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宋史:近古罕见的苏轼兄弟情

 殘荷聽雨 2016-07-12

       看了场电影《北京遇见西雅图之不二情书》,里面有东坡先生的一句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飞鸿踏雪来形容人生岁月的飘忽易逝,激起了无数人的共鸣。影片中又有一蓑烟雨任平生之句,联系起全词,真让人感喟不已。这两句诗词也为影片增色不少。

本堂是个不折不扣的苏轼粉丝,以前读书时背过多首诗文歌赋,但还不够系统。曾购得《苏轼全集校注》一套,闲暇之余,翻阅颇勤,每每读至深夜还不忍释卷。读至会心处,不免有天生东坡才气无双之叹。

读苏轼全集,便是享受。他的文章,虽越千年,却毫无隔阂。据学者研究:苏轼不仅是文学家,还是被放逐的道学家。他一生颠沛,创造了谪居文化的典范。在苏轼之前,孔子和庄子是我们民族文化性格的铸造者。苏轼的出现,将孔、庄两种人生态度汇集于一种人生模式,才基本完成我们民族文化性格的铸造。他的人生模式,是体现我们民族文化性格的最典型模式。

在他的文集中最令人感动的是浓浓的兄弟之情。


少年喜文章,中年慕功名

 

在苏轼(子瞻)诗文中,写给弟弟苏辙(子由)的比较多,两兄弟唱酬的诗多达数百首。同时期道学家程灏、程颐兄弟,王安石、王安礼及王安国兄弟,都有文集传世,但鲜见兄弟唱和之作。

中国传统礼教认为,兄弟是五伦之一,兄弟之间要讲,悌就是心里要装着兄弟。古人把兄弟喻为手足、雁行、金兰和棠棣。南宋罗大经在《鹤林玉露》里说:余尝谓人伦有五,而兄弟相处之日最长。父子夫妇都有二十年不在一起,只有兄弟隔几岁相继而生,从小竹马游嬉,相伴到鲐(dài)背鹤发,多的至七八十年之久。若是恩意浃洽,不生猜疑和隔阂,其乐岂有涯哉!《论语》里就有司马牛之忧叹:人皆有兄弟,我独无。子夏就劝他: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

在苏轼二十岁时,《送美叔诗》云:我生二十无朋俦,当时四海一子由。元丰元年,苏轼时年四十三,知徐州。在《送李公择》诗里有一叹:嗟余寡兄弟,四海一子由。可叹我兄弟少,就一个子由,还远隔关山。

《宋史 苏辙传》中称:辙与兄进退出处,无不相同,患难之中,友爱弥笃,无少怨尤,近古罕见。无疑是把苏氏兄弟当成了兄友弟恭的典范。

纵观二苏的仕宦生涯,的确是进退出处,无不相同。两人少年得志,嘉祐二年同中进士,苏轼时年二十二。他们父子三人的文章受到欧阳修的极力推荐,一日而声名赫然,动于四方。

除去为父母丁忧的六年时光,苏轼的仕宦生涯可用428487这组数字来总结:凤翔府签判四年,京官两年,熙宁年间,忤权相王安石,外任杭、密、徐、湖四州八年。乌台诗案后谪黄州团练副使四年。元祐元年(1086)旧党执政,知登州,旋命入京八年,其中外任知杭州、颍州、扬州三年,所以他常称自己为八州督。哲宗绍圣元年(1094)新党执政,知定州,即贬惠州三年,继海南儋州,岭南谪居共长达七年。徽宗建中靖国元年(1101),苏轼遇赦度岭北归,七月卒于常州,年六十六岁。

苏辙的宦迹和苏轼几乎一致。熙宁间,外放陈州、商丘一带。后因乌台诗案,苏辙上书乞以现任官职赎兄之罪,贬筠州酒官。元祐元年入京,历任户部侍郎、尚书右丞,进门下待郎(相当于副宰相)。绍圣元年,贬汝州、筠州,继贬雷州、循州。苏氏兄弟中第应仕后,只有为父母丁忧的六年和当京官的时间在一起,可谓聚少离多。

《宋史》说他们进退出处,无不相同是客观的,但两兄弟的个性却是迥然不同的。

苏轼具有高蹈英迈之气,为文闳肆,连皇帝都是他的忠实粉丝。《宋史》载:仁宗初读轼、辙制策,退而喜曰:朕今日为子孙得两宰相矣。神宗尤爱其文,宫中读之,膳进忘食,称为天下奇才。而苏辙寡言鲜欲,奉行君子不党。他的文章论事精确,修辞简严,苏轼称赞其弟:念子似先君,木讷刚且静。寡词真吉人,介石乃机警。后人评价苏辙:学与文若不逮轼,而静厚过之。

