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处理”中国瓷器为哪般？

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处理”中国瓷器为哪般？

艺市纵横2016-11-17阅读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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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在2016年纽约秋季亚洲艺术周上，委托佳士得出售其馆藏的501件瓷器，推出了专场“美藏于斯”。佳士得将这批中国瓷器分为两种出售方式：一种是传统的实地拍卖方式，计有203件；另一种则采取了现下很火的网拍，计有198件，其中很多拍品更是选择了无底价起拍。

美国纽约时间9月22日，501件瓷器都已有了新的归属，两场拍卖均获得了100%成交，其中传统拍卖成交1210万美元，线上拍卖成交160万美元，501件瓷器共计拍得1370万美元（约9136万元）。

客观分析来看，就质量与档次而言，大都会的这批藏品除个别康熙瓷器外，其余较为普通，但据大都会方面透露：本次释出藏品的大部分是来自19至20世纪知名经济学家、慈善家的捐赠，再加上它们皆是大都会的馆藏，因此，拍品背后的意义显得更为重要。业内多数专家也认为：大都会出售馆藏，尽管没有特别重器，但具有传承性且真实性可以保证，能卖出高于市场价格也是理所当然。纵观全场，确实也没有特别疯狂的价格诞生，这也可证明市场正在愈加成熟，藏家渐趋理性。

来源有保证、质量多普通

纽约佳士得专家玛格丽特介绍：“大都会处理藏品主要是为了丰富其购买资金。这批501件作品都是大都会自己挑出来的，大多是因为博物馆里已经有了重复的作品，或者品相存在缺陷，又或者质量上不符合大都会收藏瓷器的标准。”

这样的初衷就决定了拍品品相的不足。“美藏于斯”专场的传统拍卖部分于纽约时间9月15日率先开拍，拍卖结果几乎没有太多悬念，高价作品也几乎都在预期之中。一些买家冲到纽约，上手之后对实物的品相有所不满，因此不少买家最终放弃参与竞争。最终，豇豆红莱菔尊以204.5万美元成为全场最高成交价，菊瓣瓶成交90.5万美元，柳叶尊成交42.5万美元。不少专业人士认为：对应器物本身的釉色级别与品相情况，这肯定算是一个合理的价位，也说明买家的功课做得仔细，出价比较节制。

清康熙 豇豆红釉莱菔尊 三行六字楷书款

古董经纪人房茂梁对本场拍卖非常关注并且也实际参与了进来。“这个专场对瓷器的门类囊括得比较全面，高古瓷、明末清初的青花及五彩瓷，明清官窑、民窑，还有一些外销瓷都有呈现。这501件瓷器质量高低不一，但因为是大都会出来的，无形中就会加上一道光环。就像书画界的《石渠宝笈》一样，有无它的著录对一张画作的价位影响是很大的。而且这个专场有一定的纪念意义，比如我，哪怕有一些心仪的作品没买到，也会在其中拍一两件藏品作为纪念。其实抱有这种心态的人不在少数，因此才会有一些普品拍出了不普通的价格。”

清康熙 豇豆红釉菊瓣瓶 三行六字楷书款

清康熙 豇豆红釉柳叶尊 六字楷书款

没有天价诞生的专场

房茂梁介绍，“美藏于斯”专场里的一些精品其实在今年年初时就已在香港佳士得春拍上展示过了。“我当时也上手了观察了几件。这个专场门类很丰富，面向的人群众多，而且更多是中国藏家，我认识的藏家几乎都参与了，只是有一些没有买到的作品。我认为大都会这个专场还是比较理性的，康熙豇豆红系列所拍的价位都比较适中，没有意外的高价产生，这也反映了现在的藏家对作品价值的估算越来越理智，几年前一个名人收藏的专场出来大家可能会蜂拥而至，这种现象如今已经好了很多；再加上现在的整体经济环境不甚理想，都会对艺术市场造成影响。”

作为本次专场的封面拍品，康熙豇豆红系列一直是最受关注的作品。“我知道很多内陆藏家在凑‘八大码’，所谓的‘八大码’是康熙豇豆红的一整个系列，除大都会此次上拍的6件器形莱菔尊、柳叶尊、菊瓣瓶、印泥盒、镗锣洗、太白尊外，还有苹果尊和蟠龙尊。只要是想凑‘八大码’的，一旦市场上出现了这个系列不管品相如何都会引得藏家的普遍关注，像莱菔瓶、蟠龙尊这种非常少见的则关注度尤甚。”房茂梁说，“此次专场上的几件豇豆红作品质量其实不是特别理想，可以说就是买个品种及来源。其中莱菔尊、柳叶尊和菊瓣瓶是品相相对好的，莱菔瓶拍到了全场最高价。我个人最喜欢的是这件柳叶尊，但这件拍品底部包金，说明它之前是有损伤的，而且损伤还不小，否则不会整个底部都采取包金的方式。”

