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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仕沛经方医话:“方证对应”随笔

 陈鑫医师 2016-07-20


《经方》杂志

第20160720期 

作者/黄仕沛

本文由“135编辑器”提供技术支持


  “方证对应”随笔 


中医原来“证”、“症”是没有区别的,其义一样都指症状(病变中所表现的单个症状与体征)或某某证(对疾病的某个阶段的病位、病因、病性等的概括)。“证”这个词《伤寒论》用得最多,《内经》中仅《至真要大论》一处提到(“证有中外,治有轻重”)。

 而“证候”---“候”在《内经》中有多种含义。如作症状解“此其候也”(灵枢水胀)、作判断解“候病所在”(灵枢卫气失常)、作疾病的阶段解“五日谓之候”(六节脏象论)、作等候解“候气奈何”(素问离合真邪论),而仲景更是把“证”和“候”作为互词;如《金匮.黄疸》:“夫病酒黄疸,必小便不利,其候心中热,足下热,是其证也”。可见古人“证”与“候”字的使用基本相同,都是指疾病的表现。并且将“病”、“证”与“候”连在一起使用。如病候、证候。最早把证与候合起来成一个词是王叔和《脉经》:“声色证候,靡不赅备”、“五脏六腑气绝证候”  

《伤寒论》中“证”字的使用有多种如   

1.症状:如“辨某某病脉证并治”、桂枝汤方后“病证犹在者,更作服”、“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此句则是前者指证状、后者指归纳证状后的结论)、“其证唇口干燥”。     

2.指病理反应的部位:如“阳明少阳证不见者为不传也”、“无少阴证者,大青龙汤主之”、“表证仍在,此当发其汗”、“太阳病外证未解”、“太阳病证不罢者不可下”、“伤寒呕多虽有阳明证不可攻之”。有时却又会省略此“证”字:如“食谷欲呕属阳明也,吴茱萸汤主之。”     

3.指病理诊断的结论:如“血证谛也”、“脏结无阳证”、“寒实结胸无热证者。”、“结胸证悉具,烦躁者亦死”。    

4.论中更多的、更有意思的是指某某方的证状归纳:如“证象阳旦(汤)”、“病证象桂枝(汤)”、“太阳病桂枝证”、“伤寒中风有柴胡证,但见一证便是”(后者是指症状)、“凡柴胡病证而下之,若柴胡证不罢者,复与柴胡汤。”这是《伤寒论》特有的表述方式,也是仲景辨方证,方证对应的思路的体现。

“症”和“证”中医一向都是同义,《伤寒论》中更见不到“症”字。“症”和“证”作不同的表述,是近现代的事。我记得七十年代中医杂志曾有过争论。不过现在基本约定俗成了。 

那么“证候群”又是什么?根据上述意思“症”、“证”和“候”有时是互用的。“证候群”也可理解为“症状群”了。       

经方的“症状群”可以认为是“经方综合征”,它有独立存在的价值。不要以为“症候群”、“综合征”是西医的专利。      

症状群的概念,最早提出应是仲景,《伤寒论》、《金匮》中有太多条文叙述一组症状,然后说明应用什么方治疗了。如“太阳病,头痛、发热、汗出、恶风,桂枝汤主之。”;“太阳病,头痛,发热、身疼、腰痛、骨节疼痛、恶风,无汗而喘者,麻黄汤主之。”可以看到,麻黄汤和桂枝汤所治疗的是一组“症候群”,而不是“病”。或者会问,仲景在句子开头不是写“太阳病”了吗?其实太阳病不是病,是指一个类型的病证而已(此是另一问题,暂不在此详议),而在“太阳病”后加上一连串症状,才能限定麻黄汤或桂枝汤所适应的特定的“症候群”。甚至不用“太阳病”只要出现上述“症状群”的就可以使用麻黄汤或桂枝汤。又如“伤寒五六日,中风,往来寒热,胸胁苦满,默默不欲饮食,心烦喜呕……”、“干呕、吐涎沫、头痛者吴茱萸汤主之。”等。当然《伤寒论》中的症候群,不一定全在一条条文内叙述,有时是在多条内叙述的。       

