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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生命不能继续,这名医生记录下对生死与人性的思考丨读书者说

 wzawxt 2016-12-24

今晚是圣诞前夕,提前祝大家圣诞快乐! 


圣诞过了,紧接着新年就快来临。拒了苏州好友的邀请,不打算去卧室以外的地方跨年。一心想着打扫好房间,写好New Year resolution,开一盏黄灯,听听音乐,读读书,抱着我的猫,反思一下人生,当新年的钟声敲响时可以在美梦中从容淡定地迈进新年,憧憬着美好,毕竟愿望之一是要早睡早起。


我不喜欢变老这个词,更愿意说长大了,更有经验了。基于过往的经验,跨年要么跟好友去广场上倒计时,要么在迷幻电子酒吧里倒计时,或者跟朋友打牌开着电视当背景音倒计时。总之在震耳的音乐或是欢呼中,那条似乎寓意满满的时间线稀里糊涂地就被跨过去了,总觉得少了什么,心慌:我这么过到底有没有意义?什么样的生活才值得过呢?


在辞旧迎新之际,不妨思考一下这个问题。对你来说,什么样的人生是有意义的呢?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不过最近我看了一本新书When Breath Becomes Air,它给我启发。即使目前的生活不是最满意的,我也愿意像本书的作者Paul Kalanithi那样不断地探索人生的意义,哪怕人生在即将志得意满时戛然而止。




Paul Kalanithi于2015年3月9日因癌症去世,生前曾是一名印度裔美国神经外科医生。在确诊癌症后,保罗开始创作When Breath Becomes Air,但由于病情急转直下,他没来得及完成就去世了,由妻子露西完成最后的部分。


该书发表后,很快成为《纽约时报》畅销书。保罗用优雅冷静的语言回忆了他从事神经外科医生的经历,简洁的语言中充满智慧。保罗在书中抒发了对生命的热爱和渴望、对死亡的抗争和无奈、对于妻女父母的爱,以及对生命的意义孜孜不倦的探索,打动了无数读者。


中文译本《当呼吸化成空气》也很出色,译文流畅自然,译出了原文的节奏和气氛。



不过,看这本书需要巨大的勇气。前半本充满趣味,后半本我是哭着读完的,心碎不已,在办公室里眼泪鼻涕一大把很是丢人。


朋友想看这本书,就借给了她。

这本书不厚,200页,译文流畅,很快就能读完,我一边把书给她一边说。

第二天一早,她把书还给我。

“这么快就看完了。是还蛮容易看的吧?”我问。

“我只看了一半,就没有勇气再看下去了,” 她说,“我还无法面对后面的痛苦。”


完全理解。谁能轻松面对急转直下、毫无希望的人生呢?更何况是这样的前半生。


Paul Kalanithi有着漫威电影《奇异博士》的相似经历。作为一位神经外科医生,在做住院医生期间,医术逐渐精进,备受同行和患者的敬重。但是跟狂妄自大的奇异博士不同,保罗悲天悯人,不仅关照病人的病痛,也试图慰藉他们和家人不安痛苦的灵魂。




七年的住院医生阶段眼看就要结束,保罗和露西(他的医学院同学,也是一名医生)即将进入人生最美好的阶段(因为保罗德才兼备,很多重点大学都向他俩发出邀请,他即将实现理想,成为神经外科医生,同时也可以做科研上不断探索的神经学家,这两个角色很少有人能够同时做好)。


热爱文学和医学的他对人生的规划是:前20年做神经科学方面的治疗和研究,后20年写作。


然而,就像志得意满的天才奇异博士被车祸重创,年仅36岁的保罗被查出了肺癌三期,活不过两年。


上帝选中了你,给你一路坦途一路美景一路凯歌,未来的征程似乎也将铺满鲜花载满荣誉,然而他突然性情大变,一挥手,悬崖出现,而你哪里有什么退路和别的选择?


