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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暜航 【按：红楼梦被称为百科全书，融合了各方面的文化。本文作者精通中医、养生方面的知识，从中医角度理解红楼，无疑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切入点。本文从“午休”这一角度，以小见大，甚是巧妙。】 在《红楼梦》众多的女性角色中，王熙凤显然是格外耀眼的人物形象。她身为荣国府的当家人之一，外表出众，恍若神妃仙子，同时又是“脂粉队里的英雄”，颇具管理能力，把荣国府内宅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特别是协理宁国府，是王熙凤集中体现其管理能力的重要情节，这浓墨重彩的一笔给读者留下了深刻印象。正如书中所言，“金紫万千谁治国，裙钗一二可齐家”，直接将一个女流之辈，与朝堂上的王公大臣相提并论，可见王熙凤之能力不凡，也可见曹公在塑造其人物形象时倾注了大量心血。 但令人叹惋的是，曹公笔下无完人，这样突出的一个女性形象，也有着诸多的缺点，比如身体多病就是其一。好在王熙凤出身于四大家族的王家，又嫁入贾府，生活上自然是养尊处优，也十分注重日常的养生与调养。在《红楼梦》第三十回中，提到王熙凤夏季养生的一个细节。 这一回中，从贾宝玉的视角提到：盛暑的某天，早饭已过，各处主仆都因日长而神倦，唯独宝玉背着手，在贾府内到处闲逛。“往西走过了穿堂，便是凤姐的院落。到他们院门前，只见院门掩着。知道凤姐素日的规矩，每到天热，午间要歇一个时辰的，进去不便。” 这里点明了王熙凤养生的一个重要习惯，就是午间休息。保持这个习惯的季节，是炎热的夏日；具体时间呢，是午间的一个时辰，那么，这“早饭”之后的一个时辰，究竟是哪个时辰呢？ 众所周知，曹雪芹出身正白旗包衣（这里的“正”读音同“整”），他笔下的《红楼梦》中也记录了很多清朝时满族上层社会的生活方式，此处的“早饭”便是其一。这里的“早饭”，与我们现在所说的“早点”、“早餐”不同，绝非清晨醒来之后的进食。根据当时皇家及满族上层权贵的生活习惯，一天的正餐有两顿，分为“早饭”与“晚饭”，而早上只是简单地吃一点粥、汤、饽饽（满语，即点心）之类，十分随意，不视作正餐。因此，满族传统的“早饭”实际上类似于我们现在所说的“午饭”，只是进餐时间较早。 笔者曾经访问过一位北京的张周氏老太太，她是出生于民国初年的旗人，虽然时移世易，但终其一生，她都保持着一天两餐的老满洲生活习惯。据了解，她上午的进餐时间为9：30至10：00左右，而下午的进餐时间为16：30至17：00左右。一直到她前几年过世，张周氏老太太都保持着这样的“早饭”、“晚饭”习惯。 而《红楼梦》的细节描述也印证了这一点。书中明确提到的一处早饭时间，是第十四回王熙凤协理宁国府中给出的明确交代：“卯正二刻我来点卯，巳正吃早饭”。古人采用十二时辰计时法，将每天的开始时间定在23：00，每个时辰相当于现在的2个小时。“巳正”即指当代的上午10：00。史实与情节相互佐证，可见《红楼》细微之处见精神。 按照这一饮食习惯，王熙凤在早饭过后午睡，时间大概是11点左右。午睡时间为午时，即11点至13点之间。 盛暑之时、午间一个时辰的午休，恰是凤姐的生活习惯。这时曹公既不提闲适的公子小姐们，也不提年迈的老祖宗贾母，偏偏点出王熙凤有这样的养生习惯，到底是无意的闲笔，还是另有细微用意呢？ 这还需从王熙凤的体质说起。 在《红楼梦》中，王熙凤能力虽强，但身体健康方面却有宿疾。书中，王熙凤曾经流产，而抄检大观园后，又因劳累过度旧病复发，造成淋血。这一类的表现，在《红楼梦》中叫做下红之症，严重的则成为血山崩，或血崩之症，一般包含习惯性流产、月经不调、淋漓不止等表现，都符合王熙凤的特点。而这种病症，与脾虚有着重要关系。中医认为脾主统血，而血崩则是脾虚导致不能统血的表现。因此，王熙凤有着脾虚的体质特点。除王熙凤外，在《红楼梦》中，秦可卿、林黛玉等多位女性人物的病情，都与脾经有关，说明脾经是女性尤其需要注意养护的经络。这体现出曹公悲天悯人、关爱女性的人文情怀。 中医辩证施治，禀承的是整体论的思想，认为人是一个整体，各个脏腑之间都是密切联系的。具体的联系，则对应为五行的关系。 五行是古人认识世界的经验总结，其认为金木水火土是阴阳演化过程中的五种存在形式，并形成了复杂的关系体系。五行之间，主要有相生、相克两种关系。在中医中，也把五行与五脏相对应，如肾经对应水，心经对应火，肝经对应木，肺经对应金，脾经对应土。五脏之间也有相生相克的关系，因此中医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理念就是平衡。 从五行理论延展开，除了与五脏对应外，其还与中医的其他概念相关联，由下图可以略窥一斑。 