苏轼曾说:仆乃以磨蝎为命,平生多得谤誉。命不好的原因是八字不好。他是景祐三年丙子十二月十九日卯时生,迷信星象者,称生平遇事多折磨不利者为遭逢磨蝎。按八字推演:十二月为辛丑,十九日为癸亥日,丙子癸亥,水向东流,故才汗漫而澄清。子卯相刑,晚年多难。

苏辙摊上这么个兄长,也只能与之同进同退了。
 

与子皆去国,十年天一隅

 

世上兄弟亲密关系的程度,与良好的家风及相同的经历和志趣有关。

苏氏兄弟自幼随父读书,而苏洵是二十七岁才开始发愤攻读的,这段故事妇孺皆知。苏洵有两位兄长苏澹和苏涣,苏澹早逝,遗二子苏位和苏修,苏位随叔父苏焕旅居洛阳。苏涣以文学中进士,外出作官,成为循吏。苏涣进士及第对家乡眉山学文的风气产生了巨大影响。苏涣生三子:不欺、不疑和不危。又有十一孙,一门习文,多有中第者,曾孙有名曰苏元老、苏彭,史书有载。《苏轼文集》中与这些堂兄弟及侄孙辈均有书信往来,家常言语中可见苏氏一族孝悌之家风。

苏辙曾言:予幼居乡闾,从子瞻读书天庆观。苏轼记载了一段儿时的趣事:幼时里人程建用、杨尧咨、舍弟子由会学舍中《天雨联句》六言。程云:庭松偃仰如醉。杨即云:夏雨凄凉似秋。余云:有客高吟拥鼻。子由云:无人共吃馒头。坐皆绝倒,今四十余年矣。

苏轼初官在凤翔任判官四年,这是第一次弟弟分别。曾有多篇诗寄子由,内容颇多,陕中风俗人情,所感所交游,都以诗文告之。并说:吾从天下士,莫如与子欢。苏辙赴任渑池主簿,作《怀渑池寄子瞻兄》,渑池有一个前几年他们赴京应试住过的寺院,曾有访僧留题之事。所以称:旧宿僧房壁共题。而今又经过这里,是不是有缘呢?苏轼和诗: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老僧已死,题诗之壁已破败不可寻,时过境迁,都已如梦。相较弟弟的感慨,苏轼更进一步对人生发表议论:人生充满了不可知,就像鸿雁驻足雪上,留下印迹,而鸿飞雪化,一切又都不复存在。人生由什么支配又有什么规律可循呢?年仅二十多岁的苏氏兄弟对人生发出了这样的疑问和感喟。

熙宁十年(1077),兄弟分别七年,苏轼时年四十二,在徐州得聚百日。苏辙作诗《逍遥堂会宿》引言:辙幼从子瞻读书,未尝一日相舍。既壮,将游宦四方,读韦苏州诗,至安知风雨夜,复此对床眠,恻然感之,乃相约早退为闲居之乐。故子瞻始为凤翔幕府,留诗为别曰:夜雨何时听萧瑟。其后子瞻通守余杭,复移守胶西,而辙滞留于淮阳、济南,不见者七年。熙宁十年二月,始复会于澶濮之间,相从来徐,留百余日。时宿于逍遥堂,追感前约,为二小诗记之。诗中有误喜对床寻旧约,不知漂泊在彭城之句。

苏轼也和了两首诗。引言:子由将赴南都,与余会宿于逍遥堂,作两绝句。读之殆不可为怀,因和其诗以自解。余观子由自少旷达,天资近道,又得至人养生长年之诀,而余亦窃闻其一二,以为今者宦游相别之日浅,而异时退休相从之日长。既以自解,且以慰子由云。诗中称:别期渐近不堪闻,风雨萧萧已断魂。犹胜相逢不相识,形容变尽语音存。不忍相别,七年之间,兄弟容貌已变,但乡音依旧,抑郁悲凉之情可见。

苏辙走后,苏轼又作一诗《初别子由》:我少知子由,天资和而清。好学老益坚,表里渐融明。岂独为吾弟,要是贤友生。可知二苏不仅有骨肉同胞之情,更是志同道合的知己。这次相逢,苏辙劝兄常恐坦率性,放纵不自程。你性格不要太坦率,文章不要太放纵不羁,小心被人抓小辫子。而苏轼牵挂的是弟弟家里人多贫穷:森然有六女,包裹布与荆。无忧赖贤妇,藜藿等大烹。虽然有六个女儿,幸亏弟媳贤惠,虽然布衣蔬食,但子由生性达观,纵然明日无晨炊,也依然倒床作雷鸣。子由孤舟出城去了,归来北堂上,古屋空峥嵘。昨日兄弟相从今独处,我心中充满了忧伤。南都信繁会,人事水火争。念当闭阁坐,颓然寄聋盲。子由呀,南都是个繁华之地,但官场人事如同水火,你要关起门来做个聋子和瞎子,不要掺和其中之争斗呀。

