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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j0279 2016-12-14

    9月8日,我去访繁钰堂主人,闻讯吴子建先生明日到平湖,将当众刻印,电视台会拍摄,主人受邀前去作陪,机会难得,遂乞同往。

第二天上午10点,我们抵达平湖李叔同公园,平湖市正在筹建玺印篆刻博物馆,杨广泰先生主其事,此处是临时办公点,房舍紧临东湖,窗外烟波浩渺,景色宜人。

进得屋来,吴先生已经坐在临窗的沙发上了,友朋间相互寒暄,十分随和。在杨先生的指挥下,工作人员随即捧出一堆作品集,兰布封面,烫着金字,原来是特制的《吴子建刻壮墓堂用印全编》精装本,请吴先生在书上签名。桌上已经备好了一方小研台,和一管短小的毛笔。吴先生舔墨落笔,签名作草押,“吴”字的下半部与“子”字的上半部合文,我估计不是圈内人大概识不得。众人协助,翻开扉页,轮流持书呈上,吴先生挥毫疾书,每至笔添新墨,墨迹湿浓,就会提醒,小心糊掉。每至笔枯时,他用笔变奔放,效果最好。流水作业效率高,半个小时左右,就签完了一百多本。

签完书,接下来就开始刻印。平湖电视台的记者,早早架好了二架摄像机。先选石,桌上摆放的几方印石,吴先生嫌矮了点,挑了自带的一方封门青,他说印石矮,手里不好握。印面他已事先磨好,不打印稿,也不涂黑印面,直接就刻,跟传说中的一样。他的刻刀略粗大,刃宽8毫米的那种,刀杆厚重,类似吴昌硕刀式。他先刻四条印边,动作很轻微,然后在印面上,这里一下,那里一下,用刀作点、切状,偶尔卧杆冲一下。显然是在定位布局,我站的位置不够近,看不清他刻的具体线条的形态,只看得见他持刀就石的动作,刻法是向线下刀,动作幅度很小,印面偶尔在手中转个方向。看起来他不是直接刻成一个完整的字,而是由整体向局部渐渐深入。从他的动作来看,不是将一根线条直接一步刻到位,要刻上数刀,达到他想要的效果了,才停下。周围屏息无声,只有刀走石上的沙沙声,渐渐地,印面成形了。我看了眼摄像机上的计时器,约摸四十分钟,印面刻完成。最后卧刀击边,击的力量很小,印石在掌中慢慢转了一圈,叮叮叮地,声音清脆。至此,我仍不知他刻了什么字。

钤印时,他反复拍打印泥,沾得很厚,印泥被拍得凹陷了下去。事先准备的空白印稿是卷烟纸做成的,吴先生说太滑,印垫是日式棕叶做的那种,吴先生说太软,盖了二、三纸都不合意。后来换了连史纸,直接以桌面为垫,钤出,才稍稍合意。吴先生将印蜕递给静候一旁的妹纸说,这个行了,你拿去看看吧。然后沉吟了一下,说还是要再修一下,大概是还有线条不称意。他略有倦意,显然已兴尽,说,现在不修了,拿回家去再修。杨先生在一旁见状也说,带回家去修好了,要您自己满意为止。

吴先生又试着钤盖了几次,钤时左右摇动印石,用力不是一按直下,而是有轻有重,停一阵,然后轻轻拎起。他偏爱下面的垫物硬一点,桌上正好有他的作品集,取来垫在下面,又一试,唉,这次不错。他好像兴致又来了,说,还是直接改好算了,带来带去也麻烦。他又端详了下印蜕,在对应的线条上刻了数刀,再钤出,说,就这样吧,草率的很。

我凑近一看,终于见到真面目,四个鸟虫朱文:“文化平湖”。

旁人热心帮忙,用餐巾纸拭去印石上残留的印泥,吴先生阻之,说,印面不能擦的,你多擦几下,我的那点小心思就被你擦没了。我乘机问,是不是线条的锋锐感很重要,他说是。

稍过一歇,杨先生打趣说,请刻上边款,否则不能算是您刻的。吴先生咕哝了一句,刻点啥呢,然后就放刀直接刻了。众人皆屏声凝息,目光聚集于他的刀下,我站得不够近,看不清楚,索性退远了,拍了张全景照。后来看拓款,才知刻的是“子建丙申作于平湖玺博”,一贯的隶书风格。文字二行,次序是从右到左排列的,但我看他的时候是从左往右刻的,并不按文字次序来。我想,吴先生的思维大概是迥异常人的吧。

