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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全国秀才十年合计三万余人”质疑

 芙蓉书阁 2016-08-07

邓旺林

  在“万川文史钩沈”微信群中,lyz先生说:“清代全国秀才十年合计三万余人”。早有何先生曾提出质疑,但lyz先生仍坚持其说(他们之间发生于今年5月2日的讨论,详见附录)。我以为Lyz先生此说纯属臆断。

  Lyz先生先是根据“乾隆元年至十年间凡五次科考,举国年取进士不过一千六百二十二人,即平均每年不过一百六十二人”而“大略计之”得出“清季全国十年间所取秀才约莫三万人”这个结论;而在后面又提到“清末学额广张,已非乾隆旧例”、“尤其在太平军后”等等,故不知其所谓“十年”究竟是指哪十年。另外,Lyz先生先是说“清季全国十年间所取秀才约莫三万人。”后又说“清代全国秀才十年合计三万余人”。“清季”一般指清末,与“清代”似有不同。但无论是前说还是后说,一样是经不起推敲的。我们不妨就其后说来讨论一下。

  说“清代全国十年合计三万余人”,很容易让人以为在这十年间,清代全国秀才平均每年是三午余人。而从lyz先生认为“秀才一无年级、二不毕业。除非中举、选贡或黜免,无由增补员额”这点来看,其所谓“清代全国十年合计三万余人”大致相当于说清代十年间全国秀才的人数就保持在三万余这个幅度。

  据《乾隆实录》第十五卷记载,乾隆元年(1736)丙辰恩科“广东乡试一万一千余卷”。仅参加了乡试的就有一万一千多人。这些人中并非全是秀才,大埔在参加本科广东乡试中举的十二个人中,就有一位就是拔贡生(杨缵烈)。除了贡生外,也可能还有在籍监生等。如果把参加本次广东乡试的贡监生的人数和因种种原因未参加本次乡试的秀才(包括尚在服丧期间者,岁试考列五等者,等等)的人数相抵消,则广东当年的秀才也应有一万一千人左右。

  据《清史稿·地理志》(见《清史稿》第54—81卷)所记,清代全国除内蒙古、外蒙古、青海、西藏、察哈尔以外(这些地区未见府、州、县的建制),在其他二十三个省级行政区域中,共有府218、直隶州76、直隶厅61、散州129、散厅81、县1353(不计土府、土州、土县等),合计1918。其中广东有府9、直隶州7、直隶厅3、散州4、散厅1、县79,合计103。也就是说,广东的府、州、县总数还不到全国府、州、县总数的5.4 %。这是清代末年的数字。行政区划建置不是一成不变的,在乾隆初年,广东的府、州、县总数占全国府、州、县总数的百分数肯定会有所不同,或者高一些,或者低一些。就算是高一些,也不会高出很多。无论如何,一个省的秀才数量怎么可能占到二十多个省秀才总量的三分之一左右呢?

  另外,据光绪十三年(1887)《钦定科场条例》(礼部尚书奎润修。刻本)卷三所记,在科举定额方面,直隶、江南(包括江苏、安徽)、浙江、江西、湖广(包括湖南、湖北)、福建为大省,山东、河南、山西、广东、陕西、四川为中省,广西、云南、贵州为小省。仅广东一个中省就有一万多秀才,如果清代(或清季)全国秀才每年仅三万余人,哪岂不是除广东省以外的其他六个大省、五个中省、三个小省的秀才总数才二万余名?也就是说,一个属于“中省”的广东的秀才数量,竟然相当于三个大省、二个半中省、一个半小省的秀才的总量?

  lyz先生所谓“清代全国秀才十年合计三万余人”,可能是只就文秀才而言。下面我们不妨也就只限于文秀才方面来分析一下。

  乾隆元年还允许“文武互试”,当年广东参加乡试的一万一千余人中可能有部分是武学生员(即武秀才,简称武生)。因此当年参加广东乡试的文秀才有多少人难以说出准确的数字。不过,这毕竟是文乡试,加上武秀才本来就远少于文秀才,因此该科参试者应该还是以文秀才居多(大埔参加本科广东乡试中举的另十一个人就全都是文秀才),即使按60%计算,当年参加乡试的文秀才也有六千六百人左右,加上未参加乡试的,广东当时的秀才应在七千人左右。单是广东一省就有七千左右文秀才,全国秀才也不可能只是三万余人。

《钦定科场条例》卷三中有这一则记录:“顺天贡院号舍何止万间,自上科人数加增,奏搭棚号乃一时权宜之计。嗣奏准添建号舍三千间,除膳录号舍一千间外,实备士子号舍一万二千间,讵本年人数又增,致将膳录号舍仍编为士子坐号,另搭席棚安置膳录。……”这里记的是奉天府府丞张绪楷在同治十二年十月间一份奏章的部分内容(见《钦定科场条例》卷三“科举定额”)

  可见同治十二年顺天乡试考生有一万三千左右。这可都是文秀才及贡监生。除去贡、监生外,参加考试的文秀才应有万人左右。一个顺天考区就有上万文秀才参加考试,还有江南、浙江、江西、湖广、福建五个大省考区,广东与山东、河南、山西、陕西、四川六个中省考区,广西、云南、贵州三个小省考区,那么多考区的文秀才加起来,怎么可能只有二万多文秀才?

