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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商，想说爱你不容易 ——80后工商新兵的碎碎念 2013年初，身在南方城市某公司打拼的我，出于对家庭的思念，决定辞职，考公务员。实际上，辞职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之前工作的城市房价太高，而我出身农村，大学学费都是助学贷款，靠在私企做HR的薪水，根本不足以买得起房。跟女友商量以后，决定还是回到家乡，一个经济发达地区贫困的小县城。县城的房价不高，公务员的工资待遇比大部分的当地公司都强，也相对稳定。父母也赞成我考公务员。我就考了。 因为是法律专业，省考中可以选择的岗位很多。在公司上班的间隙，匆匆浏览职位表，最终被省垂直管理的名头吸引，报考了工商系统。隐隐约约听人家谈起过“工商税务”，想来待遇不会太差。而且是省垂管，感觉是省里管的公务员，应该比乡镇公务员要好些。 还有，之所以选择报考工商，还有一次工作经历留给我深刻的印象。那是2012年初，我在南方某房地产公司行政部工作，主管让我我去办营业执照年审。我跑了几次当地工商局，让单位的会计认真准备了财务报表，递交上去，那工商局的人员看都没看报表，往一堆材料上一放，告诉我交2000元的顾问费，我不明白，年审的钱没这么多啊。跟工商局的人员争执了几句，被领到一个办公室，一位领导模样的人拿出一个告知单给我看，反复的跟我讲为什么要交这个顾问费。我请示了公司领导后，领导说没办法，交吧。交完钱后，拿到了收据。营业执照上也盖了年检章，只是那个章歪歪扭扭，不清晰。后来我上网搜，搜到了很多关于工商机关借年检搭车收费的新闻。恍然大悟，原来可以这样收钱。怪不得人说“工商税务”，工商还排在税务前面。 2013年8月，通过笔试，面试，体检，政审等一系列手续后，终于可以报到上班。在县局短暂的停留，我们一批人被分到乡镇上的分局。我去了一个离县城较远的乡镇分局。分局经常上班的5人，一个局长，两个副局长，两个新人（其中有我）。工作上我接触到办证、市场巡查、执法办案、消费维权、各种创建等工作，对了，还有下去推订报纸。 毕竟是新人，又是男的，免不了出外勤。跟着一个副局长，抱着文件夹，里面装着巡查表和办案常用的现场笔录、财物清单、强制措施决定书、询问通知书、责令整改通知书等文书。检查街面上的食品店、农资店等。这是三局合一之前，工商重点检查的还是食品流通、农资市场等。还有令人头疼的非法加油站点。没过多久，局里发制服了，下去检查时要穿制服，虽然容易被误认为是城管，但毕竟制服不要钱，省了买衣服的钱。后来又发了手机，里面有话费，打电话通知当事人、通知企业来换照什么的，不用自己掏电话费了。挺不错的。刚开始干工商，有些热情，有些干劲。特别是在超市检查时，认真的看食品，也只能看。找生产日期，算保质期，一但超过保质期，就得暂扣，写笔录，通知经营者来谈话，然后叫罚款。当自己发现的过期食品，最终处罚了，心里有一点点满足感。后来，街上的上规模的超市几乎被罚了个遍，发现过期食品也不好再罚款了。小百货店发现过期食品，罚2000元也罚不下来，慢慢的，去超市检查时，也不怎么仔细看保质期了。农资一直是监管重点，除了日常检查，就是抽检。抽检肥料很好下罚款，年年抽，不合格就罚款。后来，罚来罚去，年年是那几家。 处理了几起消费投诉。一个顾客在超市买东西时，衣服被超市的货架刮坏了。通过调解，超市赔了100元。一个农民拿着一把从地里拔的小麦，说买到了假种子，收成不好，商家不承认种子是假的，农民又不肯出钱请鉴定，就是想要赔偿。经过反复的劝说，商家最终同意到收割时，如果产量确实比其他人家的低，就补偿这个差值。经过几次的消费维权，总体上感觉，工商就是和稀泥，特别是无法确定责任时，通常就是让投诉人少要一点钱，让商家出一点钱，息事宁人。商家看在工商的面子上，认倒霉，赔钱了事。 