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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城名村巡礼篇之——棋盘贡村

 广东黄汉光 2016-10-04
烟波浩渺的南漪湖南岸有一个小村庄,名叫贡村。900年前,南宋抗金名将贡祖文携家迁此,滨湖而居,脉泽绵延,风华无限,谱写出宣州文化的辉煌篇章。然而人世沧桑,到上世纪八十年代,这个曾经闻名遐迩瑰宝遍地的古村,已经一片凋零,基本是湮没殆尽了。

  宋靖康年间,金兵攻陷汴京,河南长垣贡氏子贡祖文投笔从戎,在抗金中结识岳飞,两人成了“刎颈之交”。贡祖文曾与岳飞合兵大破金兵,后升秣陵关总镇、武德大夫。贡祖文在这期间移家皖南第一大天然淡水湖——南漪湖畔,始建贡村,为宣州贡氏始祖。绍兴十二年,岳飞被陷大理寺狱,贡祖文急携全家赴临安欲保岳飞,及至岳飞已被害。贡祖文藏匿起岳飞三子岳霖,辞官僻居丹阳柳塘,暗育故友遗孤,只留下次子贡贤居贡村。到岳飞冤案昭雪时,贡祖文方献出岳霖,孝宗赐御书“旌表忠义”。贡祖文80岁而终,贡村至今还有他的衣冠冢,冢内曾陪葬其杀敌的战刀。南宋庆元初(1195年),贡祖文四世孙贡大用一支举家回迁宣州,创建“南湖书塾”,并置义田百余亩供学,贡氏后人从此弃武修文。元、明、清时期贡氏家族极为兴旺,世代簪缨,名人辈出,贡村也被建设成一个江南园林式的幽美村庄。

  宣州贡氏自第六代孙贡士濬开始着意营造庄园,并初具规模,他还编制过一个巨大园林的完整规划。贡士濬是宋末士子,亡国后不仕,致力教育事业,极得乡里尊敬。贡士濬子贡奎(1269—1329年)于元成宗时出仕,上疏言事多被朝廷采纳;他又是当时著名诗人,学者评其诗“尽洗宋金余习,诗学为之一变”,为元人之“巨擘”。贡奎致仕后,“益治园池,莳花木,筑亭曰爱日。兄弟奉母游宴,其间乡人荣之”。贡奎子侄辈十三人因学优入仕,其侄贡师道曾任翰林学士兼国史编修,元廷修宋辽金三史,贡师道力争正统在宋。贡奎子贡师泰(1298—1362年)是“南士复得居省台要职”的第一人,历任吏部侍郎、兵部侍郎、礼部尚书、户部尚书及地方大吏;史传称其“政绩暴著”、“以文学知名”,堪称元朝“名高一代,文照千古”的显赫人物。贡村在贡奎、贡师泰两代人的大力经营下,规制恢弘,已渐至臻善臻美。其后贡氏田产益增,文教大兴,子孙人才辈出。九世孙贡性之是明初知名诗人,为大学士李东阳所推崇,后世学者评价很高;而更知名的是他的书法,他的题画诗和大画家王冕的画珠联璧合,风靡一时,后人记:“王冕善画梅,得画者以为无南湖先生(贡性之别号)题诗不够贵重,索诗者以题梅为众”。十二世 孙贡璧官声严正,景泰皇帝把他的名字写在屏风上。十三世孙贡钦,成化十六年应天乡试解元,后曾长期掌管朝廷选事,“诗文才情豪荡,震耀一时”。贡钦侄贡汝成是研究《礼记》的专家,受到嘉靖皇帝的嘉奖。十五世孙贡安国穷究性命之理,实践躬行,跻身一代大儒之列,是“宣城心学”肇始者之一,对明末清初称雄文坛的“宣城诗派”影响很大;他致仕后主讲宣州志学书院、庐山白鹿书院,门生遍布天下;同乡沈氏名士沈宠也是他的学生,沈宠子沈懋学曾中状元,孙沈有容为收复台湾第一人。史料记载,仅元、明两代,宣州贡氏子弟因科举或荐辟而入仕的计139人,留名史、志等文献的过半数,有著述或诗文传世的计30余人,在文化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的也不下10人。因此,贡氏具有扩建家族庄园的经济实力和文化基础,他们也的确致力于此道。

