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寒论》方治癫狂痫举隅 王洪图 (北京中医学院,北京 100029) 提要:本文介绍了用《伤寒论》方抵当汤、苓桂术甘汤、苓桂枣甘汤、大承气汤、柴胡加桂枝龙骨牡蛎汤、瓜蒂散、黄连阿胶汤等治疗癫狂痫症。说明若辨证准、用药当,仲景之法的确变通无穷。 主题词:癫痫/中医药疗法伤寒 《伤寒论》虽然是对外感病辨证论治的典籍,但其所述理论、所载方药却能广泛应用于临床各科。尤其是疑难重症,有时用后世方效果不佳,求助于《伤寒论》理法方药,常能获得满意疗效。现选用几则笔者用后世方或西药久治不愈的癫、狂、痫,而用《伤寒论》方获效的医案,汇报于后,以求指正。 癫痫如狂 张某,男,17岁,住北京西城区小后仓,1990年1月7日来诊。亲属代诉:自两岁时发现抽搐、仆倒、两眼上翻、扭项。某医院诊为癫痫,遂服抗癫痫西药,药量逐年增加,但仍1-2月大发作1次。智力低下,现在弱智班五年级学习,数学考试零分。狂躁不安,在课堂上任意高声唱歌或呼叫;回家路上追逐汽车,曾跌伤;到家不做作业,打骂母亲,亲友来家时则高声骂詈,在众人面前大小便。 就诊时不能安静,不时发出呼喊,表情呆滞,形体肥胖,动作不够协调。舌苔薄白,脉象右沉、左弦。询之,知其出生时曾用产钳。 诊为痰热内扰,投柴苓温胆汤加味。予21剂,水煎服,每日1剂。 2月14日再诊:癫痫未发,狂躁依然。改用行血逐瘀法,抵当汤加味。水蛭6g,虻虫6g,生大黄3g(后下),桃仁15g,玄参15g,浙贝母10g,生牡蛎20g。12剂,水煎温服,每日1剂。 2月28日诊:痫未发,情绪较平静,课堂上未乱叫,回家能先做作业,再听音乐,未发生打骂母亲及随地大小便现象。原方再进,建议逐渐减服西药。 9月12诊:癫痫一直未发,西药全部停服。形体肥胖之态已去,表情较灵活。 改用活血化瘀、健脾化痰中药为丸,以巩固疗效。 按:此例出生时用产钳,其表现出精神障碍,当考虑为瘀血所致。故据《伤寒论》“其人如狂,血证谛也,抵当汤主之”,投以是方逐血行淤。用药中加入了“消瘰丸”成份,以助软坚散结之力。《灵枢·癫狂》说:“癫疾者,疾发如狂者,死不治”、说明癫痫出现精神障碍以及精神运动型癫痫,属难治之病,虽用仲景之法,亦不易短期治愈。 气上冲胸发痫 詹某,男,26岁,河北省保定市人,1989年3月2日来诊。6年前开始发癫痫,初时每月1发,后渐频繁,近1年来几乎每天发作1至2次。发病前有气自小腹上冲,经胸而至咽喉时即头晕仆倒;两目天吊,口流涎液,发出呼声,面色先苍白,继之青紫,发作后困倦乏力。经中药、针灸多方治疗无效,遂来京就医。无明显头部外伤史。 就诊时面色苍白,手足不温,舌质淡、苔薄白,脉细弱。投以调理脾胃兼化瘀开窍之方,12剂。 4月6日再诊:病情无变化,仍每日发病。始注意到其发病前兆症状,有“气从小腹上冲”特点,结合舌、脉,改用仲景苓桂剂进治:茯苓30g,猪苓12g,炒白术12g,桂枝12g,泽泻10g,炙甘草10g,大枣10枚,干姜6g。每日1剂,水煎分2次温服,7剂。 4月13日诊:1周来,前两天仍发病,后5天未发,脉舌同前。效不更方,再进18剂。 1月后就诊云:药后癫痫始终未发。仍用上方,嘱隔日1剂,用药1个月。12月,患者在北京工作的姐姐特来相告,云其弟病已愈。 按:《伤寒论》云:“伤寒若吐若下后,心下逆满,气上冲胸,起则头眩……茯苓桂枝白术甘草汤主之。”“发汗后,其人脐上悸者,欲作奔豚,茯苓桂枝甘草大枣汤主之。”本例患者面苍、舌淡、手足不温,显系脾肺气虚,又气从小腹上冲而头眩仆倒,恰与《伤寒论》所述一致。用上二方,恐化水之力不足,因合用五苓散;复因手足不温,加干姜以温脾阳。 独语如见鬼状(强迫症) 洪某,男,16岁,北京某中学初三学生,1988年3月17日来诊。其母代诉:1年前与同学争吵后,乃不愿与人接触,闭户独处。上课时两眼直视而听不进老师讲课,走路及做作业时,经常出神,口中叨念不休,烦躁不安,学习成绩明显下降。凡别人触过的东西,均要用水冲洗,便后需冲洗两手达半小时,用手脱袜后,亦不停洗手。 就诊时天气尚冷,但头发及衣袖水湿,因头发被人碰过,刚用水冲洗完。两手冻疮累累,大便10日左右1行,口唇及舌质鲜红,苔薄白,脉弦数。低头不与医生对话,但口唇轻动,眉头紧锁。前医曾用西药镇静、中药健脾益气佐以化痰治疗未果,乃据《伤寒论》212条:“伤寒……不大便五六日,上至十余日……独语如见鬼状……大承气汤主之”,投以大承气汤加味:生大黄15g(后下),炒积实15g,川厚朴12g,炒栀子15g,黄芩15g,芒硝12g(冲服)。