结束后,吴先生移坐窗边喝茶休息,好象兴致仍未减,主动说,如果要我显显本事的话,可以刻成元朱文的。我接住话题问:元朱文不打稿,直接刻,是不是比鸟虫篆要难一些?吴先生答,元朱文的要领有二点,一是每个字重心要稳,就像我现在坐在这个椅子上,你感觉是稳的。如果换一个奇怪的姿势,不稳,就会看起来不舒服;二是元朱文有雅俗之分的,雅俗的关键在字转弯的地方,太方、太圆都不好。陈巨来有些转弯就太圆了,跟画圆圈一样了。

我又问:有些字,我们觉得元朱文很难处理,但陈巨来却处理的非常好。吴先生说,元朱文字法要从《说文》来,不要用奇怪的字。我再问:是不是因为鸟虫篆结字变化空间大,所以不写印稿直接刻容易处理?刻的过程中会不会中途作调整?吴先生答,基本不会调整。我知道了刻的内容后,来的时候在车上想了一下,想好了,局部笔划可能会视情调整,但不大。关键是要注意字之间的行气,这跟书法是一样的,书法有行气的问题,刻印也一样,行气有了,就不会有问题。眼睛是是会有错觉的,你看九成宫里面的字,有些笔划多的字,反而写得小。刻印跟刻版画是一样的,我看到珂勒惠支的版画,很小一点点,跟印章一样的。

我再问钤印的问题,陈巨来这样的印章,如果印面也经常不擦,印泥积厚了,是不是盖出来误差就大了?吴先生答,印章盖出来都是有误差的。如果要清洗印面,沾点洗洁精就好了。印石四周可以擦,印面不能擦,让他积着好了,没有关系的。齐白石的印面就从来不擦,朱屹瞻那批齐白石印,我拓过一次,印面清洗干净后,看上去就像刚刻好的一样,有人还以为是我仿刻的。印泥最好还是漳州印泥,盖过后,印面上不留泥的,全到纸上了,因为他里面的银朱很细腻。盖印的方法,要么就是陈巨来那种方法,(陈氏方法是,用手指沾印泥涂到印面上)要么就是下面垫的要硬一点,用力要有轻重。我的印面是故意不磨平的,这样盖的时候,有力到的地方,有不到的地方,就有虚实了。

我见吴先生今天谈兴颇浓,便继续追问,秦汉印中,有些单个字重心看起来并不稳,几个字组合在一起,重心才稳了。吴先生说,秦汉印是锲刻,重心也是稳的……要出发去吃午饭了,追问被打断。

午饭由平湖市政府招待,在政府大院的食堂里,某副市长作陪,看了捧去的刚才刻就的图章和印蜕,嘱咐随从立即发微信给书记,先睹为快。

饭罢,重回公园内,甫坐下,有人呈上一方印章,给老费观赏,印章个头不小,二面密密麻麻的长款,我一望即知,是吴先生的杰作:“一览众山小”( 收在作品集中的最后一方)。老费细细观赏了一阵,递给旁边的老管,老管翻来覆去看了,再递给旁边的我。我握石在手,对吴先生说:您在边款里讲了个故事。吴答,就是那张题签后来不见了的事,文字内容是谢先生帮忙改定的,我没刻完,谢先生就过世了,所以我在后面又添刻了一句话。我说,印中那个“小”字,真精彩。吴先生说,有灵动,就是那种刀刻出来的感觉,笔是写不出来的。笔写出来的感觉,刀也是刻不出来的。因为在跟吴先生对话,我抬眼望着他,不忍低头观石,随即印就被人接手,转而收纳回去了。

杨先生招呼吴先生过去,有一批印章、稿本要点交给他,其中有二本册页,是吴先生当年拍摄的印章照片,大概是杨先生帮忙粘贴成册了,点交的时候,翻开其中一页,我望过去,只见是黑白的,跟印蜕一般大小。像邮票那样的贴得很整齐。我听闻吴先生早年就有相机,用来拍印稿,放大洗印成照片,作为学习之用。老费在一旁低声问,这就是那批汪关的印稿吧?

杨先生又持了一叠新拓的印屏,四尺对开作横幅,是他将周边朋友手中收藏的吴印集拢来,做成整纸拓,上印下款,一排大约有12方,左侧留了位置,嘱请吴先生题款。吴先生题了数张,又题了二本册页的签条,以及在遗漏的数本作品集上签名,意兴渐阑珊。杨先生最后递上一张巴掌大的小纸,嘱写“水竹居”三字,是应友人之请的。吴先生显然倦了,草草写就,至此全部结束。旁人将题写的字款,在墙上贴起来观赏,众皆说好,吴先生看了几眼说,一点都不好,草率的很。

吴先生有事要回上海,众人依依辞别。下午3点,我抵家,一周前网购的那本《吴子建刻壮暮堂用印全编》,因杭州峰会的缘故,才刚刚送达,没能赶上请吴先生签名。

2016年9月12日储建康谨记

文化平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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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平湖印款
文化平湖印款

一览众山小
一览众山小

一览众山小印款
一览众山小印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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