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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韵事
载于《唐阙史》的《叹花》诗本事，亦称杜牧湖州韵事。缪钺先生以《唐阙史》所记与杜牧行迹及史事多有抵触,且地方官吏娶本地百姓女为妻妾有逾格律为由,认为此事未必可信。其实，《唐阙史》所记核心事件均与杜牧行迹及史事相合，抵触者仅为客观原因造成的细节误记。禁止地方官吏娶本地百姓女为妻妾，只是李德裕主政期间临时规定的官纪，从牛李党争的结局及湖州韵事发生的时间看，此官纪对杜牧湖州韵事并无影响。从杜牧求湖时的反常举动与不合情理的托词以及至湖后的《题茶山》诗看，其求湖隐衷可能与湖州韵事有关。记载湖州韵事的《叹花》诗，至今并无证据否定其为杜牧作品。所以,对杜牧湖州韵事不宜轻易否定，或许确有其事。（杨广才《杜牧与<叹花>诗本事》）
《叹花》校注
杜牧《叹花》，一作《怅诗》，杜牧外甥裴延翰所编《樊川文集》未载此诗。但北宋人搜集杜牧佚诗编成之《樊川外集》中收有此诗，文字全同《丽情集》，且定诗题为《叹花》。后来《全唐诗》杜牧名下亦据《樊川外集》收入《叹花》诗。
叹花 唐·杜牧
自恨寻芳到已迟，往年曾见未开时。
如今风摆花狼藉，绿叶成阴子满枝。
【校勘记】
〔一〕冯注本题下校：“一作怅诗。”《全唐诗》卷五二七《杜牧集·补遗》诗题亦作《怅诗》，文字同下〔二〕引《唐诗纪事》所录。其题下小注云：“牧佐宣城幕，游湖州。刺史崔君张水戏，使州人毕观，令牧闲行阅奇丽。得垂髫者十馀岁。后十四年，牧刺湖州，其人已嫁，生子矣。乃怅而为诗。”
〔二〕《太平广记》卷二七三、《唐诗纪事》卷五六引此诗作“自是寻春去校迟，不须惆怅怨芳时。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阴子满枝。”冯注本诗后所校诗同。
【注 释】
①此诗又题为《怅诗》。其本事出《唐阙史》卷上：“杜牧在宣州幕时，曾游湖州，见鸦头女，年十馀，惊为国色，以重币结之，与其母约曰：‘吾不十年，必守此郡。十年不来，乃从尔所适。’后周墀为相，杜牧乃以三笺干墀，乞守湖州。大中三年，始授湖州刺史，比至郡，则已十四年矣。所约者，已从人三载，而生三子。因赋诗以自伤。”《太平广记》卷二七三、《丽情集》、《唐诗纪事》卷五六、《唐才子传》卷六均记此事。缪钺《杜牧诗选》认为此故事与杜牧行迹及史事不合，故《全唐诗重出误收考》谓“缪钺《杜牧年谱》于大中四年下引此事，疑为后人附会，与杜牧行迹及史事颇有舛午。再编唐诗总集当依《樊川诗集》五作《叹花》，注出以上传奇附会之出处，不必重出。”
【集 评】
欧公闲居汝阴时，一妓甚颖，文公歌词尽记之，筵上戏约他年当来作守。后数年，公自维扬果移汝阴，其人已不复见矣。视事之明日，饮同官湖上，种黄杨树子，有诗留撷芳亭云：“柳树已将春去远，海棠应恨我来迟。”后三十年，东坡作守见诗笑曰：“杜牧之‘绿叶成阴’之句耶。”（赵令畤《侯鲭录》卷一）
苕溪渔隐曰：颜鲁公《题谢公塘碑阴》云：“太保谢公，东晋咸和中，以吴兴山水清远，求典此郡。”故东坡《将之湖州戏赠莘老诗》云：“亦知谢公到郡久，应怪杜牧寻春迟。鬓丝只好对禅榻，湖亭不用张水嬉。》（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十五“杜牧之”）