 《清史稿》第106卷《选举志一》:“生员色目,曰廪膳生、增广生、附生。初入学曰附学生员。廪、增有定额,以岁、科两试等第高者补充。”据清道光《广东通志》(下简称“道光省志”)所记,清代广东全省文秀才,仅廪生、增生员额就有4300余人。如果加上附学生员,那就远不止这个数了。

  关于廪膳生、增广生的定额,《清史稿·选举志一》(见《清史稿》第106卷)有记载:“直省廪、增额,府四十,州三十,县二十,卫十。其新设者,府学视州学,州学视县学。其一学分两学,则均分其额,或差分之。”根据道光《广东通志》(下简称“道光省志”)“经政略十四”中有关史料可知,在广东,府学廪生平均数为39人,增生平均数为37.88人(小数点后取两位数,不计四舍五入。下同) ;县学廪生平均数为19.56人,增生数平均19.09人。按此计算,仅二十三个省的218府学、1353县学的廪生就有34966人,加上增生34085人,合计69051人。若加上州(直隶州和散州)学、厅(直隶厅和散厅)学的廪、增生数量,那就更多了。这还没算上附学生员的数字,也没有算上内蒙古、外蒙古、青海、西藏、察哈尔等处的生员数量。由此可见,所谓“清代全国秀才十年合计三万余人”一说之太不可信。

  lyz先生主张“清代全国秀才十年合计三万余人”的一个重要理由就是“秀才一无年级、二不毕业。除非中举、选贡或黜免,无由增补员额”。此说值得商榷。

  说秀才“无年级”还勉强说得过去。秀才是不分年级,只分廪生、增生、附生三档或者说三种身份。新入学者为附生。秀才要接受学政的岁试和科试。在岁、科两试中,有些秀才原来的身份、待遇会有改变。(详见拙作《明清时期的生员、贡生与监生》(载于新浪网“芙蓉书阁的博客”)秀才并非没有“毕业”,成为贡生(包括通过捐纳成为例贡生)或举人便属毕业。当然这种毕业与我们今天学校读书毕业是大不相同的。至于说“除非中举、选贡或黜免,无由增补员额”则是错误的。

 同治《大埔县志》卷五《学校》:“学舍二十间……取士额数:廪生额定二十人,增生如之。每二岁贡一人。十二年拔贡一人。入学名数:文童岁试原额入学八名,武童八名,科试文童入学八名。雍正三年文童广额四名,额定十二名,咸丰七年至同治七年复广额三名,现文童额定十五名,武童额定十一名。”

  lyz先生显然是将府、州、县儒学的“入学名数”误解为府、州、县的秀才定额了。试以大埔来说,大埔的廪生、增生合计定员四十人,如果这“入学名数”就是大埔的秀才定额,“除非中举、选贡或黜免,无由增补员额”;那么,即使把这15名秀才全都放到廪生、增生队伍中去,廪生、增生员额岂不是始终还有25个空缺吗?再说,如果大埔县的文、武秀才始终只有21名,又哪里用得着建20间学舍呢?

  前面说了,府、州、县的廪生、增生是有定额的。那么,附生(附学生员)有无定额呢?从考取入学方面来看,可以说有定额,这定额就是同治《大埔县志》中所说的“入学名数”即府、州、县儒学的招生数。而从一个地方上的附生总数看,则可以说并无定额。

  不在廪、增之列的秀才均属附生,它包括新录取入学者(可谓“新生”)、以前入学而未补为廪生或增生者(可谓“老生”)、由增生降为附生者(可谓降级生),等等。其间只有“新生”算是按额取录,至于一府、州、县的附生总人数,并无名额方面的限制。道光省志“经政略十四”(见第171卷)中的这则史料便是一明证:

"(肇庆府)开建县学、鹤山县学各八名,廪生十五名,增生十五名,二年一贡。雍正九年议准,新设鹤山县照小学例,岁考取进文、武童生各八名,科考取进文童八名。于新会县原额二十五名拨取五名,于开平县原额十二名拨归新设之县学肄业。乾隆五年议准,鹤山县设学有年,应设廪生额数。但该学生员现在不满八十名,内尚有新、开两县拨入旧廪四名,旧增五名。若遽准额设廪、增各十五名,未免太优。应照新设小学之例,设廪、增各十名。先尽新、开两县原拨之旧廪四名,旧增五名补实,余以考列优等者序补。至出贡亦将旧廪四名按其补廪年分应出贡者先尽挨次出贡,其新补廪生照新设小学例,俟十年后三年一贡,将来人文加盛,题增额廪之日,再照县学例二年一贡,遇拔贡之年照例一体选拔。"