保罗是那种让人艳羡的人。虽然也短暂迷茫过,但在不断的探索中,他逐渐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1977年,保罗出生在美国亚利桑那州一座叫金曼的沙漠小镇,父亲是起早贪黑辛勤工作的医生。是父亲说服母亲从纽约搬到这个充满有毒生物的沙漠小镇,原因是这里有灿烂的阳光、很低的生活成本,还有亲手创办地区性心脏专科诊所的机会。


金曼是美国人口接受教育程度最低的地区,高中辍学率比全美平均水平高30%,没有人能考上诸如哈佛这样的好学校。为了让家中的孩子接受到良好的教育,保罗的母亲做了很多努力。她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个“大学学前书单”,让保罗阅读。不到十岁,他就念了《1984》,耳濡目染地逐渐爱上了语言文字。



《1984》之后,保罗系统地读了无数作家的作品:《基督山伯爵》、埃德加·爱伦·坡的作品、《鲁滨孙漂流记》、《艾凡赫》、果戈里的戏剧、《最后的莫希干人》、狄更斯、马克·吐温、简·奥斯丁等等。


到了12岁,保罗开始自己挑书看,读大学的哥哥又给他寄来了大学的书:《君主论》、《堂吉诃德》、《老实人》、《亚瑟之死》、《贝奥武甫》、梭罗、萨特、加缪、等等。


保罗最终收到了斯坦福大学英语文学系的通知书,但在开学前,他的女友给了他一本书《撒旦:不幸的卡斯勒医生的心理疗法与治愈》。




保罗一天就看完了,之前对文学深信不疑的他被一个假设震撼了:思想不过就是大脑运转的产物。


“文学是人类的一大财富和意义,而通过某种方式实现文学价值的,就是大脑这个机器。”


当晚,保罗就在斯坦福大学课程的总目录上寻找生物和神经科学的相关课程了。


I was driven less by achievement than by trying to understand, in earnest: What makes human life meaningful? I still felt literature provided the best account of the life of the mind, while neuroscience laid down the most elegant rules of the brain.

我学习的最大动力,不是成就感,而是一种求知欲,我非常认真地想要探究,是什么让人类的生命充满意义?我仍然认为,文学是精神生活的最高境界,而神经系统科学则探索大脑最为优雅的规律。


在斯坦福,保罗获得了英语文学和人体生物学两个学位,他申请了英语文学硕士,在有关惠特曼的学位论文里结合了精神病学和神经学历史。他越来越肯定自己不再想研究文学了,因为文学研究主要关注的很多东西,“太政治化”,而且“反科学”。


为了探索人类的精神世界,与鲁迅先生相反,保罗“放下书,弃文从医”,因为他相信只有医生才能真正理解“生理与精神并存的人”。


于是他申请了耶鲁医学院,花了十八个月学习和申请。之后一年空出,他去剑桥读了科学医药历史与哲学学位。


接下来是我最喜欢看的章节:保罗在医学院解剖尸体。




保罗的医学院经历让我想起我在医学院的那段经历,尤其是在解剖楼里。人体被分解成几百个零部件泡在装有福尔马林溶液的密封玻璃器皿中,秩序井然地陈列在凉爽的展厅里,几近完美。


不过我惧怕完整的尸体。有一次实验课,我们正在研究大腿上的肌肉,楼下来了一批尸体,同学们成群结队地去看,我犹豫了很久,最终也没敢去,毕竟那些尸体以前活过、笑过、哭过、开心过、痛苦过,有过灵魂和人格,并不是像现在一样直挺挺冰冷地躺在这里,将要被懵懂无知的20岁不到的年轻人开膛破肚,他们的态度可能很轻浮,说不定学生们还随意调侃,毫无敬重之意。


保罗在书中表达了类似的想法,还不无调侃地说,他跟其他专业学生聊到解剖的时候会刻意强调这个事是多么诡异、可怕和荒谬可笑,以让同学相信,虽然他每周花六个小时切割尸体,但仍然是个正常人。


Cadaver dissection is a medical rite of passage and a trespass on the sacrosanct, engendering a legion of feelings: from revulsion, exhilaration, nausea, frustration, and awe to, as time passes, the mere tedium of academic exercise. Everything teeters between pathos and bathos: here you are, violating society's most fundamental taboos, and yet formaldehyde is a powerful appetite stimulant,  so you also crave a burrito. 