【尹惟晓词】梅津尹涣惟晓未第时，尝薄游苕溪籍中，适有所盼。后十年，自吴来霅［Zhà水名，在今浙江省湖州市。］，舣［yǐ停船靠岸］舟碧澜，问讯旧游，则久为一宗子所据，已育子，而犹挂名籍中。于是假之郡将，久而始来。颜色瘁赧，不足膏沐，相对若不胜情。梅津为赋《唐多令》云：“苹末转清商，溪声供夕凉。缓传杯，催唤红妆。焕绾乌云新浴罢，拂地水沈香。 歌短旧情长，重来惊鬓霜。怅绿阴，青子成双。说著前欢佯不采，飏莲子，打鸳鸯。”数百载而下，真可与杜牧之“寻芳较晚”之为偶也。（周密《齐东野语》卷十）
田画诗：“弟病兄孤失所依，当时书语最堪悲。岂面乞得南州牧，却恨寻春去较迟。”此诗正以讥牧之放肆之过也。（蔡正孙《诗林广记》前集卷六“杜牧之”）
【杜牧之湖州诗】尝读《太平广记》，载杜牧之湖州诗曰：“自是寻春去较迟，不须惆怅怨芳时。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阴子满枝。”今观《丽情集》，则曰：“自恨寻春到已迟，往年曾见未开时。如今风捭花狼藉，绿叶成阴子满枝。”大意虽同，而前诗似胜，若论纪实，则后者为是。尚当求杜集正之。（刘壎《隐居通议》卷十）
--录于中华书局吴在庆《杜牧集系年校注》
故事出处
唐·高彦休《唐阙史》卷上《杜舍人牧湖州》条，云：
“闻吴兴郡有类神仙者，罢宛陵从事，专往观焉。使君籍甚其名，迎待颇厚，至郡旬日，继以洪饮，睨观官妓曰：‘善则善矣，未称所传也。’览私选曰：‘美则美矣，未惬所望也。’将离去，使君敬请所欲，曰：‘愿泛彩舟，许人纵观，得以寓目，愚无恨焉。’使君甚悦，择日大具戏舟讴棹较捷之乐，以鲜华夸尚，得人纵观，两岸如堵。紫微［录者注：“紫微”即杜牧。杜牧曾官中书舍人，唐中书省又称紫微省，故名。］则循泛肆目，竟迷所得。及暮将散，俄于曲岸见里妇携幼女，年邻小稔，紫微曰：‘此奇色也。’遽命接至彩舟，欲与之语，母幼惶惧，如不自安。紫微曰：‘今未必去，第存晚期耳。’遂赠罗缬一箧为质。妇人辞曰：‘他人无状，恐为所累。’紫微曰：‘不然，余今西航，祈典此郡，汝待我十年不来而后嫁。’遂笔于纸，盟而后别。紫微到京，常意霅上。厥后十四载，出刺湖州。之郡三日，即命搜访，女适人已三载，有子二人矣。紫微召母及嫁者诘之，其夫虑为所掠，携子而往。紫微谓曰：‘且纳我贿，何食前言？’母即出留翰以示之，复白曰：‘待十年不至而后嫁之，三载有子二人。’紫微孰视旧札，俯首逾刻曰：‘其词也直。’因赠诗以导其志，诗曰：‘自是寻春去较迟，不须惆怅怨芳时。狂风落尽深红色，绿树成阴子满枝。’翌日遍闻于好事者。”（录于傅璇琮《唐才子传校笺》卷六）
宋·李昉等《太平广记》卷二七三《杜牧》篇：
太和末，牧复自侍御史出佐沈传师江西宣州幕。虽所至辄游，而终无属意，咸以非其所好也。及闻湖州名郡，风物妍好，且多奇色，因甘心游之。湖州刺史某乙，牧素所厚者，颇喻其意。及牧至，每为之曲宴周游。凡优姬倡女，力所能致者，悉为出之。牧注目凝视曰：“美矣！未尽善也。”乙复候其意，牧曰：“愿得张水嬉，使州人毕观。候四面云合，某当闲行寓目，冀于此际，或有阅焉。”乙大喜，如其言。至日，两岸观者如堵。迨暮，竟无所得。将罢，舟舣岸，于丛人中有里姥引鸦头女，年十余岁。牧熟视曰：“此真国色，向诚虚设耳！”因使语其母，将接致舟中，姥女皆惧。牧曰：“且不即纳，当为后期。”姥曰：“他年失信，复当何如？”牧曰：“吾不十年，必守此郡，十年不来，乃从尔所适可也。”母许诺，因以重币结之，为盟而别。