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中国人生哲学》钱穆

笔者按：

《中国人生哲学》系钱穆所著《人生十论》中的第三辑，是1980年在台北故宫博物院所做的四次讲座。钱穆先生时年85岁，由于患眼疾，“不能见字，不能读书”。看似闲谈的演讲，仍能梳理出主要脉络。由于经历过晚清的没落、新文化运动、数次战乱、七十年代、游历了一些国家、看到了美国的强盛、了解到了科技包括电脑在内的进步，然后再谈论中国的旧文化更给人以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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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讲

中国的现代人生——所谓现代化、西化，一切学美国人，这是学不成的。

（一）文化的多样性

照理世界人类生在同一天地之间，应该是差不多的。人生可以说是大同而小异的。不过，或许不同的比同的更重要。

人文是说人生的各种花样，这便是上面所讲人生的小异。文化二字讲得浅，就是人生的花样。文化表显在外面的，就是我们的人生。

（二）中西文化的差异

我们究竟学得到或学不到，化得成或化不成西方人，这是问题。

1. 西方与中国人求同的观念不一样。

（笔者注：吴晓波曾在《历代中国经济变革》中说过，探讨中国问题的最大隐含前提条件是：统一、大一统。）

我们要求变，其实就是要学西方人，而我们不知道西方人是不变的。举例，英国人统治印度多少年，但今天印度人仍是印度人，没有变成英国人。因为西洋文化贵分不贵合。

（笔者注：文化多样性，强调中国文化在世界文化多样性中的贡献。）

中国人是最主张和合与同化的。例如，蒙古人满洲人跑进中国，就变成了中国人。犹太人全世界跑，美国有犹太人，犹太人在唐代来到中国后就在这片土地上消失了。大同是中国人观念，西方没有。

2. 西式教育与中国传统教育的观念不一样。

西式教育是国民教育——做一个国家的国民、服从这个国家的法律。

中国人的教育是要教你做人——修身、齐家、治国（指政治组织）、平天下（指社会/人生）。政治不能包括尽了全社会、全人生。孔子是天下的，皇帝是一国的。孔子是讲的人生大道，政治是人生中一职业。至于法律，是用来限制人生的，不是人生。西方人在法律不限制你的地方，便一切自有。但中国人正要在这些自由处来讲究。

（三）小结

“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意思是，中国的学问是个本体，西洋的学问是可拿来帮作一用的。这句话出自张之洞，实际上梁启超也曾讲过。

世界文化里有一套中国的，一套印度的，一套阿拉伯的，一套非洲的。正如在西方文化里，有英国、法国、西班牙、葡萄牙，现代又有美国的。

第二讲、第三讲

从前的中国人生是怎样的。

西方人生是以个人主义的功利观为主。

中国人生是以群体主义的道义观为主。

功利是为他个人，道义是对人而发的。

（一）仁、礼

中国人认为个人处人群中始成人，日常人生必有搭配，哪能一个人单独为人呢？

仁＝人二，是人的偶极对。用数学语言来表达是这样的：

中国的人生观＝｛（人，人）｝＝｛（夫，妻），（父，子），（兄，弟），（朋，友），（上级，下级）｝

成伦作对，乃由心见，非由身见，相感相通而后始成。

西方人亦可以谓以个人与上帝为伦，以个人与全体作对，此乃以现实与理想为伦，以具体与抽象作对。

西方的人生观＝｛个人，上帝｝＋｛个人，（全体／个人） ｝

人与人相偶，都要有爱，讲爱同时一定要讲敬。孔子论语第一个字是仁字，第二个字是礼字。对人爱与敬，可以有分数的不同。此种分数的不同，贵在个人自己心理上明白，即孔子所言的志。孔子言仁，常兼言志，表现在外面则是礼。

仁、志、礼，是中国人讲的人生大道，亦可说是理想的人生。

（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科学愈分愈细，讲到后来，两位科学家可以对着面无法相谈。

人与人之间，总该有一套共同的方面，可以相互认得说得的才是。

中国的论语，在汉朝时，已普遍称为识字人一本人人必读的书。

1. 修身

做人道理中，便该有可以用来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没有离开了齐家治国平天下，再另有一番做人道理的。

2. 齐家

夫妇为五伦之始，第二才及到父母子女。西方人重在事变上，我们中国人则重在情义上。中国人的人情味，亦就是中国的人生哲学了。

中国人生重情感，西方人生重事业；中国人生重在内，西方人生重在外。

3. 治国、平天下

人才源于风俗。风俗厚，人才出。风俗薄了，人之有才，反多为害不为利，就算不得是人才了。

风俗从哪里厚起呢？还不是要从家庭，要从贤妻良母，要从人的一生，从幼小到长大成人，有一个温暖和爱的家庭厚起吗？

（三）小结

孔子论语说：“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今人所高谈的民主呀、科学呀，其实还只限于孔子所说游于艺的最末一项内。今天大学教育，各门各科，像哲学、文学、政治、经济、物理、科学等，其实都还是一艺。

第四讲

明天的中国人该怎样。

（一）谦虚

每一个人，当他在艰困中，则易于做人，当他得意了，做人便难。所以人生的失败，常在得意时。

中国人不教人追求得意，只教人得意了，要加倍小心谨慎，防有失意事来临。

中国人只提倡谦虚和合，要有礼貌、要懂得退让，绝不教人心满意足，大胆做人。

西方人生重在每件事要求有成功，一番成功便易引起一分骄心，不懂谦虚。一旦得意起了骄心，便会一辈子忘不掉的。

如有两朋友相争，你私下设法从旁劝他们是可以的，不能加进一我，成为三人之争，就更复杂了，更谈不拢了。

（二）忧患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如果我们一心要追求安乐与利，那将会使和的亦会变成不和。只要和，自能安，自能乐，而利亦在其中。

（三）谨慎

世界有治有乱。生在治世，天下太平，有太平时代的人生。生在乱世，我们亦该有一个乱世的人生。

诸葛亮把谨慎二字来称赞自己，并说他自己一生谨慎。诸葛亮又教他的儿子，“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八个字。做人要先立志。所谓立志，要做第一等的事，第一等的人。即在乱世，亦有第一等事，第一等人可做。最简单说，我们不一定非要做一成功的人，可是我们绝不能做一失败的人，失败尤其着重体现在人格上。淡泊最简单讲，就是不要在物质功利事业名位上有多要求。

不要认为这些话都是古话。今天的人要照今天的生活，怎么可以不讲物质条件呢？回想没有电灯时，并不觉得不快乐。有了电灯，并不觉得因此而很快乐。晚上没有电灯，不会影响你的人生。

（四）总结

第一该懂得谦虚，第二该懂得忧患，第三该懂得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