清代瓷器除了上述的豇豆红，表现最为出人意料的是，雍正胭脂紫釉暗花龙纹茶碗以67.7万美元成交，此前的估价仅为6万至8万美元。另外，清代的单色釉多有不错的成交，Robert West旧藏的清雍正乌金釉描金龙纹高足杯估价3万至5万美元，最终以28.1万美元成交。房茂梁说：“这种器型很少见，北京故宫有一件类似的。由于官窑乌金釉的小立件很少见，因此，这件虽然描金脱落了，但是最后的成交价还是比较高的，略超出我的心理预期价。不过对于藏家来说，收藏一件作品最重要的就是喜欢，在能力允许的范围内，购藏自己认为值得的作品也是一种情怀，这也是这次专场给我的启示。我也经常跟藏家讲，我们所收藏的并不仅是这件藏品本身，而是其传承，尤其是古董更是应该注重这一点，所以我会培养我的客人优先收藏来源清晰、流传有序或是名人收藏的藏品。”

清雍正 乌金釉描金双龙赶珠纹高足杯 六字楷书横款

在此次专场中，有一件高价成交的康熙五彩瑞兽纹大长颈瓶引发大家热议，这是一件典型的康熙五彩作品，成交价为34万美元。“很多人认为这件作品拍得贵了，其实我认为这件作品价位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它将康熙朝五彩瓷的装饰手法、色彩配色包括画工表现得淋漓尽致，对我们来说明末清初的瓷器大家普遍认为比较糙，但是康熙朝的审美本来就比较粗犷，有异于雍正朝的细腻，审美特点决定了瓷器的风格。这件作品是小约翰·戴维森·洛克菲勒的收藏，从收藏来源上加了很多分。同时，在明末清初里它又是一件比较出挑的瓷器，而且这种风格是非常受早期欧美藏家喜爱的。”洛克菲勒对施以五彩、墨彩及黄彩的釉上彩特别青睐。他曾提道：“我对此类作品一见钟情，之后又接连购买了类似藏品。”洛克菲勒于1960年去世，他遗赠大都会博物馆的藏品中有好几例类似的中国陶瓷。本次释出的便有两件，另外一件以13.7万美元成交。房茂梁表示：“欧美的一些藏家喜欢中国的彩瓷，是因为他们受西方印象派的影响，所以不少西方博物馆有很多这一时期的中国瓷器。国内的藏家可能现在追求的多是老窑及雍正乾隆朝官窑，多数人对康熙时期五彩瓷精品的重视度并不足。”

清康熙 五彩瑞兽纹大长颈瓶

清康熙 五彩锦地开光鱼藻纹盘

迎合大众的网拍

本次大都会线上拍卖的100多件作品也是从高古瓷到明清瓷各个年代皆有涉猎，明清瓷相对较多。其中多是一些较为普通的民窑小件，所以相对价格偏低，主要针对的对象也是中国瓷器类收藏的初入门者。但由于是出自大都会，真实性毋庸置疑。这类低价位的网拍能给拍卖行来带的利润有限，但对培养市场，尤其是潜在的买家人群则是非常好的方式。毕竟任何一个大藏家，多是先从买些价格偏低的东西来逐渐培养爱好和学习专业知识。

本次网拍中，表现最为出色的是大都会于1970年入藏的清19世纪粉红地粉彩轧道凤凰纹大罐，网拍中估价仅为1000至1500美元，最终却以6.875万美元成交。另外，表现抢眼的还有大都会最早期购置的一批重要中国陶瓷，它们来自于塞谬尔·普特南·艾凡礼的旧藏。在1900年，艾凡礼将其珍藏的19世纪欧美蚀刻版画和石版画赠予纽约公共图书馆，一举奠定了该馆版画珍藏的基石。此外，他还将一批重要的建筑典籍捐予哥伦比亚大学。艾凡礼也是大都会博物馆的创馆信托人之一，馆内1300多件陶瓷 (绝大多数源自中国)都是1879年前后从他那里购入的。艾凡礼的中国陶瓷珍藏以明清作品居多，本次大都会也释出了数件，传统拍卖和网拍都有，网拍中的第二到第十高价无一例外都出自该批收藏。其中清乾隆粉彩博古图大盌及褐地粉彩盘，最终成交4.37万美元，为本场第二高价。清康熙青花缠枝莲纹小长颈瓶以4万美元成交，为全场第三。另有一组单色釉孔雀蓝瓶3个，成交3.5万美元。封面作品清雍粉彩胭脂红地花蝶纹盃碟一套及粉彩胭脂红地盌一件亦是出自这一收藏，以2.375万美元成交。

“佳士得线上的网拍大都是一些很常见且普通的外销瓷、民窑瓷等，但也有比较亮眼的，而且价位都很适中，比如其中一件雍正时期落宣德款的僧帽壶，品相不太完美，口有磕有冲，环有断，拍了6000美元左右，也是正常的市场价。”房茂梁在线上拍了一只康熙官窑的孔雀蓝花盆，差不多1.5万美元。“因我个人比较喜欢颜色釉瓷器，孔雀蓝在这个体系里并不太受重视，认为颜色会显得有点糙，但是这正是康熙朝孔雀蓝的特色，而且很多孔雀蓝瓷器的器型是仿青铜器的造型做的。大家可能对网拍普遍有一种‘捡漏’的心态，其实网上有些拍品也并不便宜。从大都会这次整体专场来看，它希望面向更多的大众，而不是只吸引某些大藏家，如果每件作品都精美，那价格势必昂贵，门槛就起来了，大众无法参与。我认为这次专场没有特别的高价产生，也是因为大都会没有拿出特别精美的作品，而这也跟其藏品的筛选机制有关。”

