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本解读的深度追求 从世界到读者：文本解读的多元选择 1 相对于读者的解读，作者的创作具有先在性。如果说作者的创作是作者对世界的观照，那么读者的解读是读者对文本的观照。由于文本是作者观照世界的结晶，因此解读就变成了对世界的二度观照。文本中有一个世界，解读很大程度上就是发现、探索甚至解释世界的过程。 而世界是一个奥秘。就作品所反映的现实生活层面来说，奥秘主要是指它深入到现实的底层，达到了对现实生活的本质规律的揭示。就作品所反映的社会生活的发展趋势的层面来说，奥秘还表现为文学对社会生活发展前景的预言。就作品的形而上性质或哲学意味的层面来说，奥秘主要是指对人类深度生存意义的揭示。文本的深度解读，就是对这些奥秘的揭示与阐释。 虽然读者眼中的世界与作者眼中的世界并不完全相同，但是读者眼中的世界也不会与作者眼中的世界毫无关联。当读者眼中的世界与作者眼中的世界相似度极大，就是秉持“哈姆雷特是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的客观性解读；当读者眼中的世界与作者眼中的世界相似度极小，就是秉持“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主观性解读；当读者眼中的世界与作者眼中的世界相似度介于两者之间，就是秉持“哈姆雷特是剧本中的哈姆雷特”的一般性解读。如果走后现代主义之路，解读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秉持“哈姆雷特不再是哈姆雷特”的解构性阐释。 阐释是一个逐渐深入地揭示文学作品的内蕴的意义的过程。［1］内蕴的多少，全赖阐释的深浅。浅的阐释，时有蜻蜓点水、浮光掠影的不足，却也有花未全开、月未全圆的妙处；深的阐释，时有艰涩难懂、诘屈聱牙的缺陷，却也有一目了然、境界全开的豁然。当然，解密式的文本解读不是过度解读，而是基于学生发展的智慧点拨。国学大师梁启超说得好：“善观者，观滴水而知大海，观一指而知全身，不以其所已知蔽其所未知，而常以其所已知推其所未知，是之谓慧观。”所谓“慧观”，就是一种解密式的深度观照与解读。 由形而下至形而上：文本解读的追求路径 2 尽管新课标强调“阅读教学是学生、教师、教材编者、文本（作者）之间的多重对话，是思想碰撞和心灵交流的动态过程”，但是对“思想”与“心灵”却语焉未详。笔者倒是喜欢另外一句话，那就是：阅读教学就是教师引领学生一起进山探宝。不言自明，这座“山”就是文本，这个“宝”就是奥秘。 不妨结合人教版高中语文选修教材《中国现代诗歌散文欣赏》中的《动人的北平》一文，具体阐释解密式文本解读的策略与指向。 第一，前后联系着读，揭示出现实生活的本质特征。在《动人的北平》中，北平的动人之处不在于“杂而不乱”，也不在于“老而不衰”，而在于“和而不同”。只要着眼于言语形式，瞻前顾后地读，就不难看出北平的动人之处。第2段中，“穿高跟鞋和摩登女郎与着木屐的东北老妪并肩而行，北平却不理这回事。胡须苍白的画家，住在大学生公寓的对面，北平也不理这回事。新式汽车与洋车、驴车媲美，北平也不理这回事。”第3段中，“在高耸的北京饭店后面，一条小路上的人过着一千年来未变的生活，谁去理那回事？离协和医院一箭之地，有些旧式的古玩铺，古玩商人抽着水烟袋，仍然沿用旧法去营业，谁去理那回事？穿衣尽可随便，吃饭任择餐馆，随意乐其所好，畅情欣赏美善——谁来理你？”第4段的“一个北平居民如何能形容老大的北平呢？”与第5段的“一个人怎敢说他了解北平呢？”第17段：“没有人理会你穿什么衣服，做什么事。”第19段：“北平城外大都是村庄麦田，到处可见裸体的儿童，他们在路边嬉戏时，常向行人讨钱。你可以和他们交谈，或者闭目装睡，不理他们。”总之，在北平，你可以不理任何人，也没有人会理你，彼此同处一城，相安无事，这就是天子脚下的市民的独立精神所在，“这就是北平的兼容并包之处”。这种包容性，囊括了新旧、善恶、动静、虚实、贫富、贵贱……但有一种品性是相似的，那就是儒家文化倡导的“和而不同”。北平城具有“和而不同”的品性——这恐怕就是林语堂眼中的北平动人之处。 第二，内外比较着读，预测社会生活中新的因素或发展趋势。与同样写北平的散文如老舍先生的《想北平》、吴伯箫的《话故都》、冰心的《默庐试笔》相比，《动人的北平》对城市文化的描写更加突出。依笔者之见，《动人的北平》的精髓，其实浓缩在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中，就是“北平像是一个国王的梦境”。所谓“国王的梦境”，就是兼容皇家气质和童话气息的珠玉之城。暂时撇开宫殿、御园、大学、庙塔等风物景致，将目光聚焦于北平的人上，我们会发现其中大有异趣。你看，“北平有多样性——多样的人。