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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图书馆的来由跟缪荃孙有较大的关系。缪荃孙是位藏书家，但他却跟中国近代图书馆的起源有较大的关联。晚清中国两大公共图书馆——江南图书馆和京师图书馆，都是由缪荃孙所创建者，当年有关部门请缪荃孙建造图书馆，并不单纯因其是藏书家，更为重要者，是因其考察过国外的公共图书馆。清光绪二十九年，张之洞派缪荃孙、徐乃昌等人前往日本考察教育，同时嘱咐他们要重点考察日本的帝国图书馆。而江南图书馆的建造主持人端方，也曾在光绪三十一年到西洋考察，他在那里也参观了西方的图书馆。
江南图书馆之所以能够建成，也有一个重要的契机，那就是八千卷楼旧藏准备出售。晚清四大藏书楼之一的陆氏皕宋楼，在光绪三十三年夏以十万八千元卖给了日本静嘉堂文库。此事在国内引起了较大的轰动。可能是受这件事情的影响，在当年的八月，八千卷楼后人丁立诚给缪荃孙写了封信，说他准备将八千卷楼的藏书全部出售。八千卷楼也是晚清四大藏书楼之一。缪荃孙得到这封信后，立即转告了两江总督端方，缪建议朝廷把这批书买下来，以防这批珍宝又流失海外。端方接信后的第二天就给缪荃孙回信，说一定想办法筹款买下此这些书。
而后端方给朝廷写了份奏折，他建议朝廷借此契机建立公共图书馆，端方在奏折中写到：“窃维强国利民，莫先于教育，而图书实为教育之母。近百年来欧美大邦，兴学称盛，凡名都巨埠，皆有官建图书馆。宏博辉丽，观书者日千百人，所以开益神智，增进文明，意至善也。臣奉使所至，览其藏书之盛，叹为巨观，回华后敬陈各国导民善法四端，奏恳次第兴办，而以建筑图书馆为善法之首。……适有浙中旧家藏书六十万卷出售，已筹款七万三千余元，悉数购致。此外仍当陆续采购，务臻美备，并由臣延聘四品卿衔翰林院编修缪荃孙为图书馆总办，檄委前江浦县教谕陈庆年为坐办……” 由此可知，图书馆的建立是由端方所提议者，并且江南图书馆的首任馆长由缪荃孙来担任也是端方向朝廷所提请者，具体的经办人则是藏书家陈庆年。
待得到朝廷的同意后，端方到处筹款，同时派缪荃孙跟丁立诚接洽。几经商谈，最终谈得书价为八万元。缪荃孙觉得这个价钱很合适，于是立即电告端方。可能是筹款上的困难，使得端方仅同意出价七万元。这个过程中也有他家跟丁立诚商量购买事宜，已经有人出到了十万元。这种情形让缪荃孙十分焦急。而后缪几经劝说，最终以七万三千元将八千卷楼的书全部买下。 这批书陆续运到了南京，当时没有地方存放，只是暂时放在戚家湾自治局。此事记载于柳诒徵所撰《国立中央大学国学图书馆小史》：“图书馆申江督稿：光绪三十三年十一月，奉札购书籍，设立图书馆，当馆屋未建，暂假自治局后进楼房庋收所购各书。”而后端方跟缪荃孙寻觅场地，终于看重了处在盋山上龙蟠里小学堂。
这个小学堂的原名叫“上元高等小学堂”，此校的前身就是两江总督陶澍所建的惜阴书院，《续纂江宁府志》中称：“道光十八年总督陶文毅公立惜阴书舍于盋山园。”陶澍建惜阴书院是为了纪念晋代的远祖陶侃，最初起名为“惜阴书舍”，到光绪初年方更名为“惜阴书院”，而“惜阴”二字也是出自《晋书·陶侃传》中所录陶侃的遗训：“大禹圣者，乃惜寸阴。”端方和缪荃孙看重此地，一是地理环境好，而二可能是这里原有的文脉。
而后端方筹款，终于盖起了这座漂亮的馆舍，到了宣统二年8月18日，江南图书馆正式对外开放。在开放的一个星期前，此馆给有关部门写了封《图书馆申报开办阅览稿》，此稿中讲到了该馆的一些细节，我摘引一部分如下：“敝馆于宣统元年（1909）十一月内，将所储书籍一律移运龙蟠里书楼安放。因即督率各员司分部检查，即以所置书厨书箱八百余只，按部排列……本年二月内，蒙批饬财政局派员修理书楼前进旧有惜阴书院房屋为阅览室办事室之用……至阅览室需用长案、洋式长椅，并各处室中应用什具，俱已办备齐全。敝馆拟即于本月十八日开办阅览室事宜。先期广告，俾此邦人士及军学各界皆得到馆流览，以餍人士向学之心，而为增进文明之地。”
江南图书馆正式开放了，但后面的事情依然还是一波三折。文化对于社会来说，有不少都认为是浪费钱财，所以该馆的经费一直很紧张。辛亥革命爆发之后，缪荃孙、陈庆年等躲避到了上海，江南图书馆只有几位留守，日本人仍然惦记着这批宝藏，于是趁乱前来商议购买事宜。此事在陈庆年的《横山乡人日记》中有记载：“十四日，有日本木村恒厷、山东仙松、新秀丸三人来馆，宛商购书，欲尽以善本，辇至海东。以甘言重币啖王生佐昌，经王生坚拒。逾日又来云：系受其政府指意，不能空返。甚可骇异。作书告璞卿，请先言于程雪楼都督，共图保存。程今日结事，林专任北伐总司令云。”
缪荃孙闻讯后，通过各种关系阻止此事，终于留下了这批珍宝。而后缪荃孙又到北京筹建学部图书馆，这也就是当今国家图书馆的前身。这两大图书馆的筹建都跟缪荃孙有较大的关系，因为缪对中国公共图书馆的建设厥功甚伟，柳诒徵在《缪荃孙碑传》中称：“南北二馆，后先嶷立，号为册府，笃古之士犹能钻仰胝沫其间，不令中国历代巨刻珍钞、万国希觊之瑰宝，流放沽鬻于东西都市者，荃孙力也。”
辛亥革命后，南京成立了临时政府。1912年2月，蔡元培邀请鲁迅到教育部任职。那时政府刚刚建立，各项工作还未就绪，故而鲁迅较为轻闲，于是他就跟许寿裳常到龙蟠里江南图书馆去借书。当时教育部的办公地点在成贤街，此处距龙蟠里有六、七里地的路，但鲁迅二人并不嫌远，多次到这里来借书。那时鲁迅正准备编辑《唐宋传奇集》，故而他重点研究了八千卷楼旧藏的《沈下贤文集》。
而今江南图书馆几经变迁，成为了今日的南京图书馆，而八千卷楼的旧藏也就成为了该馆善本的主体。这些旧藏绝大多数列入了《中国古籍善本书目》，近些年在评选《国家珍贵古籍名录》，我也忝列评选人员之一，故而看到了大量的南京图书馆所藏八千卷楼的藏书，使我对这些书的价值有了另外的认定，由此我更加体会到了：缪荃孙费尽口舌将这批书全部拿下的决定是何等的正确。 微信号：zhilanzhaiweili 藏书家韦力的古书之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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