相约早退为闲居之乐,是苏氏兄弟的愿望。故乡归去千里,佳处辄迟留。我醉歌时君和,醉倒须君扶我。苏轼也认为:宦游相别之日浅,而异时归去相从之日长。然人生无常,谁能想到,这种简单纯朴的愿景也会终成泡影。

 

东坡亦何罪,独以名太高

 

中国人经常用患难兄弟来形容关系之牢固。《宋史》中称苏氏兄弟:患难之中,友爱弥笃,无少怨尤,近古罕见。这是说他们在患难之中,相互支持,更加关爱,没有因为受到牵连而有怨言。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难,就是苏辙在徐州见面时所担心的苏轼诗文所引发的乌台诗案。元丰二年(1079年),御史何正臣、舒亶、李定等指控苏轼写诗文讪谤朝政、反对新法、指斥皇帝。系狱受审百余日,欲置苏轼于死地。苏轼下狱后生死未卜,一日数惊,以为将死于牢狱,写了《狱中寄子由》,与君世世为兄弟,再结来生未了因的悲惨诗句。

苏辙时任南京判官,为营救其兄,写了《为兄轼下狱上书》。书中说:臣早失怙恃,惟兄轼一人,相须为命。今者窃闻其得罪逮捕赴狱,举家惊号,忧在不测。我兄苏轼居家在官,并无大恶,只是禀性愚直,喜欢谈古今得失,以前上章论事,说过很多这样的话,皇上并没有加以谴责。他狂狷少虑,自恃皇上包容,不加敛抑。前些年在杭州和密州时,经常作诗有轻率语句,已有臣僚向皇上举报,但陛下置而不问,我兄感恩荷德,深已悔过,已不敢再瞎写了。但他的旧诗已经传播,无法收回。汉朝时有女子缇萦,请充为官婢,以赎其父。我愿意用我的官爵赎兄之罪,不求减他的罪,只要能免于一死,就是我的幸事。若蒙陛下哀怜,赦其万死,使得出于牢狱,则死而复生,宜何以报!臣愿与兄轼,洗心改过,粉骨报效,惟陛下所使,死而后已。只希望皇上能宽恕他的狂妄,特许我的乞求,那就万分感激了。在苏辙一生中,上书皇帝为其兄请罪赔罪的奏折有多篇,但是毫无怨言。

当时苏轼贾怨于众,当权者不肯为苏轼说情,有曹太后、司马光和王安礼等人营救,曹太后说:尝忆仁宗以制科得轼兄弟,喜曰:吾为子孙得两宰相。今闻轼以作诗系狱,得非仇人中伤之乎?捃至于诗,其过微矣。吾疾势已笃,不可以冤滥致伤中和,宜熟察之。苏轼因此而得免罪,贬黄州团练副使。苏辙坐轼之罪,谪任筠州盐酒税监,五年不得调。

乌台诗案对苏轼是一次沉重的教训,使他更为成熟圆通。我常想:真要感谢这些政敌和这次放逐。如果没有乌台诗案,就没有东坡居士,就没有《前后赤壁赋》、《西江月赤壁怀古》和《定风波》等这些传唱千古的名篇。悲愤出诗人,苦难中往往会开出最绚烂的花。

苏辙也说:我兄曾说,我看今世的学者,只有你可与我上下相当而已。但他谪居黄州后,我已经差很远了,后来他又参读佛家经典,更是浩然不见其涯了!既而谪居于黄,杜门深居,驰骋翰墨,其文一变,如川之方至,而辙瞠然不能及矣。后读释氏书,深悟实相,参之孔、老,博辩无碍,浩然不见其涯也。这是很中肯的评价。

可笑的是,苏轼出狱就依《狱中寄子由》之韵写了两首诗。其中有出门便旋风吹面,走马联翩鹊啅人。却对酒杯浑是梦,试拈诗笔已如神之句,刚才还在忧死,出门就忘了。呵呵,这就是苏轼!被后世朱子等讥笑。当然他也反省:平生文字为吾累。
 

黄州食物贱,风土稍可安

 

苏轼南去黄州,在陈州道上与赶来的苏辙相聚三日而别。夫子自逐客,尚能哀楚囚。奔驰二百里,径来宽我忧。老弟你也因我而被贬官,还驱驰二百里来宽慰我的忧心。我们相别未满一年,骄浮之气已落尽,后悔没有听弟弟的劝告。等我回来后,永远和你一起游山玩水去。