有些综合症状(综合征)与西医的很吻合,如狐惑病就与眼口生殖器综合征很相似。       

学习经方的人都知道,经方治疗的是“方证”。“证”是什么?从上述麻黄汤、桂枝汤条文看,证就是一组(若干个单个症状)特定的症状群。当它们出现时,就用某张方主之,大多能取得预期效果。      

要注意,历代的经方家,无论他用什么理论、什么观点去诠释《伤寒论》,但他到临床时运用经方的话,都不能离开“方证”。日本汉方古方派不去诠解只要方与证相应就可应用经方。事实上至目前为止,历史上没有任何一种理论或任何一个医家能完满、正确地诠释伤寒论。《读过伤寒论.序》更说“注伤寒无异于删伤寒”。既然注解未必对临床有直接的指导意义,也未必能代表张仲景的原意。那么这些诠释又有什么意义?而作为一个临床医生,只要谨守仲景的辨证用药规律。就可重复仲景的疗效,又何必多理会怎么诠释?所以陈伯坛有句说话:“吴于、四逆、理中、真武,不可同鼎而烹”。就是说几首温里方,各有其“症候群”不能混淆,不能只是寒者热之,一味扶阳便了。尝读许叔微、徐灵胎、曹颖甫、吴棹仙、胡希恕、刘渡舟、黎庇留、易巨荪、冉雪峰、岳美中,以至吴鞠通等人的《医案》运用经方时都没有离开“症候群”。更不用说大力提倡“方证相应”的吉益东洞及各日本古方派的医生了。当年易巨荪、黎庇留、陈伯坛等广东四大金刚以升麻鳖甲汤治鼠疫,其思路就是”方证对应”。      

说到吉益东洞,是日本汉方医古方派的代表人物,(早他两三百年已有日本医家指出:体用理气等皆为佛老之浮辞非圣人之教。对金元医学过于穿凿架空感到不满,而提倡仲景之学。)东洞生时大约是中国清乾隆年间,他提倡实证,提倡用仲景方,方证相对,且出类拨萃。影响深远。同时认为仲景与内经理论无关。民国初的中国医家有多人是受此派的思想影响的如章太炎,陆渊雷、胡希恕等等。但中国人出于民族自专心,一提日本两字就反感,况且中医受“内经一元化”观点影响甚深,(中国文化从百家争鸣到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医学也从疾医、阴阳医。从经方家、医经家到独尊内经)所以如果不要内经,岂非废医存药?中医是绝对不肯的。所以时至今天,伤寒被越解越玄。经方派仍为极少数一派。开出一首经方,有时会被人视为异类。方证相应仍未能普及。中医药疗效每况愈下,中医的存在意义备受质疑。      

其实方证相应、方证对应并非吉益东洞的发明,而是仲景在《伤寒论》早有明示。第317条通脉四逆汤方后曰:“病皆与方相应者,乃服之。”,孙思邈提倡,还有历代伤寒家。如最被公认诠释伤寒较中肯的柯韵伯也提倡:“有是证,用是方”。      其实方证相应并非一成不变地“依照框架套用药”,这是一种误解。首先,目前一些中医“不按框架”用药,故此天马行空,随意组方,推理、思辨重于实证。所以徐灵胎早就批评:“自宋以还,无非阴阳气血,寒热补泻,诸肤廓笼统之谈,其一病之主方主药茫然不晓。”      在“守其法而不泥其方”的庇护下,创新方大行其道。每个医家出一本书都有一百几十条自己的方,试把《景岳全书.新方八阵》数数有多少新方,而这些新方果真经过临床总结得来吗?显然是臆度而来者较多。      

更有一些临床医生经方不会开,时方也不会几首(汤头歌诀不读),随证处方,“相对斯须,便处汤药”那斯须的时间真能组织到一首好方吗?王清任说过:”古人立方之本,效与不效,原有两途。其方效者,必是亲治其症,屡验之方:其不效者,多半病由议论,方从揣度。”

