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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白石笔下的蟋蟀，精细而有生趣 又听起了李叔同的《秋夜》，一年早秋时，正适合秋虫细细清亮的吟唱。“眉月一弯夜三更， 画屏深处宝鸭篆烟青。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秋虫绕砌鸣。 小簟凉多睡味清。”《诗经》中，秋虫入堂即知天下秋。“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秋虫即蟋蟀，“秋”字最早也是来源于蟋蟀的形态，古人认为蟋蟀感秋气而发，蟋蟀在堂即是秋日。 秋声应气而生，蟋蟀的鸣叫格外幽清。清夜寂寂，一天凉如水。蛩音划破月色，哀愁也弥漫开来。 古人的认知里，蟋蟀的叫声多是凄凄切切，白居易《秋虫》：切切暗窗下，喓喓深草里。秋天思妇心，雨夜愁人耳。切切、喓喓是模拟蟋蟀的叫声，幽暗的窗伴着一盏灯，清寒袭上肌骨，其意孤清，也是心境使然。促织、蛐蛐这样的名儿似乎是拟声的，念起来也叫人仿佛被蛩音笼罩。石莲《麟光蟋蟀秘要》的序中写道：“唧唧长吟，语梧桐之月下；凄凄哀诉，度芦苇之风前；花阴露砌，玉阶助骚客之悲怀；翠壁朱楼，金闺断离人之幽梦。”正是明月清照，花木朦胧之际，有蟋蟀悉悉索索的声音，乃是“长吟”、“哀诉”。 蟋蟀开始变成玩物，可以考证到的文献，最早是王仁裕所写的《开元天宝遗事》，书中有《金笼蟋蟀》条曰：“每至秋时，宫中妇妾辈，皆以小金笼捉蟋蟀，闭于笼中，置之枕函畔，夜听其声。庶民之家皆效之也。”养秋虫于笼，清秋之夜，寂寂之时，以听其声。斗蟋蟀是何时开始的游戏？不得而知，但可以知道的是，至少在唐朝，这个游戏已十分风靡，为王孙贵族所喜爱。贾似道是其中之一。 日本古画中的秋虫，清秋月下，草中喓喓 南宋偏安一隅，小都城中宋理宗为丞相贾似道建“后乐园”，取范仲淹的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园中奇花异草，假山湖石，玲珑亭台，极尽华美。贾似道并不关心朝政，将公事交给门子处理，自己则与姬妾，宫娥嬉戏、淫乐，斗蟋蟀。他对斗蟋蟀十分痴迷，忘乎所以，甚至有“朝中无宰相，湖上有平章”的说法。斗蟋蟀俨然成了贾丞相的军事。贾似道斗蟋蟀误国，而他本人似乎更在乎蟋蟀。他成了蟋蟀的“玩家”与“专家”，他编写的蟋蟀专著《促织经》，注入了自己毕生斗蟋蟀的心血，从捕、辨、养、斗、医等各个角度详细地记述了斗蟋蟀的经验之谈。现存的版本为明朝周履靖的续增版，其中不乏有对蟋蟀的歌咏，《月夜闻虫赋》《促织歌》《拜新月慢》《又把文火》等，都写得情真意切，十分动人。 除去宰相，宣德皇帝朱瞻基、成化皇帝朱见深都是有名的帝王玩家。明人沈德符的《万历野获编》载：“我朝宣宗曾密诏苏州知府况钟进千个，一时语云：促织瞿瞿叫，宣德皇帝要，此语至今犹存。”宣德皇帝自小爱斗蟋蟀，成为皇帝之后，更是颁布文件要求朝臣以上等蟋蟀进贡，一时间国中蟋蟀的价格水涨船高。因此就有沈德符记载的俗语“促织瞿瞿叫，宣德皇帝要。”宣德皇帝是明代少有的励精图治的皇帝之一，他擅丹青，画得好画，但对于皇帝来说，好斗蟋蟀始终并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朝臣为取悦他，四处搜刮头等蟋蟀，使得民众苦不堪言。 吕毖《明朝小史》中有一则故事：“宣宗酷好促织之戏，遣使取之江南，价贵至数十金。枫桥一粮长，以郡遣觅得一头最良者，用所乘骏马易之。妻谓骏马所易，必有异，窃视之，跃出为鸡啄食，惧，自缢死。夫归，伤其妻，亦自经焉。 ”因一小虫而致家破人亡，这则故事或许只是一个小小的切面。 朱见深并没有朱瞻基那样在政绩上取得成就，他似乎更愿意做一个闲散的文人。在自己的御花园之中，列屏赏古，弹琴、养猫、莳花种草，斗蟋蟀、斗鹌鹑。他并不像朱瞻基对斗蟋蟀入迷成瘾，他无心朝政，昏聩无端，无聊之时做做斗蟋蟀、斗鹌鹑的游戏。 