到了黄州后不久,苏辙也南贬赴江西高安,路过黄州探兄。苏轼写了《晓至巴河口迎子由》诗:去年御史府,举动触四壁。幽幽百尺井,仰天无一席。回忆去年在牢狱,苦不堪言。余生复何幸,乐事有今日。此邦疑可老,修竹带泉石。欲买柯氏林,兹谋待君必。苏轼随遇而安,想在此地买林置产,终老于黄州。

又有《与子由同游寒溪西山》,高安酒官虽未上,两脚垂欲穿尘泥。与君聚散若云雨,共惜此日相提携。……我今漂泊等鸿雁,江南江北无常栖。……却忧别后不忍到,见子行迹空余凄。吾侪流落岂天意,自坐迂阔非人挤。呵呵,在这种环境下,还戏称弟弟为高安酒官,其生性豁达可见。

苏轼还给眉山的堂兄写了封信,汇报了一下生活状况。《与子安兄》近于城中得荒地十数亩,躬耕其中。作草屋数间,谓之东坡雪堂。种蔬接果,聊以忘老。苏轼躬耕于城东的五十亩荒地,在那里筑了东坡雪堂,自号东坡居士。在黄州与筠州的四年间,两兄弟的诗文往来不断,也是佳作的高产期。

苏辙在筠州因为喝酒过度而犯了肺病,他写诗相劝。《次韵子由病酒肺疾发》:忆子少年时,肺喘疲坐卧。喊呀或终日,势若风雨过。你小时肺部就不好,现在更要注重身体,善自保养。并告诉了一个治喘的偏方。劝苏辙少饮酒。云何不自珍,醉病又一挫。旧人眼看尽,老伴余几个。你看几十年过去,老朋友们还有几个活着的。对弟弟又劝又恐吓的腔调。

过了段时间,又写了首《闻子由为郡僚所捃恐当去官》:若人疑或使,为子得微罪。时哉归去来,共抱东坡耒。听说苏辙在筠州与官长不和,恐要被革官。苏轼写诗劝他不必太委曲自己,哥们是有抱负的,实在不行,回黄州,兄弟俩一起在东坡耕地。

在《与程辅提刑》信札中:盖子由近有书,深戒作诗,其言切至,云当焚砚弃笔,不但作而不出也。不忍违其忧爱之意,故遂不作一字,惟深察。苏轼本想论诗,但又想起苏辙来信劝他不要作诗,要焚砚弃笔,不作一字。这是乌台诗案后的余悸。

苏氏兄弟在艰难的时局中相互支持与勉励。苏轼在给朋友王巩的信中说:子由已赴筠州,家里食口如林,五女未嫁。生活艰难,比我更不容易。奈何!奈何!在给章子厚的信中说:苏轼平生未尝作生活计,俸禄所得,随手辄尽。子由子女众多,债如山积,在这种情况下,对苏轼的全家寄食在他那里也毫不介意。

四年的黄州生活终于要结束了,元丰七年(1084)端午节,苏轼移官汝州团练副使,从九江登庐山赴筠州探弟,在筠州驻留十日。在将到筠州前,苏轼就寄诗给子由,说我露宿风餐六百里来看你,而今憔悴一羸马,料你出城见我定惊嗟,虽然穷愁,但我身体健壮,混成这样潦倒也无须羞耻。我为乃翁留十日,掣电一欢何足恃。惟当火急作新诗,一醉两翁胜酒美。最后说火急火燎地写诗想和你一醉尽欢,这里颇有杜诗青春作伴好还乡的快意。

在筠州,苏轼携三个侄子迟、适、远去云居山真如寺远游:一与子由别,却数七端午。身随彩丝系,心与昌歜苦。今年匹马来,佳节日夜数。儿童喜我至,典衣具鸡黍。……独携三子出,古刹访禅祖。苏辙和诗《次韵子瞻端午日与迟适远三子出游》:人生逾四十,朝日已过午。一违少壮乐,日迫老病苦。丹心变为灰,白发粲可数。惟当理锄櫌,教子蓺稷黍。谁令触网罗,展转在荆楚。平生手足亲,但作十日语。朝游隔提携,夜卧困烝煮。未歌《棠棣》诗,已治刍灵祖。士生际风云,富贵若骑虎。奈何贫贱中,所欲空龃龉。

窃以为,苏辙写诗少有能和其兄相比的,从青年时渑池和诗就可看出来。但经过岁月的沧桑和仕途上的煎熬,子瞻年已半百,子由也老了,心境和诗风已趋成熟。这首诗的确称得上佳作,对人生过午,老病日迫的感叹,对壮志成灰,白发渐生,触忤罗网,辗转异乡这种现实的无奈。又有对手足情深、相见时难的惋惜。此诗应该胜过苏轼的原诗。

