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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着菌啦?

 昵称535749 2016-08-07

2016-08-07 13:01 | 豆瓣:陈秋月 

以前公司的一个姐姐,是我们领导,从来都是一个得体的人,头发会梳得一丝不乱,衣服会穿得整洁妥帖,说话待人更是和气温柔,从没见到她失控过,我们都叫她李姐。

有这么一天,发生了奇怪的事,一向准时上班的李姐不但上班迟到,她的出现让我们所有人吃了一惊,只见李姐蓬头垢面,神色有些古怪,我将她拉到一边:李姐你怎么啦?

“没什么呀!”

“我电脑怎么打不开,密码没错啊?”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太吵了,让他们赶快出去。”

……

我突然意识到,昨晚李姐约我们炒了一大桌子的野生菌,李姐自己吃得最多,莫不是……

“我不行了,我不行了。”李姐拽着我肩膀摇。

赶紧叫了公司的司机,火速将李姐送到医院,等待的时候,李姐又很严厉指责旁边一小伙:麻烦你不要抽烟嘛,这是公众场合!小伙莫名其妙,因为他根本就没抽烟,正要过来理论,我赶紧给小伙打了个抱歉的手势,示意他这是病人,小伙也表示理解,没再追究。

医生说:又一个中毒的。

陪着李姐输了液,又陪她回家,李姐家一百多平的房子,家人都没在,那天是我陪李姐,有些空荡的房间里,李姐胡言乱语,一会指这边:小人人,一会指那边:小人人,我的视线随着李姐指的方向扫描,哪有什么小人人。

那天晚上别提有多恐怖了,一颗心都是颤颤抖抖的。

还以为从此以后李姐不敢再吃菌子呢,结果这才过了几天,李姐又打电话约我们:我又买了菌子,快来我家吃。

所以昆明人觉得一个人奇怪和反常,会问他:你吃着菌啦?

你怎么那么奇怪的意思。

每年雨季,野生菌就会争先恐后长出来,云南人管这种季节叫魔幻季节。因为菌子好吃,却也伴随着危险。如果吃到有毒的菌子,或者烹饪方法不当,都可能吃菌中毒,产生幻觉,昆明人的说法:会看到许多小人人。

对于云南人来说,离家在外,什么时候最想回家,不一定是中秋节,也不一定是春节,但肯定是菌子出的季节,日思夜想,菌子的美味,无须争辩,这是我们的共同情结。

最好,是自己上山去采菌子。

小时候跟家人和小伙伴上山采菌,早就知道哪些菌可以吃,哪些菌不能吃。长得漂亮的,也是最毒的,不能要。

如果今天下雨,就可以明天早早去采菌,背篮子,或者提个竹箩,一定要早,菌子是在雨后一夜之间冒出来的,去晚了,就没有了。

红菌最多,然后是青头菌、见手青、奶浆菌、松毛菌、牛干菌等,还有伪装成石头蛋的马勃,俗名叫“马屁泡”。

一路淌着森林里潮湿蕨类和野草,头顶是松枝上摇摇欲坠的水滴,我们总能知道也最快发现哪里有菌子,一朵朵都很调皮,有的藏在草丛中,有的躲在堆集了薄薄一层的松毛下面,小心翻开,它们就在那里。

有时雨会突然下起来。大滴大滴的急雨坠落在森林。不着急,人人都带了一块躲雨的塑料,赶紧披在身上,像一个个小野人,漫山遍野跑啊跑,裤脚被雨水溅湿也无所谓,这里收获一朵,那里发现一朵,在不断收获中找到一种快乐,怀念那时的天真、简单、幼稚无羁。

红菌常常都是大朵大朵的,艳丽如火,说颜色鲜艳的菌子要特别注意,有毒,红菌除外,洗好瓣成大块大块的,红菌炒腌菜,乡野人家的吃法,别提多好吃了,也可以切几片肥瘦火腿片,铁锅里慢慢煎出油,腊腌菜放进去炒熟,红菌事先用清水煮熟,用漏勺滤了一块炒进去,舀上一瓢冷水,中火煮开,有肉汤更好,一锅腌菜红菌汤,现在想来只能回味。红菌采回来还可以晒干,储存起来,夏季吃新鲜的,秋冬季节再用冷水泡发起来,炖排骨红菌汤、土鸡红菌汤,滋味我就不形容了。

青头菌炒腊腌菜并不好吃,要将它的小伞和杆杆分离开来,肥瘦前腿肉剁成细细的肉末,拌上姜蓉、盐和一些香葱碎,再倒上少量老抽,拌匀,小坨小坨填在青头菌的小伞里,上锅蒸,鲜香营养。菌杆则切成片,尖青椒也切成片,精油炒,出锅前洒少量花椒粉。一种菌子两种味道,饭遭殃。

