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谦谦君子徐云叔

 柏木了 2017-01-04



文/徐建华

未见徐云叔其人早已知其名,其书法篆刻已在我识得其真面前留下深刻的印象。当刘旦宅先生电话给我,他要请一位客人吃饭,希望我作陪。我思忖,先生交友慎,家中往来的客人并不如一般画家那样多而杂,他很少外出应酬,更鲜有请人在外吃饭,尤其是春夏之交,就随口问道:客人是谁?刘旦宅答曰:你不一定认识,从美国来的徐云叔。我马上接口道:徐云叔乃陈巨来先生的高足,《安持精舍印存》书中陈巨来的“安持精舍印话”即是徐云叔以小楷如行云流水般出之。刘旦宅曰:正是。


安持精舍印话》选(其一)


安持精舍印话》选(其二)


陈巨来乃印坛翘楚,贵为赵叔孺门下而又被乃师许为“刻印醇厚,元朱文为近代第一”。当代书画大家如张大千、溥心畲、吴湖帆、叶恭绰、谢稚柳等印章多出其手。他与刘旦宅也友善。当年由沈尹默题签的《安持精舍印存》蓝布面精装本面市时,一时洛阳纸贵,爱书又喜书画的我一看11.60元的书价,苦于囊中羞涩,只能在书肆中翻阅而已,於是也记住了徐云叔之名。那是1992年4月的一个黄昏,优美而安静的安亭路两边的行道树也长出了片片新叶,在刘旦宅先生所居知白堂见到了巨来先生的高足。他一如我印象中的温文儒雅,讲起话来不愠不火,乃一介儒生。就从那天始,我与宗兄云叔订交。

云叔宗兄,本名德耘,一九四七年出生于上海,江苏吴县人。自十七岁起师事书法名家云间白蕉先生习字;次年复拜篆刻大家安持老人陈巨来先生门下叩治印之道。他师出名门,起点已高过他人;更由于他心摹手追,勤奋精进,得两位大家真传。云叔兄从师游艺的同时,也从丰子恺、刘海粟、唐云、谢稚柳、陆俨少、钱瘦铁、叶露渊、朱屺瞻等游走,听艺坛前辈谈艺论文,耳濡目染,眼界更开,艺术益臻成熟。据老一辈艺术家私下告我,巨来先生晚年篆刻多由云叔兄代笔。我曾就此事询云叔兄,云叔淡淡一笑,告诉我一件事:一九七九年到一九八O年间,巨来先生要云叔兄治印两方:“环荜庵”、“春长好”并嘱不落边款。以后方知环荜庵乃大千先生在美国洛杉矶的斋名。从已出版的张大千印谱看,此两印已列徐云叔名下,似巨来先生去信时已告之为学生所刻,从中既可见先生对这位高足的推崇,也可见安持这辈老人的古风。



徐云叔 “环荜庵”“春长好”印


我曾对云叔戏言:你似乎每一步都跟随着时代的大拍子:他於八二年远渡重洋负笈美国后,任教于纽约亚美艺术学院,书画篆刻展在纽约、台北、香港巡回展出。九二年开始定居香港,曾在中文大学艺术系教授书法,任苏富比拍卖公司亚洲地区中国书画部顾问;并设“聚艺堂”以艺会友,为藏家搜罗并鉴定名家书画。进入新世纪后,游走于沪港两地,并于〇六年定居上海“水城渔隐”。面对祖国强盛,经济越来越好,书法篆刻绘画迎来了历史上最好的时节,艺术家的创作空间愈来愈大,老百姓对艺术生活的追求也愈来愈丰富,云叔兄的书法篆刻艺术也更上层楼。



徐云叔 “水城渔隐”


他的书法初以篆隶入门,从白蕉先生后,醉心魏碑,并师“二王”,旁涉宋元明清大家。故书法意态秀润,流转畅适,纵逸萧散,又不失浑厚,没有丝毫浮滑薄俗之气。他书写的隶书《心经》、行草《陋室铭》挂在我家壁上使陋室蓬荜生辉,增添了书卷气息。高花阁健碧老人观看后赞叹不已。他的篆刻以秦汉为法乳,又转益多师,摹刻秦汉玺印逾千钮,广泛涉猎皖浙各家,而於汉铸白文、宋元圆朱以及赵之谦、黄牧甫尤为用心。他认为篆刻尤其鸟虫篆,如一味追求盘曲花俏,不免入俗,难的是恰到好处。他的元朱文为承继安持老人衣钵第一人。我有幸看过他自存的多本早年印蜕册页,每一方都是布置匀整,朴茂高古,雅静秀润,意趣横生,具“秦汉遗痕”(谢稚柳先生语)。每本均有前辈书画大家或题签或题词或绘治印图。