尸体解剖是医学生的重大仪式,但也侵犯了圣洁的神明,令人刹那间百感交集:嫌恶、愉悦、恶心、沮丧与敬畏。然而时日长久之后,这只不过是枯燥沉闷的课堂练习。一切都仿佛在跷跷板上忽高忽低,有时悲痛感伤到无以复加,有时又想些琐碎平常的小事。你看看你,违反着最基本的社会禁忌,但手术室里的甲醛能让人胃口大开,所以又特别想吃个玉米卷饼。


All of medicine, not just cadaver dissection, trespasses into sacred spheres. Doctors invade the body in every way imaginable. They see people at their most vulnerable, their most scared, their most private.

不仅尸体解剖,医学的一切,都是对神圣的冒犯。医生们以一切可以想象得到的方式入侵人体。他们看到的,都是人们最脆弱、最恐惧、最私密的时候。


然后是去医院各个部门实习。


医学生的第一个实习目的地总是妇产科,因为正常情况下妇产科因为新生命的诞生和母亲的伟大,会鼓舞学生的士气。然而保罗第一次目睹的是出生也是死亡,一对早产17周的双胞胎24小时内先后去世了。


Baby A died yesterday afternoon; Baby B managed to live not quite twenty-four hours, then passed away around the time I was delivering the new baby. In that moment, I could only think of Samuel Beckett, the metaphors that, in those twins, reached their terminal limit: 'One day we were born, one day we shall die, the same day, the same second…. Birth astride of a grave, the light gleams an instant, then it's night once more.'

昨天下午A宝宝去世了,B宝宝坚持了不到二十四小时,在我接生刚才那个宝宝的时候也走了。那一刻我满脑子都是塞缪尔·贝克特的隐喻,正与这对走到生命尽头的双胞胎相合:“有一天我们诞生,有一天我们死去,同样的一天,同样的一秒……他们让新的生命诞生的坟墓上,光明只闪现了那一刹那,跟着又是黑夜。”


最后,保罗选择了”世界上最糟糕的职业”:一名神经外科医生。住院医生期间,每周工作100多个小时,一台手术十几个小时很正常,还要常常面对手术的不完美带给病人的痛苦。


Neurosurgery attracted me as much for its intertwining of brain and consciousness as for its intertwining of life and death. I had thought that a life spent in the space between the two would grant me not merely a stage for compassionate action but an elevation of my own being: getting as far away from petty materialism, from self-important trivia, getting right there, to the heart of the matter, to truly life-and-death decisions and struggles…surely a kind of transcendence would be found there?

神经外科对于我的吸引力,不仅仅在大脑与意识的交缠,更在于生与死的纠葛。我以为,在生与死的空间中,我一定能找到一个舞台,不仅能凭怜悯和同情来采取行动,自身还能得到升华,尽可能地远离所谓的物质追求,远离自我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直达生命的核心,直面生死的抉择与挣扎……在那里,一定能找到某种超然卓越的存在吧?


阅读前半本就像在看那些优秀的医学电视剧,比如《豪斯医生》或者《实习医生格蕾》,不仅仅是因为精彩的神经外科案例,更是因为保罗在跟多位令人尊重的医生和神经学家的交流过程中对人生奥秘和价值的探索。




他的一名好朋友Jeff是普通外科住院医生。他们经常在一起交流,工作上遇到不顺心,就会互相开解慰藉。但是Jeff因为一个患者得了并发症去世,自责不已,跳楼自杀了。


Our patient's lives and identities may be in our hands, yet death always wins. Even if you are perfect, the world isn't. The secret is to know that the deck is stacked, that you will lose, that your hands or judgement will slip, and yet still struggle to win for your patients. You can't ever reach perfection, but you can believe in an asymptote toward which you are ceaselessly striving.

也许病人鲜活的生命就握在我们手中,但死神总是最后的胜者。就算你是完美的,这个世界却不是。秘诀在于,支撑我们继续下去的秘诀在于,明白从发牌的那刻起,你已必输无疑,你会手滑,你会判断失误,但即便如此也要拼尽全力奋战到底。你永远无法达到完美的境地,但通过不懈的努力奋斗和追求,你能看见那无限接近完美的渐进曲线。


保罗一步一步记录了他的医生成长之路。书中充满了他对于医生这份职业的思考。


The pain of failure had led me to understand that technical excellence was a moral requirement. Good intentions were not enough, not when so much depended on my skills, when the difference between tragedy and triumph was defined by one or two millimeters. 

