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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易未央》节选(十)

 感通天下 2017-01-07
 

两宋:理

宋《易》想象的主流特色是“理”,这个“理”,是儒家的哲理和伦理,它更替了魏晋《易》学想象的老庄玄理。理学家们认为:“万物只是一个天理”;“天下之物皆能穷,只是一理。”毫无疑问,他们必然要把《周易》想象为理的化身,理的载体;主张因象明理,据理解《易》。程颐说:“圣人作经,本欲明道。今人若不先明义理,不可治经。”朱熹则说:“《易》不比《诗》、《书》,他是说尽天下后世无穷无尽底事理,只一两个字,便是一个道理。”且看一个“乾”字,程颐便想象出许多道理,振振有词曰:“乾,天也。天者,天之形体。乾者,天之性情。乾,健也,健而无息之谓健。夫天,专言之则道也,‘天且弗违’是也。分而言之,则以形体谓之天,以主宰谓之帝,以功用谓之鬼神,以妙用谓之神,以性情谓之乾。乾者,万物之始,故为天、为阳、为父、为君。”由于程颐排斥象数占卜,他的想象天堂局限于枯燥乏味的理性王国。朱熹结合象数阐释义理,说来既头头是道,也比较地生动活泼,使其想象意境更加符合情理。与此同时,作为象数派的新生力量,宋《易》中的图书派和数学派同时在拓展想象方面频频出招。一时间,“《河图》登上官宦座,《洛书》飞入百姓家”,随之生发出无数奇思妙想。数学家邵雍引数入占,所撰《梅花易数》一度风靡神州。他还创“元会运世”说,定一元为十二会,三百六十运,四千三百二十世,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依数演算,从甲辰年唐尧登基至五代周恭帝即位(次年即禅位于赵匡胤而启宋朝),历经三千三百一十六年。其想象范围之宽广,堪称无与伦比。此外,许多名宦文豪,如范仲淹、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苏东坡、沈括、杨万里、张拭、吕祖谦、陆九渊、蔡元定、王应鳞等等,或著书立说,阐发《易》道;或空谈清议,别生新意,从而将《周易》之学的大合唱推演到一个钟鼓齐鸣地说理新阶段。

元明:平

元明两代,《易》学大体在朱熹综合设定的框子里想象,平淡无奇,难觅特色。其间也有少数学者深入发觉自身的想象潜能而跳出前人的樊笼,如撰写《周易集注》的来知德。据他自述,早先“取《易》读于釜山草堂,六年不能窥其毫发”。于是远赴四川万县,在深山里潜心研究,废寝忘食,终致“思之思之,鬼神通之”。“数年而悟伏羲、文王、周公之象;又数年而悟文王序卦,孔子杂卦;又数年而悟卦变之非”。历经二十九年,熬白了头发,熬成了佳作。其所谓“思之思之”者,就是“想呀想呀”。其所谓“而悟”“而悟”者,就是想通了道理,想出了新意。在他的想象里,《周易·上经》为什么要把《乾》、《坤》二卦放在最前面呢?这是因为“《乾》、《坤》者,阴阳之定位,万物之男女也,易之数也,对待不移者也。”为什么要把《坎》、《离》二卦放在最后面呢?这是因为“水火者,乾坤所有之物,皆天道也,体也。无水火则乾坤为死物”。《周易·下经》为什么要把《咸》、《恒》二卦放在最前面呢?这是因为“《咸》、《恒》者,阴阳之交感,一物之乾坤也,易之气也,流行不已者也”。为什么要把《既济》、《未济》二卦放在最后面呢?这是因为“《既济》、《未济》者,男女所交之事,皆人道也,用也。无《既济》、《未济》则男女为死物”。这简直是想从《周易》的秘藏中挖掘生命科学与遗传原理的精髓!他还深有体会地指出:“象,犹镜也。有镜则万物毕照。若舍其镜,是无镜而索照矣!不知其象,《易》不注可也!”如此想象,颇有见地。可见,即使处在某种平淡无奇的学术潮流里,一个善于想象思考的人,仍然能够从中掀起一片银星四溅的亮丽浪花。

清代:朴

清代《易》学想象的主流特色是“朴”:追求返朴归真。自康熙五十四年李光地主持完成《御纂周易折中》,仍以朱熹的《周易本义》和程颐的《伊川易传》为注解标本之后,宋《易》的影响每况愈下。许多学者从求真辨伪的角度开展再想象,反思宋《易》的想象内容、想象原则和想象方法,不断地提出异议与批评。直指《河图》、《洛书》是宋《易》的伪作,邵康节的数学派“实老庄之宗派”,应逐出《易》学的中统教门。自然,他们批驳宋《易》造假失真的根据主要是“去古未远”的汉《易》,因而考据、训诂颇多建树,但创造性想象的识见则稍嫌欠缺。较具开拓精神的学界代表应举清代中叶的民间《易》师焦循。他“承祖父之学,幼年好《易》”。一次,祖父问他:“《小畜》卦的卦辞‘密云不雨,自我西郊’为什么又出现在《小过》卦的六五爻辞里?”焦循为此带着问题负笈求师,花了近三十年时间,终于想出了“参伍错综”的道理。有一年春天,他病危旦夕,连续七天“昏昏无所知”,可是《周易》的一篇《杂卦传》仍在胸中往来回荡。病愈后他更加一心一意专注于《易》学,终于克服重重困难,写出颇具新意的《易通释》二十卷。由此我们或可体会到《易》学想象的艰辛与乐趣。

当代:活

近代以来,随着工业革命的启动与东西方文化的加强交流,《周易》的想象世界如同大爆炸后的宇宙那样不断膨胀扩展。特别自改革开放以来,暖风频吹,春色满园,新的《易》学著作如雨后春笋,欣欣向荣。看来,一个活泼生动的学术局面正在形成。《周易》的积极影响不仅在哲学、伦理、政治、军事、历史、文艺等方面继续深入扩展,而且广泛延伸到现代科学技术的众多领域,如生命科学、信息科学、天体科学、环境科学、预测科学、原子物理等等。当前令人津津乐道的是莱布尼茨从先天八卦次序图联想到数学二进位制而引发计算机的创新问世;量子力学权威玻尔从《太极图》的运作机制中印证了重要的并协性原理;杨振宁和李政道按阴阳变化的观点发现了弱相互作用条件下的宇称不守恒定律;旅法华人刘子华博士运用八卦宇宙论预测到了太阳系中新天体木王星的存在。在人体科学的系统探讨和遗传基因的分析破译方面,《周易》也显现出其独特的魅力与功能。事实上,《周易》本身并没有也不可能包含现代科学的具体内容,然而,《周易》想象的万能性细胞确确实实地可以同现代科学的各类肌体结合起来,紧密地、活跃地、有时是“灵机一动”地产生、启发、开拓和发展着人们对于科学创新的想象力。

冯友兰先生认为:“《周易》本身并不讲具体的天地万物,而只讲一些空套子。但是任何事物都可以套进去。”(引自《周易纵横录》)由此他称《周易》为宇宙代数学。从本质上看,冯先生所谓的“空套子”,正是一系列充满想象空间的图像、概念、命题与隐语。英国学者李约瑟称《周易》为“万有概念宝典”,说明他真的深谙《周易》之精义。概念者,高层次之想象成果也。万有者,想象世界异常广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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