吃菌子,别吃杂菌,别喝酒,也别吃药。老人们传下来的老办法,剥多多的蒜,和菌子一起炒,蒜变黑说明有毒,不能吃,蒜没变黑则可以吃。没有次回家,妈妈说菌子再好吃也不敢吃啦,原来邻村有几个孩子去山里找来菌子,一群人吃了都没事,有个孩子那天肠胃不好,吃了肠炎宁,结果再吃上菌子,就中毒了,赶紧拉到镇上医院洗胃,救回来了,幸好。

说地白生没人知道,那是家乡的叫法,说干巴菌,就都知道了,极其珍贵,比肉和海鲜都贵,名付其实的“山珍”,前几天去野生菌市场,600块一公斤,200块买到也就扶桑大的两小朵。吃着好吃,清理起来可难了。干巴菌里有细砂,要瓣得和葵花仔差不多大的小片,仔细检查除掉细砂,在清洗以前,还要用面粉揉捏一遍,将细砂揉捏出来,再用清水反复淘洗。这是后面才跟前辈学到的,第一次处理干巴菌,太高估自已,将干巴菌撕得大块大块的,用水洗洗,唉哟喂,吃的时候一嘴咔嚓咔嚓细砂的声音,白白浪费了这山珍。

清理好的干巴菌,可以炒青椒吃,可以炒鸡蛋吃,我最喜欢的吃法:干巴菌韭菜花。韭菜花用糟子腌出来,酸酸辣辣的,不沾油的干巴菌拌进里面,放到坛罐里像酱菜一样储存起来,干巴菌韭菜花炒洋芋丝、干巴菌韭菜花炒饭,一般人我不和他分享。

昆明人形容稀奇,就说“鸡枞”。鸡枞稀奇到是真的,价格和干巴菌比起来只多不少,难找到,更难人工培植,所以物以稀为贵。家乡的鸡枞有大黄鸡枞,是鸡枞里的巨无霸,有小孩子的玩具雨伞那么大;还有黑鸡枞和白鸡枞,有一般的菌子大;还有鸡枞花,太小,而且很脆弱,拿回来就煮一碗鸡枞汤,鲜得无法言说。

家乡有句话叫“狗守鸡枞”,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倒是让想起我家的小狗妞妞了,有次它非要跟着出门去打猪食,背了一满满篮猪食,意外发现一窝鸡枞,我告诉它:在这守着哦,我回家拿提箩,去的时候妞妞还乖乖守在那,挖了那窝鸡枞,我们欢快回家。

妈妈和姑妈每年都会买一些,用菜油炼油鸡枞,一大筲箕就炼到罐头瓶几瓶,说等我回家给我拿几瓶。有时来不及做饭,煮一碗面,放点油鸡枞,没吃过鸡枞面的人生,那不叫人生。

最近手机微商很火,本来很容易腐坏和破碎的菌子进了冷库链后也可以在网上卖了,很多物流方便的城市朝发夕至,也算造福各地吃货。有朋友去北京卖云南的土特产,油炸鸡枞500元一公斤。都是用云南的菜籽油,辣椒段和蒜瓣炼的,不是我说,有钱还不一定吃得到,鸡枞油拌白饭,有条件吃到的一定要试试。

我有个小学同学,爬树特别厉害,一进入山野森林,就像进入自家庭院,很自在,会砍柴,会割草,找菌子和鸡枞更不在话下,初中毕业后,家里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都还小,她就不上学了,自己做起小生意,每年雨季菌子鸡枞一出,她就每天早早上山,等镇上的早市一开,她已经拿了一篮的菌子和鸡枞来卖,而且佷快卖掉,真正的无本生意,无非是多辛苦点,先积累一些小钱,开了卖小吃的摊子,再租了店面开米线店,再到自己盖了一间三层楼房,一楼铺面就开饭店,也会有各种菌子菜,只不过她不亲自上山釆菌了,有人釆了菌,去找她就是了,她会收购下来。很励志,所以一直记得。

周末去了专门的野生菌市场逛逛,问了一下,干巴菌一千多块一公斤,鸡枞三百多一公斤,青头菌、铜绿菌等一百多/公斤,见手青也八十多一公斤,真贵,我又想回家了,回家自己上山找菌。


你吃着菌啦?

鸡枞。


你吃着菌啦?

牛肝菌。


你吃着菌啦?

我炒的牛肝菌。


你吃着菌啦?

我炒的马勃(马屁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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