失败的痛苦让我明白,专业技术上的出类拔萃,其实是道德的要求。光有一颗好心是不够的,关键还是要靠技术。有时候一两毫米的差距,可能就是悲剧与胜利的分水岭。


Technical excellence was not enough. As a resident, my highest ideal was not saving lives—everyone dies eventually—but guiding a patient or family to an understanding of death or illness. When a patient comes in with a fatal head bleed, that first conversation with neurosurgeon may forever color how the family remembers the death, from a peaceful letting go ('Maybe it was his time') to an open sore of regret ('Those doctors didn't listen! They didn't even try to save him!') When there's no place for the scalpel, words are the surgeon's only too.

专业技术出色是不够的。人人终有一死,作为一名住院医生,我的最高理想不是挽救生命,而是引导病人或家属去理解死亡或疾病。要是一个病人脑出血,救不了了,送到医院来,神经外科医生与家人的第一次谈话,可能将永久决定他们对这场死亡的感觉,有可能是平和地接受(“也许他该走了”),也有可能是痛苦的遗憾(“那些医生根本不听我们说!他们都没努力去救他!”)。要是手术刀没有用武之地,外科医生唯一的工具,就是言语。


如果说前半本是对生的直接探索,对死的间接反思,那么在后半本中,患了肺癌的保罗必须直面死亡,在有限的生命里继续探索一个问题:什么样的人生才算有意义?


Years ago, it had occurred to me that Darwin and Nietzsche agreed on one thing: the defining characteristic of the organism is striving. Describing life otherwise was like painting a tiger without stripes. After so many years of living with death, I'd come to understand that the easiest death wasn't necessarily the best. 

多年前我就发现,达尔文和尼采有一个观点是一致的:生物体最重要的特征就是奋斗求生。没有奋斗的人生,就像一幅画里身上没有条纹的老虎。多年来与死亡并肩而行的经历,让我更深刻地懂得,最轻易的死亡有时候并非最好的结局。


所以,他选择继续神经外科医生的使命直到无法再继续下去,他选择和妻子孕育新生命,他选择写一本书。




译者何雨珈说,他崇敬像保罗这样的人,生命所剩无几的时光也还在为别人奉献。


保罗在女儿8个月大的时候去世。她的妻子露西帮他完成无法完成的作品,记录他生命最后的阶段,词句间满是溢出的爱,那种不会因为死亡而消失的爱。


We each joked to close friends that the secret to saving a relationship is for one person to become terminally ill. Conversely, we knew that one trick to managing a terminal illness is to be deeply in love—to be vulnerable, kind, generous, grateful.

我们各自都对很亲密的朋友开过同样的玩笑,说挽救婚姻关系的秘诀,就是其中一个人患上绝症。相反地,我们其实是明白了,直面绝症的方法之一,就是深爱——袒露自己的脆弱,满怀善良、慷慨与感恩。


Paul is gone, and I miss him acutely nearly every moment, but I somehow feel I'm still taking part in the life we created together. 'Bereavement is not the truncation of married love,' CS Lewis wrote, 'but on of its regular phases—like the honeymoon. What we want is to live our marriage well and faithful through that phase too.'

保罗走了,而我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强烈地思念他。但不知怎么,我还是感觉仍然在过着两人一起创造的生活。“丧亲之痛并不能阻碍婚姻之爱,”CS 刘易斯曾经写道,“这只是婚姻中必经的阶段——就像蜜月。这个阶段的婚姻,也要诚心诚意,好好经营。”


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露西给了她的答案:爱是虚无中的唯一。




读完书,我又跟何雨珈简单交流了几句。我问她,这本书最让你动容的地方是什么?她的答案是:面对死亡的保罗虽然也有挣扎和痛苦,但还是那么冷静。


何雨珈也有濒死的经历。大学毕业的时候,她出了车祸,粉碎性骨折,小腿险些没保住。第一次住院做了两次手术,养了五年没痊愈。第二次去做手术,又失血过多险些丧命。好在现已痊愈。所以在读这本书的时候,保罗的冷静让曾经也直面过死亡的译者震撼,直到妻子的后序才让她释放出情绪,泪流满面。


“我做不到保罗那样伟大,但是这本书给我最大的影响是:在不影响别人的情况下,活成我喜欢的样子,如果能因此给别人带去一些好的影响就更好了,” 她说。


我同意她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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