徐云叔 《滕王阁序》



徐云叔 “文管”“咏觞”联


云叔兄游艺同时也擅词章。他为我多个手卷题跋,文与字双美。他题谢稚柳先生书陈毅元帅诗八首长卷:壮暮翁以鉴赏名当世,丹青尤享盛誉。书法初宗老莲,晚岁致力怀素,气势开宏,笔力扛鼎,章法别具匠心,盖得力于绘事故也。予由先师白蕉先生之介有缘获聆教诲,此三十余前之旧事恍若昨日,而公谢世亦六载矣,思之黯然。甲午年孟陬之月徐云叔识。

他为唐云早年山水二段卷题跋:“杭城唐云先生字侠尘又署药城,号大石,人称大石先生。以绘事名海内外。取法新罗石涛然不为所囿,能自辟蹊径;心胸磊落,气度恢宏,故能卓然成家。所作格高神清,足为后世瓣香。先生又擅鉴赏,於白阳青藤雪箇苦瓜情有独钟。举凡版本砚石玉雕竹刻之精者,靡不庋藏,尤酷喜曼生壶。一生蓄曼生壶八把之多,故以‘八壶精舍’颜其寓。岁在壬寅,予列蕉师门墙拜师宴上即获识大石先生。大石先生於一九九三年仙逝至今又十余年矣,建华宗兄出药翁此卷嘱题,睹物思人,不禁黯然。甲申冬至夜云叔跋於香江观柏楼”。

题刘旦宅红楼群芳图卷:旦宅先生以丹青名隆当世。花卉翎毛走兽山水咸擅胜场,尤工人物。所绘才贤武士美女高人,各具风韵并於神貌之中各显性格,盖探赜钩沉故能精微入玄而非优孟之似也。书画之雅逸诚属难能,人品之清高更为可贵。旦宅先生性磊落,潇洒倜傥,品节既优,下笔之气韵亦随之。古人云:书画以本质重亦以人重,信不诬也。建华宗兄嘱题,乙酉之秋月徐云叔。

这些题跋,将谢稚柳、唐云、刘旦宅诸位先生的艺术渊源和特色娓娓道来,勾画出他们独特的个性、喜好和为人,也融入了云叔自己对老一辈艺术家的深切缅怀之情。

他所作铭文也昭示了他极高的文学素养。如铭汪志良制八卦龙尾砚:“盖世奇功,因八阵而名也;绝代妙笔,有拳石以助之。”铭汪志良制一叶知秋砚:“著微互证,一叶能知秋意劲;楮笔相宜,点墨全赖砚池功。”铭弱水瓢饮砚:“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灵石亿载,能彰万世光。”又铭金星牙月砚:“缺月挂疏桐,古贤诲人谦受益;金星布苍穹,天道酬我勤有功。”

有人以晚清六家印拓手卷索跋,他的跋是:“篆刻之学必循金石之道。溯源汲古,旁涉分脉,方能心游八荒,神契古皇。此卷集拓晚清讓之叔蓋袖海撝叔匊隣苦铁之精刻,凡三十九品。珠璧交辉,璀璨含光。六家师法各异,然根柢秦汉,上溯三代则一也。本固而枝茂,熔古乃化今。加以匠心独运,故能各呈风貌,足为后世师表。迩年有志于金石文学者日夥,且不乏英令俊彦之材,探古索玄,勾沉剔隐,咸有所成。是盛世昌荣,艺文兴焕之兆也。”

有人以方竹笔筒嘱铭,他题曰:“虚其心,方其骨,锦绣文章出自腹。”并忆及四十年前之一段往事:药翁藏有一澄泥圆形砚,一日命他携往沈禹钟先生寓求铭。沈夫子稍加思索,即以“水精月魄文章舒”铭之。夫子曰:“文章,尤其铭文,不能无病呻吟,须有针对性。”此七字已把铭之材质、器形、用途描述殆尽。真驭辞高手也,无愧南社精彦。夫子教诲,至今不忘。言为心声,文如其人。字里行间,不仅反映了他的文学素养和学识,也流露出他人品、志向、情趣和立身处世之道。

他与我气息相投,十余年来时相往来,现又为邻里声息相通。先后为我制印十来方,有元朱白文鸟篆。朱文“近墨者藏”、“惜墨堂收藏印”园润清丽,白文“无案牍之劳形”、“菱湖徐建华藏印”方劲饱满。他也偶作水墨梅竹、荷花,形神韵味不染一丝俗气,具有山林高士之清逸之气。



徐云叔 菱湖徐建华藏”



徐云叔 “近墨者藏”


徐云叔 “惜墨堂收藏印”


徐云叔 “无案牍之劳形”


徐云叔 青莲诗


徐云叔 梅花团扇


他的篆刻他的书法他的绘画他的文章,都源于对传统的敬畏和虔诚,深得我喜爱。九十年代曾有《徐云叔篆刻》三集在香港问世;近年继有河北教育出版社和上海书画出版社先后出版《徐云叔印集》。





徐云叔 “健碧长年”


徐云叔 “祖籍河南,生在云南,久居江南”


徐云叔 “坐花醉月”


徐云叔 “点点梨花落砚池”



徐云叔 “浩瀚堂”


(左一为笔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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