  据清咸丰五年(1855年)残缺的《贡氏宗谱》所绘“上世亭台景色图”来看,贡村宏大壮美的规模令人叹为观止:贡村庄园以“云林书院、南湖书塾、南漪堂、秀野堂”为主体,计有9堂、8亭、7牌坊、6祠堂、5斋轩、4楼、3园院,还有桥、坊、池、场、假山群、岩石洞等几十处;各类建筑大小繁简相宜,造型奇巧,用料考究,且功能齐全,各有所用,命名或风雅别致,或意味深长:有子贡园、独坐园、退息斋、灌缨堂、继善堂、宜顺堂、得月楼、西公馆、晏适轩、东轩、湘竹亭、旖丹亭、野舟亭、湖亭、丛桂台、滑石台、鸥波桥、世科坊、解元坊、秀衣坊等等,名人题咏、匾额联对几遍,雕梁画栋、石刻砖垒,无不美轮美奂。且庄园整体布局极为精巧,村中内林木葱茏,楼台掩映,巷道构连,井然有序;左临南湖,烟波浩淼,远山在望,秀色如黛;不愧是江南世家园林的典范。村边湖畔还专门建有码头,舟船经南漪湖入水阳江及其支流,分别可至长江和太湖水系;加上丘陵陆路连接宣州、郎溪、广德官道,车马便捷;虽是湖滨村庄,山深水远,却也算得上是四通八达。

  贡村在元朝晚期达到鼎盛。因贡奎父子既是朝廷大臣,又是文坛领袖,名流俊彦相交,门生故吏往来,因而贡村经常是车水马龙,宾客云集。御史中丞、元曲大家张养浩诗称:“十亩芳圆尽种花,客来觞咏乐无涯。”另有很多诗文记载贡村的盛况,如“秀野堂深花木绕,曳据曾见客三千”;“客远来者踵相接,聚族延宾于池台轩阁之上”;“食客讫觞咏,旬月不厌。”传说元末兵乱时,贡村还临时放过江南科考,贡家书院作为文举人应试的考场;村东湖滩建“跑马场”作考武举的校场,又在村前的大池塘上立巨木桩建连片的“吊脚屋”,供应试士子和来宾居住,可谓繁华荣耀之极。今人挖塘清淤,仍不时掘出已碳化了的木材。反元战争中,因贡氏多人为元廷官员,贡村不免受战火殃及,遭到一定程度的破坏。据《御批纲签辑览》记载:“徐达、常遇春率兵侵宁国府,久不下,朱元璋亲往督战,执义兵元帅朱祖亮。”这位“元帅”就扼守在贡村西南的麻姑山西峰大寨,至今遗迹尚在。明朝建立后贡氏很快就得到恢复,到明中叶,贡氏还是有名的华胄之家,书香贡举,簪缨不绝,贡村在“守成”中也有所发展。明末清初,贡氏家族整体才开始慢慢走向衰落。随着子孙繁衍,人口不断增多,贡氏故宅大院被屡屡分隔拆建;有的族人迁出祖居地,也有的族人因潦倒等原因售卖了祖屋。于是漫长的岁月中,贡村完整规制的园林体系渐渐的便不复存在。

  晚清咸同年间,清兵和太平军在宣州进行了多年的拉锯战,贡村庄园遭受了严重的灾难。贡村历代居民相传,曾有一支太平军精锐自麻姑山北路进军贡村,打算经南漪湖下长江赴南京。贡氏族人闻讯,一面转移村中老弱妇孺,一面将金银珠宝等贵重之物沉入村前大塘,同时发动精壮子弟率领民团赶到村西南三里的山口,占据地势严阵以待,企图阻拦太平军进村。但一场战斗下来,毫无悬念,尸横遍野,贡氏武装全军覆没。后来村人将阵亡者遗骨草草掩埋战场旁的山坳,那里从此就被叫做“死人坳”。太平军入村大肆洗掠浮财,杀人放火后乘船而去,贡村元气大伤。抗日战争时期,曾有日寇溯南漪湖途经贡村,抢劫破坏一番后离开。后因惧怕抗日队伍的游击,日寇不敢多进水网山地;加上贡村地处较偏,非战略要地,故而避免了毁于战火。