刚开始工作的时候，企业年检暂停了，说是要改革。后来就改成了年报。在我工作的地方，没见到像我之前那样年检收2000元的事情，可能是因为这边经济发展落后，企业也出不了这么多费用吧。办营业执照不收费，简单的填个表，提供个身份证复印件和住所证明，就能办个体工商户执照。越发感觉这样的办照丝毫没有意义。特别是对于不需要许可的行业，比如卖服装、卖电动车，真的需要那一张执照么？貌似法律也没有规定卖服装必须要办照。我学法律的，不敢说学的多好，至少懂得“法无禁止皆自由”这句话，这使我每次在办理无照经营服装的案件时，心里发虚。好在领导和前辈么总安慰我，不要想那么多，对于开店不办照的，就得罚款。要不然怎么管理？你不管他，他不理你。罚过了，就老实了。每次我听到这样的经验之谈时，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个转企”时，我见识到了政府的神通广大。强大的动员能力，连哄带骗的拿来很多个体户执照，升级为企业。我们加班加点的配合。数据有了，指标完成了。只是后来很多人又来分局找，说不知道怎么个体户的照变成了企业的照，说税务局通知去报税，让给变回去。没办法，只好又掀起了一波“企转个”的高潮。 13年到如今，我们工商始终处于变革之中。先是取消垂管划归地方管理，接着又是三局合一，食药监、质监局和工商三局合成市场监督管理局。业务方面的改革更是频繁，年检改年报，巡查改抽查，一张营业执照翻来覆去改了好几遍。三局合一之后，职能增加了，基层分局开始监管药店、饭店、学校食堂、食品生产企业、特种设备、小餐饮小作坊、标准计量等。用县局领导的话说，按辖区管理，只要在你辖区的，都归你管，出事也找你。被叫去参加了特设监察员取证考试，说是闭卷考试，其实都是开卷。听过来人说，就是发证，让基层分局的人都有证，监管啊责任啊就推不掉了。我留了个心眼，故意没考过，没拿到证。后来领导说，这次没拿到，下次接着考。 碎碎念流水账式的说了这么多，下面分点说吧。 关于工商形象 第一次感觉到形象问题是从邻居与父亲的闲谈中。一个邻居跟我父亲说，“你家儿子大学毕业，为什么跑街上的工商所干，经常在街上转，好好的一个大学生弄跟‘某某’似的（这个某某是我们镇上的二流子，原来长期在工商所当协管员，主要负责收费，后来统一被解聘了）。”父亲辩解了几句说我是考上的公务员，不是临时的。但这似乎也没能说服那位邻居。那位邻居嘿嘿笑了几声，说了几句，能捞到不少钱吧，待遇好之类的就走了。我很苦恼，竟然被人认为跟二流子一样。后来，在与分局老同志的闲聊中，发现他们似乎都很怀念过去“工商上路查”、“收费”的岁月。说那时候，工商能上路查车，特别是贩粮食的、贩棉花的，没有执照，逮到就没收罚款。那时候经常上演的是工商开小汽车在后面追，小贩的三轮车、货车在前面跑的“速度和激情”，经常追得小贩开车翻到沟里。那时候工商所聘了协管员，上路检查之前，所长都得搜身，身上不能装钱，检查结束后再搜一遍。有聪明的人，把路上查到的钱偷偷藏在某地，等过些天再去找。原来工商收费，好像是两费，具体是哪两费我不知道了，因为到我进工商时两费早已停收。听工商老人们讲，那时候收费，只要是做买卖的，都得交费，连修车（自行车）补鞋、剪头理发的都交。当然下去收费的多是协管员，工商所把县局给的任务按片区分下去，由协管员去收费就行了。收费的年代，是激情的岁月。经常为了收费与做生意的人打架。对于有些不交费的经营者，如饭店，就去吃饭抵费。那时候也没有禁酒令，一天到晚，酒场不断，工商所的人酒量大是出名的。听了这些历史，我终于明白，为何邻居会有那样的看法了。也明白了以前听人说过的“工商税务”的另一个解释“工商是狼，税务是虎”。 工商的形象在某一个时期被成功塑造了。尽管现在不收费了（连办营业执照也不收费），也禁止上路检查了，但想改变群众心中对于工商形象的认知，还需要时间。好玩的是，很多工商老人心里都有失落感，认为工商不如以前了，辉煌已去，管理力度也不如以前了，现在的经营户也不好管了，下去让订个报纸，也说三道四。 