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律诗是非线性序列还是线性序列突破 桂林 胡自立 林星煌先生在《中华诗词》2007年第6期,针对本人对其《四句四妙》一文的看法,认为“线性序列”是诗歌语言运用中的无法回避的问题,进一步提出“突破线性序列的言语策略”拓展其观点。本人提出一些不同看法供林先生参考。 王力论格律诗的语法特点:“古诗的语法,本来和散文的语法大致相同;直至近体诗,才渐渐和散文歧异。其所以渐趋歧异的原因,大概有三种:第一,才区区五字或七字之中,要舒展相当丰富的想像,不能不力求简洁,凡可以省去而不至影响语意的字,往往都从省略;第二,因为有韵脚的拘束,有时候不能不把词的位置移动;第三,因为对仗的关系,词性互相衬托,极便于运用变性的词……这种句法是散文里所罕用的。如果散文里用了诗的句法,我们可以认为那是以诗的格调来行文。” (1)词的变性:子能渠细石,吾亦沼清泉。(杜甫《自瀼西荆扉》) 名词“渠”,“沼”活用为动词。 (2)倒装:春日繁鱼鸟,江天足芰荷。(杜甫《暮春陪李》) 顺读为“江天芰荷足,春日鱼鸟繁。”王力说“古代散文里也有倒装法,但大多致是有条件的倒装……惟有毫无条件之下的倒置,才是真正的倒装。” (3)省略:旄尽风霜节,心悬日月光。(杨维桢《题苏武牧羊图》) “旄尽风霜节”是“节旄落尽,更显苏武在风霜中的气节。”的省略。 王力说:“散文里也有省略,但近体诗里省略更甚。” 以上足以证明,诗人写诗不可能完全依散文按线性序列特点去写。律诗是一种特有的非线性文体。只不过林星煌先生解释“突破线性”而己。把一种非线性文体,说成是“突破线性”是不能接受的。没有人把非线方程说成“突破线性方程”,也没有人把“非欧氏几何”说成是“突破欧氏几何”。我想是一个道理,就是形式决意识,而不是意识决定形式。 林文举例:“花自心头落,莺从眼底飞。”(林峰《送春》), “自心头”、“从眠底”是插入“花落”和“莺飞”中,以打断句法连续性……。的解释值得商榷,“自心头”、“从眠底”这两个介词结构书写在谓语前是“线性”作文,何来打断一说。按这样说法,散文的“线性”也被“突破”,那么,“语言是一种线性序列”的描述就自然被否定了,因为一个句子的附加成分是很多的。 近体诗的真正插入,我举一例供林先生参考:“云影遥临盖,花气近熏衣。”(陈子良《游侠篇》)。 “遥”插入“云影临盖”;“近”插入“花气熏衣”。我们采用《全唐诗精选译注》(杨佐义主编)的直译句,并将诗句中的词组嵌入直译句中,以便研究。 远远地(遥)从高处看去,车盖(盖)如一片彩云的影子(云影)降临(临)。 人到近(近)处,那衣服(衣)如用有花气的香料(花气)熏过一般(熏)。 出句的第一分句只提炼出一个“遥”字。它是动词“看”的状语。对句的第一分句只提炼出一个“近”字。它与名词“处”组成名词性偏正词组做句子的宾语。为什么“遥”与“近”各自可以译成一个分句呢?王力是这样论述的:“所谓复杂句,大致说來,就是具有两个以上的谓语的一种句子。其中有一个句子形式或谓语形式是完整的,再加上或包孕着另一句子形式或另一个谓语形式。甚至只加上简单的一个动词或形容词、它既在句子形式或谓语形式之外,就算是另一谓语,而它们所造成的句子也就算是一种复杂句了。” 林文介绍的前引式”突破线性”的诗例也是质得商榷的。“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翁宏《春线》) 林文说:“两个名词的并列,会强化各自的独立性。由于句首名词的牵引力,导致后一个名词“人”、“燕”与其谓语的线性联系拓展其观点,受到一定程度的削弱……”。我认为“落花”是句前状语与“人”不是并列,同样,“微雨”也是句前状语与“燕”不是并列,如果并列当都是主语,“落花独立”、“微雨双飞”是说不通的。句前状语书于句前,也是“线性”书写方式,何来“突破”。同样,在“和风山岭梨飞雪,云岸烟堤柳曳绿”中(杨建华《秋游峨嵋》),“和风山岭”是“梨”的定语,“云岸烟堤”是“柳”的定语。也是正常的“线性”书写方式,也不是“突破”。 林文在介绍美国汉学家高友工先生在《律诗的美学中》的一段话:“律诗‘二重结构创造出一种复杂而又对称的、层叠的雕塑。这种新颖结构需要一种新的阅读程序。一般的读法是直线向前的,而对偶结构的阅读常常将读者的注意力引向一边,要求他注意对应的相邻诗行。向前推进的运动由于回看及旁观而中止,产生一种回顾的、旁向的运动,徘徊于一个封闭的空间,形成一个圆圈。’”高君并举了李白“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的诗为例。只能说明高君注意到律诗的“非线性”,并不能说明“突破线性”。律诗的“非线性”还有特点,高君的叙述也不全面。仍以“春日繁鱼鸟,江天足芰荷。”为例,诗句不但是主谓倒置,两个分句也例置,王力给出的顺读是:“江天芰荷足,春日鱼鸟繁。”这种“非线性”语言是何等典型。 林文认为并置式也是“突破线性”。以“宁化清流归化,路隘林深苔滑。”(毛泽东《如梦令?元旦》)为例,认为首句三个地名并列,在打破线性的表述中形成句子的大幅度跳跃,恰切地表现出行军途中急速转换的画面,最大限度地实现了空间形式的展开。林文把线性秩序引入到空间层次,不是自己开始就不赞成的吗?并列词组的书写也是“线性”书写,何来“突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