在筠州相聚十天以后,苏轼要赴汝州,路线是沿水路经过金陵、镇江,然后往北过淮阴。走后又作了几首诗寄给苏辙。《别子由三首(兼别迟)》:知君念我欲别难,我今此别非他日。兄弟不忍相别,但安慰子由,此别非为他,而上北上汝颍,是回到大本营。先君昔爱洛城居,我今亦过嵩山麓。水南卜宅吾岂敢,试向伊川买修竹。以前父亲苏洵最爱洛阳,我这次要到嵩山去,要到汝水伊川之间买田卜宅,今后我们兄弟二人隐居于彼,兄弟你好好想想:清澈的水池映照着茅草轩,轩里坐着两个清瘦如鹄的老翁,谈诗论文喝酒品茶,多么逍遥快活呀!最后又忍不住自我调侃几句,归隐都非难事,重要的是诗书传家要有好儿子。子侄们,想当年,你们的老爸如你们这般大时,文如泉涌呀,下笔就三千字。世人闻此皆大笑,慎勿生儿两翁似。自我解嘲中,世人听说后都大笑,生子千万别像苏家兄弟,这么倒霉落魄。不知樗栎荐明堂,何似盐车压千里。最后两句又发牢骚了,那些如樗栎般无知无识的庸才都推荐到朝廷占据高位,我们兄弟这样的千里马却还在拉盐车,世道的不公就是如此。


倾杯不能饮,待得卯君来

 

人生的转机有时不可捉摸,苏氏兄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突然柳暗花明,好比股市上的一波连续下跌后,又迎来了连续涨停,甚至创出新高。

苏式于元丰八年(1085)正月上《乞常州居住表》,神宗已病。三月神宗离世,由他母亲高太后带着九岁的孙子哲宗听政,开始启用司马光等旧党。五月,苏轼被任命知登州,到登州五日,以礼部郎官召。到京半月,又升起居舍人。元祐元年(1086)迁中书舍人、翰林学士知制诰,元祐七年以兵部尚书召,寻迁礼部尚书。其间曾乞外任知杭、颍、扬、定州数年。苏辙以绩溪县令入朝,后历任户部侍郎、尚书右丞,进门下待郎(相当于副宰相)。这七八年虽然新党中有蜀洛朔三党之争,但也是苏氏兄弟一生中最为称意的时光。

如苏轼给好友陈季常回信说:某局事虽清简,而京辇之下,岂有闲人,不觉劫劫过日,劳而无补,颜发苍然,见必笑也。子由同省,日夕相对,此为厚幸。可惜富贵逼人不是什么好事,在此期间并没有多少好诗作,兄弟唱和之作也明显少于患难时期,真应了世所传诗者,多出于古穷人之辞也

比如《和子由除夜元日省宿致斋三首》:江淮流落岂关天,禁省相望亦偶然。……朝回两袖天香满,头上银幡笑阿咸。……当年踏月走东风,坐看春闱锁醉翁。白发门生几人在,却将新句调儿童。诗中颇有富贵得意之态。

有时,他自己也觉得这种宠命优渥的生活,还不如当年徐州两人夜床对雨的乐趣多。如《书出局诗》:急景归来早,浓阴晚不开,倾杯不能饮,待得卯君来。今日局中早出,阴晦欲雪,而子由在户部晚出,作此数句。……卯君,子由小名也。今日情味虽差胜彭城,然不若同归林下,夜雨对床,乃为乐耳。元佑三年十月二十三日。

苏轼在《感旧诗(并引)》里有一段对往事深情的直白:嘉佑中,予与子由同举制策,寓居怀远驿,时年二十六,而子由二十三耳。一日,秋风起,雨作,中夜翛然,始有感慨离合之意。自尔宦游四方,不相见者十常七八。每夏秋之交,风雨作,木落草衰,辄凄然有此感,盖三十年矣。元丰中,谪居黄冈,而子由亦贬筠州,尝作诗以记其事。元佑六年,予自杭州召还,寓居子由东府,数月复出领汝阴,时予年五十六矣,乃作诗,留别子由而去。

当夜他因为听到外面的风雨之声而睡不着,想起三十年前寓居怀远驿的往事,兄弟俩同出巴蜀故乡,一生仕宦沉浮,聚少离多,而悌爱之初心未能忘怀。风雨之夕独行东府院内,不免怅然,于是他扣门呼阿同(子由小名),可是子由已经酣然入睡。东坡先生只有独自品味这份凄清之感。

 

眷言罗浮下,白鹤返故庐

 