  解放后,贡村还是一个大自然村。村里人说,当时的村庄古宅鳞次栉比,街巷回环纵横,村民说:“外人进了村如果没熟人带路,根本走不出去。”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贡村人口最高峰时近千人,七十年代中期有七、八百人;村内居民聚族而居最古老、人最多的自然首推贡氏,另有较早迁入的杨、陈两个“大姓”,杂以零散后迁的其他姓氏。五十年代中,贡村进行了村民住房的重新分配,贡氏基本被分到临湖的东区。因南漪湖周边历年进行“围湖造田”,湖区面积压缩,蓄洪能力减弱;加上下游水系曾筑堤坝,影响了湖水的排泄,于是贡村出现了水灾,首当其冲的是村东;随着造田运动的大兴,水患频仍,不断蚕食古村。到六十年代初,村内尚有“四进四出”以上的“豪宅”10余幢,一般住五至七户;“两进”以上的四合院50余座,一般住二、三户;单门独户的“徽式”民居及其它旧宅若干。村东、西各存有牌坊一座,基石上雕刻着与牌坊主人相关的故事,细致优美。村中心一座宏大的祠堂,应是贡氏主宗祠,村民称为“中祠堂”,留作村里的公共“社屋”,为“社员”议事、活动之所,后来又成了表演“样板戏”的场院,故而保存较完整。也有祠堂、空屋作了小学校;而孩子们最感兴趣的却是村子的排水系统,石板砌成的明沟暗沟网状分布,宽大高深,可容耕牛穿行,八、九岁的儿童在沟里捉迷藏,跑来跑去的都不用低头。村外不远的丘陵是贡氏祖茔地,一道青石院墙环护着古墓群,庄严肃穆,村人名之“阴城”。

  真正给予贡村以灭顶之灾的是“十年浩劫”。据知情人士回忆,经各路工作队入村“工作”和大破“四旧”的浪潮,贡村尚存的牌匾、木雕、砖雕、图书、家谱、字画、古玩、首饰、皿具、古家具、礼器等,其中不乏“御赐”物和珍品文物,几被搜刮一空,或砸或焚,或神秘的“不知所踪”。七十年代南漪湖建许家嘴排灌站,当时的大队书记下令,用贡村上好的大石为工程垫基;于是,石梁、石柱、石条、石刻碑文基座、各种石刻石像石器,甚至贡氏祖坟两人高的墓碑,纷纷被拆除、凿下、挖出,运到工地,分解为建筑材料埋入地下。该书记还要求,建设期间每个劳力每天要交 100公斤碎石,于是,贡村再被“篦”了一道,村内牌坊、空弃老屋、门口的石鼓等装饰、镶嵌屋墙院墙中的浮雕缕空石雕、贡氏墓园所有墓碑及“阴城”墙,凡是石料,大多被砸碎“交差”。也是在此时,贡氏祖茔悉数被盗空。由于贡氏“成分”不好,属于被“专政”对象,无人敢提异议。而那位大队书记,因“革命”有功,被提拔为公社干部,后光荣退休。有目的有计划的人为破坏,加上越发频繁严重的水灾,“文革”结束后,贡村的古建筑等文物几尽毁损流失。数百年风华,一朝湮没,八分人祸,两分天灾,历史教训,真正是刻骨铭心。

  又有知情人士说,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村民修房建房挖地基、清淤挖池塘时,偶尔会发掘出一些金银元宝玉器铜器,和元青花、明清瓷器的残片;曾有四只完好的瓷碗,薄如蛋壳,莹洁半透明,且碗壁富有弹性,可握成球,异常罕见。然而随之各色“组织”、各色人等闻风而至,经历“运动”不久的村民心有余悸,被一番忽悠之后,“东西”不见了,有时村民手里攒了几张小钱,有时片纸皆无。九十年代初,中祠堂和数间残存老屋因颓圮被拆,旧物器什便去向不明了。这时人们的“文物意识”强了,却不是保护,而是“变现”:多少有价值的文物被盗、被拆除、被分割破坏,然后被“雅商”或“收藏家”之类的收购,甚至已成了一个普遍现象。此后再挖湖挖塘挖地发现古物,村民就各自密藏,或直接卖给文物贩子,据说一片好的碎瓷就能卖数千元。

  现今的贡村仅有不足百人常住,房舍大多老旧破烂,满目荒凉之象。村里的可知文物只有数件:贡姓子孙保留了一组石雕中寓意为“福”的一片,一只汉白玉荷花盆藏于民家,数只神态各异的石狮散落村间;而最有价值、国内罕见的是一尊“流觞台”,由三块巨石组成,台面刻有“贡”字形沟槽,可以想象当年贡氏子弟“流觞曲水,列坐其次”的诗书世家之风雅。流觞台在原花园旧地,附属饰物被毁,其本身可能因太重太结实而得以幸存。还有一些历史的碎片:玲珑的石雕砌入屋墙,断砖残瓦垒作猪圈,老墙歪斜,残碑倾倒,令人唏嘘。风从南漪湖上吹来,几株古树飒飒作响,如怨如诉,惆怅凄清,仿佛在向人们述说这里古老的历史和曾经的辉煌。

  江南贡村,古代多次毁于战事,倒没有彻底毁灭,而近代1954年和1999年两次遭到大水袭击和文革破四旧人为摧毁,实在是一大憾事!

  (本文主要文字,来自糊涂虫先生的文章,特此说明,图片均为自己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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