故牧归朝，颇以湖州为念。然以官秩尚卑（卑原作毕，据明抄本改），殊未敢发。寻拜黄州池州，又移睦州，皆非意也。牧素与周墀善，会墀为相，乃并以三牋干墀，乞守湖州，意以弟顗（顗原作头，据杜牧集上周墀书改）目疾，冀于江外疗之。大中三年，始授湖州刺史。比至郡，则已十四年矣，所约者，已从人三载，而生三子。牧既即政，函使召之。其母惧其见夺，携幼以同往。牧诘其母曰：“曩既许我矣，何为反之？”母曰：“向约十年，十年不来而后嫁，嫁已三年矣。”牧因取其载词视之，俛首移晷曰：“其词也直，疆之不祥。”乃厚为礼而遣之。因赋诗以自伤曰：“自是寻春去校迟，不须惆怅怨芳时。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荫子满枝。”（出《唐阙史》）
宋·张君房《丽情集》：
太和末，杜牧自侍御史出佐沈传师宣城幕，雅闻湖州为浙西名郡，风物妍好，且多丽色，往游之。时刺史崔君，亦牧之素所厚者，颇谕其意，凡籍之名妓，悉为致之，牧殊不惬所望。崔君复候其意，牧曰：“愿得张水嬉，使州人毕观，俟其云合，牧当间行寓目，冀此际忽有阅焉。”崔君大喜，如其言。至日，两岸观者如堵，迨暮，竟无所得。将罢，忽有里姥引髽髻女，年十馀岁。牧熟视之，曰：“此真国色也。”因使语其姥，将至舟中，姥女皆惧。牧曰：“且不即纳，当为后期；吾十年必为此郡，若不来，乃从所适。”因以重币结之。寻拜黄、池二州，皆非意也。洎周墀入相，牧以其素善，乃并上笺干墀，乞守湖州。大中三年，移授湖州刺史，比至郡，则十四年所约之姝，已从人三载，而生二子焉。牧即政之夕，亟使召之，夫母惧其见夺也，因携幼以诣之。牧诘其母曰：“曩既许我矣，何为适人？”母拜曰：“向约十年不来而后嫁，嫁已三年矣。”牧俛首曰：“词也直，强而不祥。”乃礼而遣之。因为《恨别》诗曰：“自恨寻芳到已迟，往年曾见未开时。如今风摆花狼藉，绿叶成阴子满枝。”（录于清冯集梧《樊川诗集注》）
宋·计有功《唐诗纪事校笺》卷五十六：
牧佐宣城幕，游湖州，刺史崔君，张水戏，使州人毕观，令牧闲行，阅奇丽，得垂髫者十馀岁。后十四年，牧刺湖州，其人已嫁生子矣。乃怅而为诗曰：自是寻春去校迟，不须惆怅怨芳时。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阴子满枝。
元·辛文房《唐才子传》卷六：
大和末，往湖州，目成〔《四库》本作“近城”。〕一女子，方十馀岁，约以十年后吾来典郡当纳之，结以金币。洎周墀入相，上笺乞守湖州〔《四库》本“上”上有“牧”字。〕，比至，已十四年，前女子从人，两抱雏矣。赋诗曰：“自恨寻芳去较迟，不须惆怅怨芳时。如今风摆花狼藉，绿叶成阴子满枝。”此其大概一二〔《四库》本“一二”作“如此”。〕，凡所牵系，情见于辞。（录于傅璇琮《唐才子传校笺》卷六）
故事考证
傅璇琮《唐才子传校笺》卷六云：
按此事殊为可疑：一，杜牧上书宰相，乞求湖州，便于赡养淮南之病弟孀妹，亦为不满于朝政，决非为一民女。二，杜牧守湖，其时周墀已罢相，三笺干墀云云，殆出傅会。三，唐制，地方官娶民女为妻妾，“有逾格律”。四，《叹花》诗乃为有所寄托之惜春诗，好事者因诗而敷衍成故事。上述辨正，取缪钺《杜牧年谱》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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