然而盛衰盈亏的循环是永恒的规律。从哲宗绍圣元年(1094)开始,新党执政,大力打压元祐党人。二苏开始了长达七年的贬谪生涯,从此再也没有回到朝廷。

苏轼时年五十九,贬惠州四年,苏辙被贬汝州、筠州。这个时候,苏轼已经将进取之心放下,放到最低处了,他与苏辙诗文往来谈的多是释道养生之说。在《与子由弟四首》中,他去观察草木的生长在早上,黄昏月夜,去观察露珠起于稻禾的根部,这与子由的养生之说契合,所以告诉子由。惠州市井寥落,然犹日杀一羊,不敢与仕者争买,时嘱屠者买其脊骨耳。他倒挺有自知之明的,不敢去和当官的争买羊肉,而是和屠夫搞好关系,留点脊骨。

他还告诉子由一个自己研究的美食秘诀:骨间亦有微肉,熟煮热漉出,渍酒中,点薄盐炙微燋食之。这骨头缝里的一丝肉,煮熟后用酒浸泡,然后点盐烧烤微焦,味道如何?据东坡先生说跟蟹螯一样美味,终日抉剔,意甚喜之。他几天就吃一次,觉得挺滋补身体的。子由你吃了三年食堂大餐,所吃的肉,啃到底也不见骨头,哪里知道这等美味呢?戏书此纸遗之,虽戏语,实可施用也。然此说行,则众狗不悦矣。为什么众狗不悦,因为都如东坡先生这样剔骨而食,狗啃骨头还有什么味道呢。

东坡先生惟一教育弟弟的信就在此时写的。说最近我很衰懒,与宾客过从渐少。你也跟我叮嘱,如闻过错必相告。有人议论荐举刘太守一事,子由弟你大节过人,而小事有时不经意,如作诗一样,高处可以追配古人,失误之处有时却受眼拙的人讥笑。薄俗正好点检人,小疵,不可不留意也。这说的哪里是子由,分明是他自己。不过哥哥说弟弟,就得听着。

绍圣四年二月十四日,苏轼在惠州买得数亩地在白鹤峰上已令斫木陶瓦作屋二十间。白鹤峰新居落成,长子迈与予别三年矣,般挈诸孙万里远来,不能无欣然。准备以惠州为终老之地。哪知道,苏轼写了一首诗表达自己的适意之情:白头萧散满霜风,小阁藤床寄病容。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这诗又传唱到朝廷当权者那里。五月间,突然被责授琼州别驾,昌化军安置。无奈,只好带了小儿子前往。

绍圣四年(1097),苏轼贬海南,苏辙由高安贬雷州,这对难兄难弟在五月间相遇于藤州,相聚一月而别。此次是最后一次相聚。

苏轼有首戒酒诗《和止酒》:丁丑岁,余谪海南,子由亦贬雷州。五月十一日相遇于藤,同行至雷。六月十一日相别,渡海。余时病痔呻吟,子由亦终夕不寐。因诵渊明诗,劝余止酒。乃和原韵,因以赠别,庶几真止矣。当时苏轼随弟同行至雷州,雷州太守张逢对他们礼遇有加,因为这事张逢后来被弹劾免职。天天喝酒喝多了,苏轼的痔疮犯了,连夜呻吟,苏辙也终夜不睡,给他读陶渊明的诗,并劝哥哥戒酒,后来苏轼真的戒酒了。喝酒的确会引发和加重痔疮病情。萧然两别驾,各携一稚子。子室有孟光,我室惟法喜。相逢山谷间,一月同卧起。这是说弟弟还有个举案齐眉的史夫人,自己的妻闰之去世,侍妾王朝云已在贬谪惠州的次年去世,室内只有佛经陪伴。在诗尾,他立下戒酒令:从今东坡室,不立杜康祀。

当时另一首《梧州寄子由》诗序也称:吾谪海南,子由雷州被命,即行,了不相知,至梧乃闻其尚在藤也。旦夕当追及,作此诗示之。他说:平生学道真实意,岂与穷达俱存亡。即使再荒远,也是老天爷要把我当作流落的先贤箕子一样。后人可以把海南作为我的故乡。海南万里真吾乡,这就是东坡,还是那么豪迈。
 

谁怜东坡老,独看南海灯

 

唐宋时期南谪的官员不仅要在身体上适应岭南气候,战胜岭外烟瘴,还要调整心态,从怨愤转向解脱超越,否则很难活着出岭南。而苏轼却是个例外。绍圣四年,先生安置昌化,初僦官屋以庇风雨。有司犹谓不可。则买地筑室,昌化士人畚土运甓以助之,为屋三间。苏轼天性旷达,对岭南的风物抱着欣赏的心态,并以之影响苏辙,这无疑是正面的引导。如他在诗中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已经将岭南作为他的故乡一样。在儋州写他的午睡:悠然独觉午窗明,欲觉犹闻醉鼾声。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俨然一派超脱相。