3剂,水煎服,每日1剂。 1个月后复诊,其母代诉:药后每日泻下3-4次,精神较能集中,独语明显减少,洗手已能控制,复习功课时其母触书本,亦不必用水冲。家长认为此方有效,乃自行购药20余剂予服。现虽每日服上方,但大便3-4日1行,伴有乏力、思考能力差、仍不愿与人交往。舌苔白,脉弦细,左寸弱。 此邪去正虚之象,与服调补中焦之汤剂,兼用补心丹,早晚各1丸,1周量。 事后得知,该生已顺利考入高中读书,强迫性洗手已得到控制,独语未发生。 按:《伤寒论》大承气汤后明言:服汤已“得下,余勿服”,乃遵《五常政大论》:“大毒治病,十去其六”,“无使过之,伤其正也”之意。该例下后,竟服此方20余剂,以致正气大伤,所幸少年阳气易复,遂用扶正之法得安。 邪郁少阳胸满烦惊 宛某,女,43岁,北京某中学教师。1987年10月8日诊。患者于1979年发病,经四川省某医院诊为“精神分裂症”,服西药数月病愈。近1年多来又发病,北京某医院给予奋乃静、多虑平等药,效果不显,要求服中药。 现症胸满闷,烦躁易怒,失眠善惊,时有幻听,哭笑无常,多虑多语,喋喋不休,缺乏控制力,口苦、恶心,二便调,脉弦细,舌暗红。 证属邪郁少阳,气机不伸。与柴胡加桂枝龙骨牡砺汤加减:柴胡8g,桂枝8g,生龙牡各15g,黄苓12g,知母10g,生大黄2g,茯苓12g,陈皮8g,石菖蒲12g。15剂,每日1剂,水煎分2次服。 12月3日复诊:服上方1剂后睡眠转佳,服完15剂,其余症状亦基本消除,故已停用一切药物近月余。惟每次月经前数日易心烦、失眠。改用逍遥散为汤剂,加桃仁、红花、泽泻、泽兰,嘱其经前7天开始服药,每日1剂,服5天。 按:柴胡加桂龙牡汤本为表邪内陷,邪郁少阳,正虚邪实而设。此例虽非表邪,但有胸满、烦惊、口苦、恶心等邪郁少阳的症伏,又有多语疑虑等肝失条达的表现。其舌红,知有内热,故去人参之温补,而加知母清泻里热;去姜枣及坠痰有毒之铅丹,而加菖蒲祛痰开窍、陈皮理气化痰和中。 痰阻胸中为癫 张某,男,20岁,北京某大学学生,1990年9月21日诊。其母代诉:两年来情绪低沉,不愿与人接触,认为自己前途渺茫,多疑,时有幻听。某医院给服奋乃静,日17片,效不显。平素喜食鱼肉,厌食蔬菜、水果类。 就诊时除上症外,尚有烦闷、头痛、恶心欲吐。大便日二行,脉弦,舌苔薄腻。予舒肝解郁、化痰开窍之方,18剂,每日1剂。 10月17日复诊:幻听消失,仍情绪低沉,头痛、胸闷、食欲不振,时有恶心。奋乃静每日服11片。改用瓜蒂散减赤小豆:瓜蒂5g,为末。水煎1g,少量饮之,不吐渐加,以快吐为度。 10月22日三诊:空腹服药0.5g,即吐出痰涎四大口,后吐黄水,隔日又催吐1次。吐后情绪好转,胸脘畅快,烦躁除,头痛止,食欲转佳。改用舒肝清热、理气化痰之药为丸,缓图之。并嘱饮食宜清淡,少食肥甘。至今情绪稳定,坚持正常学习。 按:瓜蒂散以瓜蒂之苦、赤小豆之酸涌吐上焦实邪。笔者多次以瓜蒂1味,用于精神疾患其久治不愈者。不过用吐法,须见上焦实邪之症,且须遵仲景“不吐者,少少加”之法,不可过量。 阴虚火亢发狂 高某,女,25岁,病历号:0016242,于1986年12月18日来诊。家属代诉:患者11月18日产第1胎,行侧切术,伤口感染发烧10余日始退。两周前突然话多,无故发怒,哭笑无常,高声骂詈,夜不能寐,饮食少入。12月11日某医院诊为产后精神障碍,给以妥明当、氯氮平、氯丙嗪、异丙嗓等药治疗,效不显。 症见言语不休而零乱,时而高声骂詈,声称自己“有两个大脑”,“有密探跟踪”,哭笑无常,躁动不安,需左右两人挟持方可诊脉。脉弦细数,舌红瘦,苔根部黄厚。 此为阴血大伤,阳热内扰之证。投黄连阿胶汤加味。黄连8g,黄芩10g,阿胶12g(烊冲),赤芍12g,丹皮12g,竹叶3g,麦冬12g,鸡子黄2枚(冲服)。3剂,水煎温服,每日1剂。1周后,家属反映服药3剂后即愈,精神如常。 按:黄连阿胶汤是仲景为少阴病阴亏阳亢,症见心烦、不得卧而设。本例属阴血大伤,阳热过亢,其病机正是《生气通天论》“阴不胜其阳,脉流薄疾,并乃狂”之意。与心烦、不得卧“证候”相同,故按仲景“异病同治”之法而获效。加用丹皮、竹叶、麦冬意在助养阴清火之力。 (发稿日期1991年4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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