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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樟柯的电影:在没有“故乡”的时代铭记乡愁

 黑老赵 2016-11-11
    《站台》海报
    《站台》海报
  贾樟柯所有的作品,都与乡愁有关,这种乡愁表现为对那个回不去的故乡的反复描摹,对这个没有故乡的时代的反复审视。

  他最初的几部作品,都在探讨人与故乡的冲突,而在那时,这种冲突更多来自心灵、伦理和精神层面。《小山回家》是离开者的遭遇,《小武》则是留守者的遭遇,但不论是外出的人,还是留在家乡的人,都还能够保持笃定,因为故乡还可以回去,而自己与故乡的联系还没有断裂。

  接下来的《站台》却显示着破坏的开始。《站台》里,县城文工团的演员,小城的先锋青年,比别人更敏锐地感受到了1979年以后的变化,于是奋不顾身地投身到了那种变化里,从工作、恋爱到全部生活,都在自己能力允许的范围里身体力行着新准则,只是,在最后,他们还是回来了,那个世界不属于他们,在完成了对他们的压榨后,就将心灰意冷的他们弃之不顾。

  在2001年的纪录片《公共场所》以及2002年的《任逍遥》之后,《世界》问世了,作为第六代导演首部进入电影院线的作品,《世界》的国内票房惨淡,但这不影响它作为杰作的光辉。《世界》里,有三个“世界”,一个世界,是那群离开小城进入北京的年轻人力图摆脱却如影随形的小世界,它真实,却贫穷困苦,作为桃花源的一点点特质正在剥落殆尽;另一个世界,是他们工作和生活的那个“世界”,这个世界光彩流溢、繁华多姿,却是个虚假的世界,是对真实世界的戏仿和嘲讽;第三个世界,是他们力所不能及的世界,这个世界冷漠、疏离、空旷寂寥,这个世界太大了,大到让他们艰于呼吸,难以从容细致地生活。人和故乡在心理上的、人际关系上的联系已全部断裂。

  何况,即便他们还愿意归家,也没有故乡可以回去了。2006年的《三峡好人》、2007年的纪录片《无用》和2008年的《二十四城记》,都在确凿无疑地说明,故乡回不去了,这是一个没有故乡的时代。故乡或者成为一个拆迁现场,或者被建上新城住进新人,故人也都四处流离,即便回到现场,也没有故人可以取暖,夏多布里昂多年前的诗句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谶语:“没有人从故乡来。”

  没有故乡的时代,《三峡好人》里的那种奇幻景象就成了常态:大楼冲天而去,飞碟骤然而至。一切都离奇而乖戾。要想在这样离奇乖戾的世界里存活下去,就必须痛下决心,与往日的一切断绝联系——如《三峡好人》中的赵红决心与丈夫离婚;或者以新人的姿态迎接新生活——如《二十四城记》中的第三代厂花娜娜决心在已经成为异乡的“二十四城”为自己的母亲买一套房子。既然抵抗无效,追念无用,就只有把旧人埋葬,让一切不合时宜的想法戛然而止。

  这大概就是贾樟柯和我们这个时代的所有人,在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转型时面临的诱惑和必将经历的冲突和痛苦:小城镇和大城市之间,自身所在的小世界与外面那个庞大的世界之间,在冲撞、较量、压榨、抵抗、败落,最终结果是故乡的沦陷,是那个庞大世界的大获全胜,我们与故乡之间的全部线索、全部联系都宣告断裂。

  同样是没有故乡的人,贾樟柯与那个大世界的冲突已经在解决之中了,但他并没因此收回乡愁、放弃审视,反而以更加忠诚的态度担起记录之责,在这个电影里没有故乡,也没有人肯铭记乡愁的时代,贾樟柯成为唯一一个记录者,这是无上的荣光。(韩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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