苏轼渡海后,经常给苏辙写信和诗。在苏辙的第四孙斗老出生时,苏轼写诗贺子由:无官一身轻,有子万事足。在苏辙生日时,苏轼又写诗相贺:儿孙七男子,(苏辙当时有三子四孙。)次第皆逢吉但愿白发兄,年年作生日。苏辙和诗《次韵子瞻寄贺生日》:弟兄本三人,怀抱丧其一。颀然仲与叔,耆老天所骘。……平生贤孟博,苟生不谓吉。归心天若许,定卜老泉室。凄凉百年後,事付何人笔。于今兄独知,言之泣生日。其实苏轼有三兄弟的,长兄夭折,苏辙生日诗里有点消极伤感,认为老天不公,把人生的厄运又归于风水,说要是能回老家的话,一定将父亲坟墓的风水好好看看,改变一下命运。

在《闻子由瘦(儋耳至难得肉食)》一诗,又幽默地打趣子由:想起当年在帝都,过着十年京官厌肥羜的日子,现在吃顿肉都难,只有入乡随俗吃点虾蟆解馋。海康别驾复何为,帽宽带落惊僮仆。相看会作两臞仙,还乡定可骑黄鹄。用夸张的手法描绘两人因平日食无肉而瘦骨清相,衣带渐宽,甚至身体轻得可以骑黄鹄,飘飘欲仙了。

苏轼在海南的日子很苦。如客俎经旬无肉,又子由劝不读书,萧然清坐,乃无一事。厨房里一连几十天都没有肉,人都饿病了,子由为何劝他不读书,不是因为读书也是件伤精力耗体力的事,而是这辈子苏轼经常因文字召祸。但东坡先生不读书写诗岂不要憋死,从今免被孙郎笑,绛帕蒙头读道书。还是拿块红帕裹头读些佛道养生之闲书吧。

他苦中作乐,写诗三首与苏辙分享他体味的海岛生活三适:旦起理发、午窗坐睡、夜卧濯足。有时睡不着,也会写诗给子由,如《十二月十七日夜坐达晓寄子由》:灯烬不挑垂暗蕊,炉灰重拨尚余薰。因为年老失眠,诗中结尾也戏称:雷州别驾应危坐,跨海幽光与子分。东坡在南贬惠州经过赣州时,就回忆起十八年前与子由在徐州中秋观月写的一首诗,于是独歌此曲,聊复书之,以识一时之事。又书写了一遍《书彭城观月诗》: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同样是咏月思念子由,面对海岛上的缺月清风,与在密州时写的《水调歌头》里的望月怀远及在徐州时中秋观月的心境与气象绝然不同。

如果长时间得不到苏辙的书信,苏轼就会担扰。他的文集有两次写过这种情况,一次是自立冬以来,风雨无虚日,海道断绝,不得子由书。乃和渊明《停云》诗以寄。晚年苏轼在儋州,苏辙就劝他多看陶渊明的诗,他就带了一套,没事就跟古人陶渊明唱和。如《连雨独饮》:此外一子由,出处同偏仙。晚景最可惜,分飞海南天。表达了晚年不能兄弟相从的叹惜。

还有一次是在元符元年(1098)戊寅十月五日,以久不得子由书,忧不去心。以《周易》筮之,得《涣》六三。因为长时间没有弟弟的书信,苏轼不得不用《周易》算卦,他占得了《涣》卦的六三爻。

这六三爻是什么爻辞呢?文集里没讲,本堂略知《周易》,未免好奇,于是找来一看。六三。涣其躬,无悔。象曰:涣其躬,志在外也。本卦的三爻爻辞还好,意在对外以德教化人,无悔即没有什么灾祸。而六三变爻后的之卦是《巽》卦,其三爻是九三。频巽,吝。象曰:频巽之吝,志穷也。由爻辞来看,皱着眉头伏着,不得志,可见最终的结局并不好。北宋邵雍批:占得此爻者,运势低迷,有穷困之厄。做官的有被贬职之忧。

看来苏轼这卦占的很准,苏辙当年就从雷州又贬到循州,真的是志穷而吝矣。古人用《周易》里爻辞中的吉凶悔吝去预测事物的发展方向,由来已久。《周易》为群经之首,是读书人必读科目,平居学习都要细心体味,《易传》甚至提出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苏氏父子更是喜欢研究《周易》,苏东坡还注解了《周易》。

元符三年(1100)五月,遇大赦,量移廉州安置。东坡先生结束了三年食芋饮水,著书为乐的儋州生活。


我生三度别,此别尤酸冷

 

这种放逐天涯的生活原以为是没有结束的,苏轼在给朋友信中说:同贬死去大半,最可惜者,范纯父及少游,当为天下惜之,奈何!奈何!