关于协会 到工商之后，发现工商局下面挂着很多协会，如个体私营协会，企业信用协会，质量协会、经纪人协会，商标协会，广告协会。似乎每个工商职能都能找到一个协会。而协会的存在，积极作用不去说了，可以去领导讲话稿中找。给很多人的印象，协会就是收钱的。不论是象征性的开个会，搞个申报，评审，顺便收个钱。还是废话不多说直接收钱，不开展多余的活动。更多时候，是利用工商职责在收费，比如年检。对了，我想到了，前面我说的在南方公司工作执照年审时被收了2000元顾问费，就是某个私协会收的。冤枉工商局了。只是，这些协会都跟工商局在一起办公，一般人分不清。进工商三年了，我始终没搞清协会的存在必要，特别是以收费为主的个私协。消协还不错，至少能调解个纠纷。质量协会也不错，至少加入该协会，按时交会费，在商品质量检查中会关照，有点免检的意思。企业信用协会也不错，至少企业交钱之后，能领到个牌子，上书某级守合同重信用企业。 关于三局合一改革 三局合一后，人心不稳，原先三个局的人或多或少都不满意。首先是食药监的人不满意。食药监的人自认为很专业，但是人少，怕合一之后，被不专业的工商人（工商队伍庞大）冲淡了食药监管。不知道食药监的人哪里来的底气，自认为是专业的人，看不起工商。说工商只会凭肉眼看去检查食品，以后就凭肉眼去检查药品吧。说这种话非常不厚道。新食安法之前，工商负责食品流通，质监负责食品生产，食药监负责餐饮服务。合一之后，从他们对餐饮的监管来看，无非也是用眼睛看。再说药品监管。在县级及以下，食药监对卖药的监管也是用肉眼看，也是索证索票。在基层，原来的三个局，其实情况都差不多，不存在谁比谁专业的问题。照我说，之所以出现三局合一之后，食药监的人不满意，根源在于利益问题。原先食药监局人少，管的事不多，但钱也不少，人均收益高，合一之后，切身利益受损了。原质监局的人对三局合一也不甚满意，一方面合一之后，新局叫市场监管局，没有质量和技术字样，有被吞并的感觉。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原质监的经费多啊，原来是一个局花，现在是三个局花，自然有种丢了钱的感觉。再说工商人也不满意，最大的原因是合一之后，事多了，特别是食品和特设，听起来就感觉害怕，履职风险倍增。有人对三局合一的经典概括很有道理，“用工商的人，花质监的钱，干食药监的事。”三方各有损失，各有不满，目前来看，没出现1+1+1>3 的局面。 关于工商的明天 工商，其实在已实行三局合一的地方，工商已经不存在了。工商有过辉煌的历史，为国家、为地方政府做过贡献，当然也给某些群众留下过阴影。各地的改革不一，究竟以后会怎样，也不是我等基层人可以说的。只是，作为工商人（哪怕只有3年），我打心里希望，以后的工商（市场监管）的明天会更好。多做些实际的工作。行政许可方面，听李总理的话，积极三证合一、五证合一、N证合一。执法办案方面，多查大案要案，既查百度、阿里、腾讯这样的民营大公司，也要查银行、电信这样的国企，也得查医院、供水、供电、燃气等关系民生的垄断行业，不要只欺负一些小个体户。监管以企业信用监管为主，辅以抽检，检测。企业信用是工商的老本，一定得紧紧抓在手里。做好消费维权，实实在在的解决一些消费纠纷，为消费者谋福利。上层的领导，多研究一些可行的实施条例、实施办法，多想着怎样为基层同志分忧解难，怎样给基层吃“定心丸”，不要整天挥舞追责的大棒，也不能整天互相指责，吵来吵去。 废话说了这么多，工作还是要干。不能因为有些碎碎念就怠慢工作，就想辞职。毕竟现在工作也不好找，在我们经济不发达的地方，工商给的工资还可以。 多年以后，孩子在衣柜中翻出了工商的旧制服，我会跟孩子说，这是徽标叫红盾，我以前穿过的，过来，我给你讲讲工商的历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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