到明清时期，关于蟋蟀的理论著作一时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王世襄《蟋蟀谱集成》中就辑录了诸多蟋蟀著作，诸如袁宏道的《促织志》，陈淏子的《蟋蟀篇》，梦桂的《蟋蟀谱》，朱从延的《蚟孙鉴》，麟光的《蟋蟀秘要》等。大体不出贾似道《促织经》。蟋蟀玩家更多，从帝王将相到王孙公子，斗蟋蟀的游戏慢慢蔓延到民间。 王世襄曾写《秋虫六忆》，回忆自己从捉蟋蟀到斗蟋蟀的种种趣事，其中的讲究不可谓不风雅。早秋稍有凉意便去“逮蟋蟀”了，带着阿虎枪杆子、罩子、芭蕉扇，去坡上逮。捉蟋蟀十分辛苦，往往要来回跋涉，不分昼夜，劳累不堪。但可以捉到好虫，十分兴奋。北京有专门的蟋蟀市场，赵子臣的虫最好，赵子臣尤擅心计，很会察言观色，知道什么样的虫卖给什么样的人。到五十年代蛐蛐行业不景气的时候，王世襄去买了一只好虫，赵子臣说“要是过去，轮不到你。” 王世襄
民国李大翀纂辑《蟋蟀谱》十一卷中的蟋蟀盆 斗虫也十分讲究，开局之前受邀的人会收到“斗蛐蛐请帖”，相当于战书，上书某年月日敬请某某光临，再写上地址，十分耐看。斗虫的过程中有专人记下蛐蛐局司账的表格，写上每局胜负。蟋蟀的用具十分精美，王孙公子所用的甚至是明朝的瓷器，上好的陶器，上面刻着精美的花纹，底部常刻“永战三秋”等字样，暗合斗蟋蟀的主题，不亚于其它器具。
请帖与区区局司所用表格 秋清削玉，白露渐生，灯下草虫鸣。细想一只小小秋虫，曾掀动历史烟云，这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秋壑之思】古人对蟋蟀的吟咏
序属三秋，时维七月，禀受肃杀之气，化为促织之虫。述其奥妙之玄机，乃作今时之赌赛。千般调养，皆遵昔日之规模；数句言辞，可教后来之子弟。盆须用古，器必要精。如遇天炎，常把窝儿水浴；若交秋冷，速将盆底泥填。下盆须食白花草，则泥泻出；然后必飧黄米饭，可长精神。食不宜多，休要缺水。嚼牙狭食，暂喂带血蚊虫；内热慵鸣，聊食豆芽尖叶。落胎粪结，必吃虾婆；失脚头昏，川芎茶浴。如若咬伤，速用童便、蚯蚓粪调和，点其疮口，禁齿，须将牵草用苍蝇头血染成，如是良医。敌疲体与水，斗处切傍饥。游栅沿墙，藏之暗所。隔盆鸣叫，速使相离。每至未申，便当下食；但临子丑，且听呼雌。浑身好似一团花，红铃难托；遍体却如三段锦，白肋无成。腿长有胜无输，身狭少赢多败。头粗难壮，何人与我敢争锋?牙细翅宽，必定知他难受口。麻头、秀项、销金翅，名播他乡；虾脊、蛾身、橄榄形，声扬别郡。尾短终无力，牙长必有功。看来有妙必藏，莫与他人频睹矣。黑白多输，青黄多胜。狭长有失，匾阔迷痴。尾焦便可弃之，毋为后悔；铃脱休寻争斗，免使嗟吁。是虫也，自露旺生，寒露渐绝。草土中则软，砖石内则刚。背阴必娇，向阳必劣。深砖厚石，其色青黄；浅草薄泥，其颜黑白。若爱其才，必相其色。得之于心，用之于手。虽以微虫，慎匆轻视。然赌赛有千般之变化，调理有万种之功夫。未尽片言，再词于后。——《贾似道辑明周履靖续增促织经二卷·蟋蟀论》
昝葩经咏昆虫甚夥，而蟋蟀见于唐什，详于邠风，是亦古风雅之士究心所在也。自李唐来宫中为蟋蟀戏，传至外间，人争效之。然辨形辨色之说，究未通晓。至宋贾秋壑著促织经，所谓形色始详论焉。迨明季坊刻，多创为歌吟，著其名兼著其象，绘其色亦绘其声。然错舛纰缪，正复不少。余值小圃凉生，酒酣夜坐，风飘桐叶，露湿桂花，蛩声四壁，凄凄切切。因检旧编，挑灯删定。非敢自附于古之格物君子，亦一时游戏偶及云尔。——《清金文锦删定促织经一卷·序》
月洗高梧，露漙幽草，宝钗楼外秋深。土花沿翠，萤火坠墙阴。静听寒声断续，微韵转、凄咽悲沉。争求侣、殷勤劝织，促破晓机心。儿时，曾记得，呼灯灌穴，敛步随音。任满身花影，独自追寻。携向华堂戏斗，亭台小、笼巧妆金。今休说、问渠床下，凉夜伴孤吟。 ——《满庭芳·促织儿》张镃 节令｜旧时｜幽赏｜雅士 图片 /来自网络 文字 /一萼 微信公众号：ijiangnanzhi 原创不易，转载须告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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