苏氏兄弟却终于等来了这一天。建中靖国元(1101),徽宗即位,赦免一些前臣。这年苏轼年已六十六,度岭北归。正月到虔州,四月,舟行至豫章彭蠡之间,五月,行至真州。苏辙也奉召回京,但当时蔡京当权,苏辙已厌倦仕途,因有田在颍昌府,故请求致仕归隐许昌。

苏轼之《北归度岭寄子由》:青松盈尺间香梅,尽是先生去后栽。应笑来时无一物,手携拄杖却空回。发出了和唐代刘禹锡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一样的感慨,同时也表达了来去身外无物之累。

苏轼沿途给多位朋友写信称:近得子由书,苦劝来颍昌相聚,不忍违之,已决意从之矣。自己也认为:深念老境,知有几日,不可复作两处。他已决定处置完宜兴的田产后到颍昌与苏辙相聚,秉烛相对,非梦而何?从此兄弟相从终老。

在仪征,给子由写了两封信。其一是:程德孺言弟令出银二百星见借,兄度手下尚未须如此,已辞之矣。德孺兄弟意极佳,感他!感他!数日热甚,舟中挥汗写此,不及作诸侄书,且伸意。夫人晚年,且更慎护,勿令小有疾,副子孙意。

苏辙担心其兄手上没有钱,让友人借给苏轼二百两银子用度。苏轼说手头还未山穷水尽,推辞不受。足见苏辙对兄长生活上的关心无巨细。

更为感人的是另外一封书信,这是五月份在仪征时写的,是他们最后一次通信。这封信里有苏轼为何突然不去颍昌和弟弟居住的原因,因为听到朝廷相忌安排攻击者众,有决不可往颍昌近地居者。同时非常遗憾兄弟俩最终不能相聚,将身后葬地事托附给苏辙,叫他不要破费,不必徇俗。读来真挚感人。

子由弟。得黄师是遣人赍来四月二十二日书,喜知近日安胜。兄在真州,与一家亦健。行计南北,凡几变矣。遭值如此,可叹可笑。兄近已决计从弟之言,同居颍昌,行有日矣。适值程德孺过金山,往会之,并一二亲故皆在坐。颇闻北方事,有决不可往颍昌近地居者。事皆可信,人所报,大抵相忌安排攻击者众,北行渐近,决不静尔。今已决计居常州,借得一孙家宅,极佳。浙人相喜,决不失所也。更留真十数日,便渡江往常。逾年行役,且此休息。恨不得老境兄弟相聚,此天也,吾其如天何!然亦不知天果于兄弟终不相聚乎?士君子作事,但只于省力处行,此行不遂相聚,非本意,甚省力避害也。候到定叠一两月,方遣迈去注官,迨去般家,过则不离左右也。葬地,弟请一面果决。八郎妇可用,吾无不可用也。更破十缗买地,何如?留作葬事,千万莫徇俗也。林子中病伤寒十余日,便卒,所获几何,遗恨无穷,哀哉!哀哉!兄万有一稍起之命,便具所苦疾状力辞之,与迨、过闭户治田养性而已。千万勿相念,今托师是致此书。

此信书后两月,苏轼瘴毒大作,病暴不起,卒于常州孙宅。临死对友人钱济明说:惟吾子由,自再贬及归,不及一见而诀,此痛难堪。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还记否!青年苏轼写给子由的此诗?是否就昭示着兄弟俩的崎岖人生。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诚然难全,然东坡先生临死未见子由一面的痛楚之语,实在令人恻然伤怀。

佛经中世间众生被称为诸有情,有情众生在六道中翻滚轮回,生生不息。苏轼曾给子由写过与君世世为兄弟,再结来生未了因。大概即是此意吧。

苏轼逝后的次年闰六月,苏辙葬其兄于汝州郏城县小峨眉山。作《亡兄子瞻端明墓志铭》:……公始病,以书属辙曰:即死,葬我嵩山下,子为我铭。辙执书,哭曰:小子忍铭吾兄!从此苏辙杜门深居,著书以为乐,谢却宾客,绝口不谈时事。十一年后,苏辙在寂寞中离世,不忍其兄独葬于此,遂从葬其右。子侄六人逝后,亦附葬于二苏墓后。后世有好事者,立苏洵衣冠冢于旁,并称为三苏墓,历代祭扫蒸尝不绝。

苏氏兄弟终生的梦想是一起归隐田园,诗酒相从,夜雨对床。他们相约归于林下为闲居之乐,过上六子晨耕箪瓢出,众妇夜绩灯火共的平民生活。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时光在他们宦海沉浮中悄然逝去。昔日翩翩年少出西蜀,转眼白发苍颜,雷州一别竟成永诀,异时退隐相从之约,竟成了无法兑现承诺的梦。

斯人虽然已逝千载,而他们的兄弟真情却永远感动着后世之人。

四海多兄弟,愿得一子由。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