他的方只有卅多首,多是经他临床经验而来,大多切用。所以有框架不套用,而自出心裁,难道个个都是仲景?      照框架套用,其实也是非常灵活的,只要你掌握住仲景的用例,熟悉经方的规律,就不会呆版地对待了。如仲景说:“有柴胡证,但见一证便是,不必悉具”。如“呕而发热者,小柴胡汤主之”(其实,有时少阳不少阳也不用管,要知仲景并非少阳才用小柴胡。),经方家用小柴胡如有“发作有时”的病证都有机会用之。我曾治一例丑夜则发热,反复缠绵已三年,每发2-3小时,口干渴,汗出而热退。处以小柴胡汤加石膏。多年怪疾告愈。当然“但见一证便是”原是专指小柴胡汤的,但其他方也有如是运用。如甘草泻心汤为治狐惑病之方。“狐惑之为病,状如伤寒,默默欲眠,目不得闭,卧起不安,蚀于喉为惑,蚀于阴为狐,不欲饮食,恶闻食臭,其面目乍赤、乍黑、乍白……”狐惑病另一证状:“目赤如鸠眼”。此方症状表现由头至脚,临床上此方的治疗面非常广泛,未必要所有症状悉具,只要是粘膜损溃,分泌物清稀,反复不愈者,某一局部症状出现皆可用之:如急慢性结膜炎(目赤如鸠眼)、急性或复发性口腔溃疡(蚀于喉),阴部白斑(蚀于阴)、以及牛皮癬、暗疮、湿疹、急慢性荨麻疹(其面目乍赤乍黑乍白)、痔疮等(蚀于阴),我曾于临床使用机乎都无不效!(甚至《皇汉医学丛书》载一治梦游医案,盖因仲景原文曰:“目不得闭,卧起不安”有类梦游)。又如:“伤寒,脉结代,心动悸。炙甘草汤主之”不是伤寒,只要脉结代,心动悸便可与之。《经方实验录》说用此方百数十次,无有不效者。     

《内经》谓 “谨守病机,各司其属”。而我却推崇“谨守方证”有无矛盾?没有,不用怕,你读了内经还是有用的。如八纲,阴阳表里寒热虚实,仲景是非常讲究的,如病机十九条“诸病水液,澄彻清冷,皆属于寒”大凡分泌物、排泄物,包括二便、带下、涕、唾、脓、溃用干姜必效。要注意仲景是叫你用干姜(金匮小青龙治鼻塞清涕出、甘草干姜汤治肺痿吐涎唾、甘草干姜汤证有“必遗尿”、肾着汤证有“小便自利”、小青龙治妇人吐涎沫,四逆汤、四逆散、半夏泻心汤等方治下利,都内有干姜!),仲景没有叫你用其他温药代替,有时是不可代替的。甚至妊娠羊水过多都可以,我治过一例妊娠糖尿病,羊水过多,除控制饮食外,用甘姜苓术汤(肾着汤)治疗一周,羊水减至正常,后产下一男。是根据方证:“肾着之为病,其人身重(内经“妇人身重九月而瘖”。与此身重不同,纯属用词上偶合),腰中冷,如坐水中(病人自会描述),形如水状,反不渴(糖尿病本口渴,现反不渴。如口渴者,自非用此方矣),小便自利(糖尿病尿多),饮食如故(多食),……腰以下冷痛,腹重如带五千钱,甘姜苓术汤主之。”      

方证对应结合八纲,就不会盲目套用经方了,我常用的是排除法。无表证就可用里药、无热象就可用温药…,无明显的表里寒热虚实尽管照用。如病人“脚挛急”什么证状都无,就可照用芍药甘草汤。喉中如有炙脔,咽中贴贴,咽之不下,吐之不出,你就照用半夏厚朴汤(引伸到治疗喉源性咳嗽,一些被诊为热咳、燥咳的,干咳无痰,久久不愈,此方加甘桔汤、柯子散必效。)夜尿多,遗尿,排除了无热象就可用甘草干姜汤、甘姜苓术汤。什么补肾方远不及此方。      

方证对应,似乎是对号入座,其实非常尖端,非常高精。历代医家所追求的用药“丝丝入扣”就是方证对应。伤寒大家刘渡舟,曾专撰文论述方证对应。      

方证对应是经方之魂,是辨证施治的具体体现,是最高深的技能,也是最基本的功夫。      

方证对应暂时只能说应用于仲景经方。后世方有待发掘。

“证”是什么,要掌握,“证”的实质是什么?却无庸我辈费心。更无谓凭空思辨。      

仲景之学、至平至易;仲景之门。人人可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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