清十八 十九世纪 孔雀绿釉赏瓶

清康熙 豇豆红釉太白尊 三行六字楷书款

释出藏品的大都会对我国博物馆业的启示

美国博物馆出售藏品虽不违法，但很容易“触法”，它们对“拟淘汰藏品”进行的筛选工作也是很繁杂的。大都会在处理文物的过程中出现丑闻或者“政治不正确”的次数非常少，这是因为大都会在处理拟淘汰馆藏品时，有一套完整的藏品处置程序：

拟淘汰藏品的确定班子提交拟淘汰清单，先在美术馆馆长级别会议共同讨论，拟淘汰藏品的确定班子和淘汰藏品的实施班子分开；

对拟淘汰藏品做两次鉴定，分别由交易商和拍卖公司实施；

律师核实是否有法律限制；

提交全体研究员大会审核通过；

馆长和藏品主管馆长签字后，由研究员将藏品提交征集委员会讨论；

由馆长和藏品主管馆长向董事会提出建议；

研究员、行政管理人员和在3个专业委员会任职的董事投票做出是否淘汰的决策；

拟定淘汰藏品进入冷却期， 如果拟淘汰藏品的价格低于2.5万美元，征集委员会可最终决定同意淘汰藏品；如果超过这个价格，必须提交下一次董事会执委会或董事会大会审议通过；

拟淘汰藏品再次进入冷却期，冷却期表现了对于藏品处置的慎重，淘汰藏品时不可抢时间，应三思而行，随时改变已作出的任何决定；

考虑如何处置拟淘汰藏品。

明 三彩骑马男像瓦一对

清康熙 粉彩骑马男像

大都会出售藏品目的在于将重置品变现用于购藏其他艺术品，自1885年至1970年，大都会博物馆处理了大约3万件艺术品。由于这场拍卖的受众人群主要为中国人，因此在国内引起的关注度很高，而我国的国有博物馆、美术馆藏品有明确的法律规定不允许交易。同时，中国博物馆法政策的模糊会使得一些非国有博物馆、美术馆的相关利益体对其藏品进行买卖，这也是本次大都会博物馆释出藏品后国内各界反应不一的原因。

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馆长王璜生在谈及此现象时对记者说道：“我觉得美国大都会博物馆的一些经验虽然不能被我国直接借鉴，但是可以引发关注和思考。我们国家有《博物馆法》，公共美术馆内的藏品是不可以转让出售的，但是中国的博物馆允许馆与馆之间相互调剂藏品，这也都是在公立博物馆之间发生。之前河南博物院就跟深圳博物馆做过馆内藏品的置换，将一批青铜器调剂到深圳方面。因为当时深圳博物馆刚成立，藏品比较缺乏，而河南博物院的青铜器比较多，存在某些藏品的重复现象，因此，通过国家的协调将一些作品移交到深圳。但是馆藏品的调剂牵扯到很多问题，也没有具体的相关法律制度，所以现在问题还是存在。我希望未来可以出台相关的政策，让博物馆业有一个参考。一些重复率高的藏品是否可以调剂到别馆，这都需要国家文化部或文物局等单位的指导。”

清康熙 豇豆红釉镗锣洗 三行六字楷书款

美国博物馆的性质比较独特，多数为民营，却属于非营利机构，这就导致了其藏品的归属为整个社会而不是国家——博物馆的藏品并非私人所有。因此，虽然整个美国博物馆的机制多为私人董事会制度，例如MoMA（美国现代艺术博物馆），但法律制度对其馆藏品的买卖有较为严格的规定。

我国的民营博物馆、美术馆的情况则相对复杂很多。王璜生说：“我国的博物馆美术馆业包括非营利机构和营利机构（多为民营机构），民营机构现在也可以申请变成非营利机构。国内很多美术馆的藏品是属于个人的，这时候的馆内藏品可以由个人随意处置，但是这些私人的博物馆、美术馆后期可以申请转变为非营利机构。这里面的概念却又很模糊，比如现在有很多地产商投资美术馆，建馆之初的藏品确实是私人收藏或从属于企业，但是经过一定的发展之后转变成了非营利机构，本应从转变机构性质开始时就将之前的藏品与之后的分开对待，因为一旦变为非营利机构，就会有相应的政府支持、适当的免税政策、民间的赞助等一系列相应政策优惠，而这时美术馆的藏品也就属于全社会了。不过具体到实施，还是需要逐渐探讨的。而且，我国现在的非营利机构只是享受了部分政策，在各自的运营上也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作为企业或个人也会在机构运行的过程中不断注入资金投资，所以里面层层的关系还是比较微妙和混乱。”

版面编辑：郜婕

微信编辑：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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