 道光省志在这里说的生员(秀才)都是文秀才。从道光省志所记可知,鶴山县的文秀才,在雍正九年(辛亥,1731)时只有17名(其中原属新会者5名,原属开平者12名),至乾隆五年(庚申,1740),已增加到70多名(“不满八十名”)。

 从雍正九年至乾隆五年,头尾十年,按三年两考(《清史稿·选举志一》:“学政三年任满,岁、科两试”)计,应取录了6次或7次,每次8人,则取进了48人或56人。从“现在不满八十名”来看,应以后者为是。也就是在这十年间,岁、科两试共举行了7次,每次按学额取录8人,共取56人。加上原有17人,共73人,与“不满八十名”正相符合。

 由此可见,“除非中举、选贡或黜免,无由增补员额”纯属想当然的无稽之谈。

 本人水平有限,言多难免有失。还请读者赐教指正!

【附录】

lyz (2016.05.02  9:37):

“查《清高宗实录》,乾隆元年至十年间凡五次科考,举国年取进士不过一千六百二十二人,即平均每年不过一百六十二人……而大略计之,清季全国十年间所取秀才约莫三万人。

何先生(2016.05.02  14:35):

陈君说清季十年秀才人数约三万多人,这个说法应该不对。我看过清人笔记,大略是说,明嘉靖时“天下生员三万有几”,而在作者所在的康乾时,以科院两试每年平均录取十名计,一年有近二万余人考中秀才,三十年有五十余万人。也即是说清季十年生员人数应在17万人,而非陈君所说3万人。@lyz

lyz (2016.05.02  18:01):

@何先生:君有所不知,秀才一无年级、二不毕业。除非中举、选贡或黜免,无由增补员额。且清时生员较明时大幅减少,明嘉靖时举国仅三万余人,加以贡举二额,十年最多增至四万人。故清代全国秀才十年合计三万余人,大略近信。而清代广东举人解额(三年一科)在七八十名上下浮动。即全省十年所增举人不足三百人。

何先生(2016.05.02  18:19):

兄的意思是各县一直保持十名左右的秀才名额,只有考中上一级功名或死或革,有空缺才要补足名额?@lyz

lyz(2016.05.02  18:22):

请看范进、孔乙己

何先生(2016.05.02  18:22):

我理解是各县每年新增免纳税的秀才十名。

lyz(2016.05.02  18:22):

清代广东肇庆府秀才梁某九十六岁中举  而清代广东举人解额(三年一科)在七八十人上下浮动。即全省十年所增举人不足三百人。

lyz(2016.05.02  18:29):

(下引民国《大埔县志》第八卷关于“学额”的记述)

何先生(2016.05.02  18:39) :

这些名额是一届录取的名额还是一县的固定名额,我以为是一届的名额。

何先生(2016.05.02  18:46):

如果一县只有十余名秀才,以一省三十县计,每次举人考试参加考最多四五百人,录取五十名举人的话,十分之一的中举率,于理不合Y  @lyz

lyz(2016.05.02  19:11):

广东七十余县

读史请勿自以为。必须以文献为依据。

另外尚有增补员额。

(下发一《广潮绅商捐输请广学额疏》(三月十八日)内有“同治五年正月”字样)

何先生(2016.05.02  20:14):

第一,仕途上升的阶梯受阻,“倘从至少之数计之,每附县以十人计,则通国一千数百府州县,当岁进一万数千人。而由进士得官者,每三年裁三百人。然则停滞于考试中者,通国当不下数十万人矣。此数十万人,大都进不能得官”

何先生 (2016.05.02  20:29):

清末科举存废之争时,时人明确讲“当岁进一万数千人”,而停滞于举贡生员考试中者,“通国当不下数十万人”,说明全国每年新增秀才一万数千人,而历年积存举贡生员达数十万人。可见先生所列定额,是一届所取人数,而非一县固定固定名额。@lyz

lyz(2016.05.02  20:29):

清末学额广张,已非乾隆旧例,岂得等量齐观?

lyz(2016.05.02  20:32):

尤其在太平军后,清廷鬻官筹饷,门槛大弛,已非昔日可比。

何先生(2016.05.02  20:32):

大埔县才增加三名

lyz(2016.05.02  20:32):

文献具在,敬请自行查索。

何先生(2016.05.02  20:29):

(下引民国《大埔县志》第八卷关于“学额”的部分记述)咸丰七年至同治七年,复广额三名,计大埔文童额定十五名,加拨府学十一名,共二十六名(参藺志、张志修)

何先生(2016.05.02  20:42):

愿先生稍加留意此定额是一届录取人数还是全县固定名额的问题。

lyz(2016.05.02  20:46) :

言之再三,恕不再复。倘犹不信。还请自查。

【特别说明】

何先生当时所用似是实名,后改用网名“希望的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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