显。此皆对立统一之药能的生动体现。善用“对立统一药对”出神入化而值得一提的是,民国京城“四大名医”之一的施今墨。“施氏药对”名震医界,其弟子有专著总结提炼,大家可以参阅学习,这里就不列举细述。需要指出的是,其药对组成法则是一阴一阳、一脏一腑、一气一血、一寒一热、一升一降等而表里兼顾、虚实合参,体现了开阖相济、动静相随、升降相宜、正反相激的用药艺术,将中医“阴平阳秘” “以平为期”之博大智慧表现得淋漓尽致,其实正乃“对立统一观”思想于其方药中的生动展现。

    强调把“对立统一观”自觉贯彻到临床诊治处方中,不是为贯彻而贯彻、为运用而运用、为体现而体现,更不是相反方向之药物的简单配对和叠加,而是须以患者个体体质和其病证机转为着眼点,以辨证论治为基础,以提高疗效为最终目标。离开患体、病证、病机以及辨证论治,而在处方中孤立地构筑对立统一之表面形式,则毫无学术价值和临床意义。

可见,“对立统一方药观”是以辨证论治为基础而行之有效的方法论,又是常规辨证施治的发展;在临床实践中,其贯彻运用须时刻以特定患体和特定病证为考量对象,而调治效果的提高则是最终目标。

“对立统一观”思想虽是经方以及后世一些医家于方药中贯彻的法则之一,但现代作为一种规则在哲学高度明确提出、下功夫研究总结者较少。故“对立统一方药观”在中医学术上的提出和研究,在临床运用中的实践和总结,应该是对包括经方在内古今不少医家之如此思想在方法论角度或哲学高度上的提炼和升华,应该具有高境界的中医学术价值和临床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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