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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夜何其 《红楼梦》中的老太太，最可爱的除了贾母，就是刘姥姥了。 刘姥姥比贾母还要大几岁——这个年龄设置有点问题，刘姥姥初见贾母时，刘姥姥七十五，贾母七十岁左右，后来贾母八十大寿，刘姥姥该有八十五了，到贾府败落时，刘姥姥该有九十岁了，这个年龄，自顾不暇，哪还有精力去搭救巧姐？ 《红楼梦》中人物的年龄不能较真，一较真，书就没法读了，也忽略了作者的本意。 作者特意强调刘姥姥比贾母大几岁，是想提醒读者以贾母为坐标原点，去参看刘姥姥。 贾母多年前就退了休，家务事交给孙媳王熙凤打理，自己每天吃吃喝喝，打牌听戏，一群孙子孙女围着说说笑笑，一群丫环端茶倒水，做个幸福的“老废物”。 刘姥姥比贾母还大几岁，她不是更应该过这样的生活？——厨房里的水牌上写着名色菜名，山珍海味轮换着吃，走路有人扶掖，坐着有人敲腿捶背，儿子、儿媳、孙子、孙女，每天请安问候，一家人的生活围着老太太转。 刘姥姥却不敢做“老废物”。 富贵人家多个“老废物”没关系，老废物自有丫环仆人侍奉。老废物吃吃喝喝，花不着别人的钱，自己的积蓄就吃不完。 贫寒人家，人人辛苦劳作，尚且缺衣少食，再养上几个老废物、小废物，日子怎么过？那贫寒之人，一旦老了，废了，真的是苦了自己，拖累家人，不到身体上的零件实在运转不动时，是不敢做“老废物”的。 刘姥姥就是这样。 大约在贾母退休时，刘姥姥重新上岗，二次就业——到女儿女婿家帮忙带孩子去了，相当于给女儿女婿家做个免费的老保姆。 能有这就业机会，刘姥姥很高兴，忙不迭地就去了。 贾母说自己是老废物，那是自我调侃。贾母是老封君，与南安太妃等一些贵妇有老交情，国丧期间，她与南安太妃一同租房居住，早晚相见，这不是贾府与南安王府巩固关系的大好时机？她只要活着，那些老关系就断不了，对贾府就有用处。 几十年积累的人脉与几十年积累的私房钱，这是贾母受尊敬的资本。 刘姥姥呢？她的资本只有二亩薄田和一个还算健旺的身子。二亩薄田收成有限，大约也就够刘姥姥一年的嚼吃，七十五岁的人，身子还能健旺多久？只怕过不得几年，老病缠身，什么活儿做不了，还要女儿女婿照顾，真的成了“老废物”。 前不久，在网上看过一个视频，是一个人渣女婿殴打老岳母。老岳母已有九十一岁，仅有一女，女儿多年前去世了，老人与女婿生活在一起，女婿脾气不好，嗜酒，心情不好就暴打老太太。一位骨瘦如柴的老太太，被女婿打倒在地，踢她的背，踩她的脸，拖起来，又推倒。让人气愤又心酸。后来记者去采访，老太太脸上瘀青未褪，伤口结着痂，她张着没牙的口，艰难地为女婿辩护，说，不怨他，不怨他，（是我）不中用了。 看着这个视频，莫名地想到刘姥姥。 刘姥姥若不是去贾府求来一百多两银子，改善了女婿家的生活状况，为自己赢得了尊严与话语权，只怕，她也会沦落到那个老太太的处境。她的女婿王成跟视频中那个女婿很相似，也是嗜酒，脾气不好。当然，王成还没人渣到殴打岳母的地步。但他一事无成，有钱乱花，没钱只会在家中喝闷酒，拿老婆孩子出气，也有往人渣发展的趋势。只是，日子勉强还过得，他还要点面子。 王成家原先是个殷实的小宦官之家，仅仅二十来年，他就把家业挥霍得差不多，严冬将至，一家人的御寒衣服都置办不上。照这样子下去，再过个十几年，他家怕是饭也吃不上了，那时，刘姥姥也老得爬不动了。