参照此图，不妨从性格、五情、病症角度对王熙凤的体质进行分析：她颇有谋略，但性格易怒，属于肝木过旺的体质。而由于五行中存在木克土的关系，肝经过旺必然克制脾经。同时，王熙凤“机关算尽”，常常惮于思虑，也符合忧思伤脾的说法。张友士分析秦可卿病情时所说的“忧虑伤脾，肝木忒旺”，同样也适用于王熙凤。 五脏之间的联系是复杂的，脾经除了受肝经克制之外，还与心经有着“火生土”的关系，那么，王熙凤的心经又如何呢？ 大家知道，如果说《红楼梦》中谁最爱哭，自然非林黛玉莫属；但如果说谁最爱笑，那自然是“朱唇未启笑先闻”的琏二奶奶王熙凤。王熙凤一向爱笑，所谓乐极生悲，一味的高兴、爱笑并不一定是好事。按照五情与五脏的对应关系，有“喜伤心”的说法，如此说来，王熙凤的心经必然也不会好，火不能生土，这也是造成脾虚的原因之一。 既然心经虚弱，那么在养生中自然要多加关注、多加呵护。古人认为“天人合一”，人体经络运行规律，与时间、与季节都有着密切联系。 从一天之内的时间上来说，古人认为经络的运行，与十二时辰有着一一对应的关系，即“子午流注”理论。如下图，图的内圈阿拉伯数字表示当代的时间概念；而标红色的心肝脾肺肾为“五脏”，标蓝色的为“六腑”。每两个相邻的经络相互表里，以脏为里，以腑为表。 中医的治疗基础是经络。五脏、六腑，加上额外的心包经，共计12条经络，从属于相应的内脏，谓之“十二正经”。十二正经与十二时辰相对应，例如，子时胆经当令。而所谓“当令”，即指掌握发令权、管理权，子时的时候就由胆经带领着其他经络共同调配人体的气血运行，其余以此类推。人体中还存在另外的8条经络，它们不从属于内脏，独立运行，谓之“奇经八脉”，例如武侠小说中常提到的任督二脉，就是其中的两条。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相互联系，共同构成人体的20条经络。 而从一年之内的季节变换上来说，古人则认为五脏之气旺盛与季节有着密切联系。古老医书《黄帝内经》中有《素问·四气调神大论》篇，强调人要顺应四季的阳气变化来调理身体。如：“春三月，此谓发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此春气之应，养生之道也。逆之则伤肝，夏为寒变，奉长者少。”这句话就体现了春季与肝经旺盛的对应关系，指出春季时人们要注重养肝，有助于人体阳气的生发。依此类推，夏季心经旺盛，秋季肺经旺盛，冬季肾经旺盛。 若要保养心经，一天之中不能忽视的，是午时心经当令的时间段；而一年之内，则要格外注意心经旺盛的夏季。二者联系起来，我们不禁惊奇地发现，夏季的午时，正是曹公安排给王熙凤的午休时间！原来，在贾府中，王熙凤独特的午休习惯，正是与文中她的体质特征密不可分的！ 恰恰因为心经虚弱，需要调养，王熙凤选择了在心经最旺盛的季节、午时当令的时间段午休，以免心力耗费过重，用歇晌的方式进行日常调养。不经意的一句话居然包含如此丰富的中医与养生知识，由此可见曹公用心细腻，下笔如神。脂砚斋说曹公笔下没有一句是多余之笔，果然不虚。 除此之外，《红楼梦》中还提到了王熙凤食用有利于养脾的奶子糖粳米粥用以调养身体，切合其体质。而程本擅改为“奶子”，显然略逊一筹。如此细节，不再赘述。 众所周知，《红楼梦》是一部百科全书式的文学著作，包含了服装、诗词、书画、戏曲、民俗、谜语、园林等传统文化内容，包容万象，融会贯通。但它毕竟是一部小说，引入中医理论进行分析的合理性有哪些呢？首先，中医是我国的传统医学，根植于传统文化，并体现了传统文化的精髓。因此，文人通晓医学是古代普遍现象，例如诗人陆游，本人也会开方看病，并撰成《陆氏续集验方》一书。据传说，曹雪芹在西山黄叶村著书的时候，也经常为周边的百姓看病，留下了许多美好的传说故事。在著书过程中，曹公便浑然天成地将自己的诊治经验融入到《红楼梦》中。 四大名著中或多或少都提到了与中医有关的内容，而《红楼梦》更是别开生面地载入了一张汤药药方，同时，《红楼梦》中有很多关于医药的情节，例如提到的人参养荣丸、天王补心丹、调经养荣丸等，绝非杜撰，确有其药且延用至今，若不了解中医原理，显然有碍于理解具体情节。 近来，无论是屠呦呦女士获得诺贝尔奖，还是外国奥运选手采取拔罐的方式减少病痛，都让人们重新关注中医的价值与意义。曹公在文学名著中，渗透了中医与养生理念的点点滴滴，这也让我们重新认识到，中医是祖先智慧的结晶、传统文化的一部分，是当代应当予以正视、珍惜与传承的文化瑰宝。 点击下图即可关注“红楼梦研究” 微信公众号：hlmyj001; 投稿邮箱：hlmyj001@163.com ; 小编微信号：dongzhu196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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