他有法律与触犯法律的人，守法的警察与作奸犯科的警察，盗贼与保护盗贼的人，乞丐与乞丐之王。它有圣贤、罪人、回教徒、除妖的藏人、算命、拳手、和尚、妓女、中国与俄国的职业舞女、日本和朝鲜的走私者、画家、哲学家、诗人、收藏家、青年大学生、影迷。它有卑鄙的政客、年老息影的县官、新生活运动者、现充女佣的前清官吏的太太。”三教九流，齐聚北平。所有的人都是时间之流中短暂停歇的过客，他们一端连着过往，一端通向未来。即便在当下，同在北平的人也因为阅历的多寡而表现出不同的思想。如果说“年老息影的县官”“现充女佣的前清官吏的太太”代表过去，那么“青年大学生”“新生活运动者”则代表新生。《国语》云：“声一无听，物一无文。”北平的可贵之处在于，“他包容着新旧两派，但他本身并不稍为之动摇”，其中颇有“周虽旧邦，其命维新”的意味。北平因包容而纳新，“新式汽车与洋车、驴车媲美”，北平有五颜六色旧的与新的色彩”，新的因素预示着新的变化。正所谓：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 第三，古今传承着读，揭示出人类生存的哲学意味。文学是表现的艺术，也是实现的哲学。《动人的北平》虽然是一篇抒发作者一己之思的散文，但是也在某种程度上揭示了人类生存与发展的某些规律。北平的人、事、景、物之间的和谐关系，以及由此延伸出去的人性美和人情美，正是北平真正的动人所在。北平以一种富有生机的和谐秩序和富有文化的高贵气质，打动、吸引甚至占领了作者。这种动人的和谐图景，是别的古都不曾有的，或者是没有被作者发现的，作者赋予北平以生命活力和文化蕴含，其目的大概也在此。若用相对凝练的话语来表达这种哲学蕴含，可以用《国语》中“和实生物，同则不继”来概括。其大意是，唯有内部的和谐，保证统一性下的多样性，事物才能发展；倘若只是强调同一性，则扼杀了事物的运动和生命力。关键在于，强调事物的系统性和整体性的同时，也要注意事物的差异性与多样性。就事物的发展而言，两者可能同样重要，因为和谐造就秩序感，差异书写丰富性。事物正是凭借秩序感和丰富性，构成一种相互协调的统一性，从而表现出独特的精神文化之美。“和实生物，同则不继”八字，既是对北平精神秩序的生发，也是对人类深度生存规律的揭示，属于形而上的阐释。 从艺术形象到艺术真理：文本解读的教学价值 3 在阅读教学中，教师作为平等中的首席，理应拥有比学生更渊博的知识、更独特的眼光和更深刻的见解。理想状态的阅读教学是教师引领学生走进文本，开展对话，师生共享文本解密的过程，超越艺术形象的分析，进入艺术真理的境界。“慧观”凭借其准度、高度与深度，改变了学生观照世界的方式，提升了学生的思想层次，丰富了学生的文化蕴涵。 第一，从解读学的角度看，“慧观”有利于提升学生的阅读层次。纵观当今语文教学，其中很多教学仅仅停留于艺术形象的层面，尚未进入到艺术真理的层面。对于层次较高的学生而言，这是远远不够的。莫提默·J·艾德勒、查尔斯·范多伦在《如何阅读一本书》中将阅读分为四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基础阅读，第二个层次是检视阅读，第三个层次是分析阅读，第四个层次是主题阅读。“分析阅读”“主题阅读”主张挖掘作品中隐含的潜在的意义，进而找出一些共通的意义。“共通的意义”其实就是指艺术真理。惠特曼说得深刻：“陆地与海洋、走兽、鱼和鸟、广袤的天空与天体、森林、山脉、河流，这些都是不小的主题。可是人们期望于诗人的，不是简单地表现出这些不能说话的实物所固有的优美与庄严，他们希望他提出沟通现实与灵魂的道路。”［2］惠特曼的意思是说文学作品不能仅仅停留在对景物的描写上，应该再进一步把景物的描写提升到一种灵境的高度，以沟通现实与灵魂之间的隔阂。创作如此，解读亦然。 第二，从教学论的角度看，“慧观”有助于提高学生的语文素养。语文素养绝非语言文字运用那么简单，语言文字运用只是语文素养的表现形式，决定语言文字运用的是心智、眼光、思想、情感、意识、精神等内在因素。波兰美学家罗曼·英格丹认为一部作品可以分为五个层次：①语音层，②意义单位层，③被表现的客体层，④观点层，⑤形而上性质层。［3］而我们的阅读教学多半停留于观点层（主题）而未及形而上性质层（真理）。“慧观”的要义在于由浅及深，由感性到理性，由形而下到形而上。在这个过程中，学生完成了审美体验，观照了社会与人生，培育了直觉感悟能力，提升了文化哲学修养。加缪说：“小说从来都是形象的哲学。”［4］黑格尔认为：“艺术作品中的感性事物本身就同时是一种观念性的东西。”［5］他们都在强调一点，即形象中蕴涵着奥秘与真理。发现和挖掘潜藏在文本深处的奥秘与真理，不仅可以点燃学生的思想灵光，丰富学生的精神世界，而且这些内在因素反过来又优化了语言文字运用。更为重要的是，当学生步入社会，这些奥秘与真理将会成为他们直面社会、直面人生的无量财富。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