王成喝了酒，脾气不顺时，说不定就打刘姥姥出气呢。 刘姥姥能怎样？除了女儿女婿，别无亲人，挨了打，也只能泪水往肚子里咽。 这样的结局，刘姥姥必定是想过的。所以，她对赏她一大笔钱物的贾府主子，从心里怀着感激。 虽然，换一个心胸狭隘的人，可能会记恨贾府的主子拿她当笑料。 贾府那些拿她取笑的人，大约没想过，眼前这个老太婆，比她们的老祖宗贾母还老啊！林黛玉给刘姥姥取“母蝗虫”的绰号时，也没想过，这个老太太，也是个外祖母，她舍着老脸来贾府求资助，只是为了让她的外孙子、外孙女能有口饱饭吃、有件棉衣穿。 如果贾母与刘姥姥交换身份，刘姥姥是个诗礼之家的老祖宗，她此刻会像贾母那样大大方方歪在榻上，丫环们端茶倒水侍奉着，尊贵而富态。 而贾母，如果是个靠着女儿女婿生活的孤寡老太太，为了让宝贝外孙女有棉衣穿，她也会利用与贾府太太奶奶的一点关系，舍着老脸来求资助，看到贾府的太太小姐们想拿她开心，她也会自动扮演小丑，太太奶奶们看得高兴，掏起腰包来才大方。 我们大胆假设一下——让贾府的太太奶奶们每人扮演一次刘姥姥的角色，她们能不能做得像刘姥姥一样？——女婿家败落时，她能够从贾府讨来一笔钱财改善女婿家的生活状况，贾府败落时，她能够出面搭救贾府的小姐，使贾府的小姐免于流落无依。 贾府的这些太太奶奶之中，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李纨，也就能讨来二十两银子——这是刘姥姥第一次去贾府时讨来的银子数。那次，全凭的是王家与王夫人的交情，只要能进入贾府，见到王夫人或王熙凤，大约就能讨得这些银子。 这二十两银子，只能解一时燃眉之急，一家人做了棉衣，还剩几两银子，买两袋米，有吃有穿，仅此而已。 真正改善王家生活状态的是刘姥姥第二次入贾府时，贾府的太太奶奶们送她的银子和绸缎衣物用品，这些东西，粗略估计，得有二百两银子，妙玉不要的那个茶钟，成窑的，也值不少钱。王家用这笔钱，买了几亩地，打了一眼井，有了井水，就可以种植经济效益较好的瓜果蔬菜进城卖。虽然不富，吃饱穿暖是没问题了。 这次，刘姥姥本来没想讨钱——王夫人资助她一次已是很大面子，没完没了地要资助，贾府的太太奶奶早不让她上门了。 刘姥姥获得了意外之财，全凭她对贾府太太奶奶们心理的准确把握，需要扮丑角，她就迅速进入角色，扮丑角，不需要扮丑角时，她就正说正道，这种不动声色的察颜观色，随机应变，贾府的太太奶奶之中，也就贾母和王熙凤有这本领。 但是，王熙凤这人，精明有余，厚道不足，假如她是个贫婆子，王家与贾府这点拐弯抹角的关系，她一定不会放过，利用一切机会来贾府里乞求资助。但是，贾府抄了家，失去了用处，想让她搭救落难的贾府主子，怕是不可能。 您会说，贾母与刘姥姥哪像啊？贾母尊贵安详，刘姥姥一身穷贱之气。这看上去天悬地隔的差距，只是生活状态的不同，两个人的本质非常相似，都精明而厚道，对人情世故体察入微。 我们会看出来，贾母与刘姥姥相处很和谐，贾母并无轻看刘姥姥之处，刘姥姥在贾母面前，虽然小心奉承着，并未像一些势利小人那样，一身贱骨，一脸媚态，花言巧语，胁肩谄笑，那样的话，贾母早腻她了，根本不会留她在大观园赴宴。 大致上来说，刘姥姥就是个贫困版的贾母，贾母是个富贵版的刘姥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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