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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书法神韵断想之 (6-10)

 爱雅阁 2017-01-11
关于书法神韵断想之六-----之十

说“神”道“韵”  

——关于书法神韵断想之六

神韵如神龙在天,令人见首不见尾,一个艺术追求的至高境界,像遥远天际的一抹彩霞,可望不可即,

神韵如爱情一样,常常如影随形,挂在嘴边,一旦让你说清爱情的真谛,问你为什么爱?爱是什么?又会让你张口结舌,不知所云,怎么也说不清。爱到深处是没有什么理由的。

神韵是看着明白,说着糊涂,想着明白,做起很难。

在艺术评论中,人们常常自觉不自觉的运用“神韵”及相关的、相似的概念阐释自己的艺术主张,真要是准确的区分这些相似的词的区别时,也是一件极困难的事。

要准确的区分这些词,认识这些词,这是建立“神韵”艺术评判体系的前提。这项工作在古代是自成一家的,那就是“名家” 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此其所长也。及譥者为之,则苟钩鈲鋠析乱而已。”这是班固的《汉书》中介绍“名家”的文字。按颜师古注:“譥,讦也。” 譥者,谓以诡辩之术互相诘难者。鉤,曲也;鈲,破也。钩鈲析乱,谓屈折常言、离析正理的诡辩之言、刁钻之论。名家中如公孙龙子与惠施之流,专以名言逻辑上的诡辩为务,如所谓“白马非马”“卵有毛”“鸡三足”之类,即所谓 “钩鈲析乱”。这是对惠施等名家、辩者的批评。按《庄子·天下篇》谓辩者“其道舛驳,其言也不中”,“饰人之心,易人之意,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司马谈《论六家要旨》亦谓其“苛察缴绕,使人不得反其意,专决于名而失人情”,庄子所谓“舛驳”,司马谈所谓“苛察缴绕”,都与班固这里的“钩鈲析乱”意近。

为什么“神韵”说众说纷纭,说法不一,就是因为概念不清,说法不一样,或者是大家理解的不一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再加之很多人以诡辩乱之,造成更加混乱的局面。要正本清源,就要从最基础的工作做起。

何为神?关于神的解释有五:

1.名词,古代传说和宗教中指天地万物的创造者和主宰者,或具有超人的能力、可以长生不老的人物,也指人死后的精灵 如:求神拜佛

2.形容词,玄幻莫测的、极其高超的 如:神机妙算

3.名词,指人的精神、精力或注意力 如:全神贯注

4.名词,人的表情所显示出的内心活动 如:神色

5.名词,姓

五项中2、3、4项与神韵之神关系密切。第一项是词的本意,其他是延伸义,万物有神,神具有超常人、超自然的能力,是无所不能的,由此至形容不可思议的高超技艺,神韵之神就含有这样的解释。这是第一层意思,但不是主项。

第2、3两项“精神”、“神色”与神韵之神就比较贴近了。

人活精气神,有“神”人就精神矍铄、生气勃勃;无神就会无精打采,黯然无光;失神,神思昏乱、面色无华、病容满面。

人有三宝:精气神!“神”通常是作为人体生命活动现象的总称而出现的,它包括了在大脑的精神、意识思维活动,以及脏腑、经络、营卫、气血、津液等全部机体活动功能和外在表现。“神”的生成主要以先天之精为基础,以后天的精气为补养培育而成。所以“神”的盛衰与精、气的盈亏密不可分。只有作为生命物质要素的精气充足,作为生命活动功能外在表现的“神”才可能旺盛。至于“神”的生理功能,医学认为主要体现在它是人体生命活动的主宰上。人的整个机体,从大脑到内脏,从五官七窍到经络、气血、精、津液,以至肢体的活动,都无一不是依赖“神”作为维持其正常动转的内在活力。

如果从这个方面入手去体验书法神韵之神就好理解了!

书法得神就会字字精神,笔笔生动,通篇作品神采飞扬,主体风格突出,神情毕现,让人眼前一亮;书法无神会字僵笔滞,虽有间架结构,章法位子,但平庸松呆,状如死蛇,毫无生气;书法失神,笔法生涩,病笔偶现,观之如东施效颦,又如笨汉跳舞,咋看咋别扭。

神为书法艺术之生命,是书法艺术实践活动最高境界的总称。是人的精神追求,知识结构,学识修养、胸襟怀抱,艺术修养,欣赏趣味的综合表现,是书人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手摹心追,日思夜想追求的至境,是笔法、墨法、结体、章法、风格内化的外现,书法神韵之神来自于笔力、筋力、骨力、来自于势、气、血,来自于新、美、奇,来自于书人的心手合一,心笔合一,人书合一,来自于视书法如生命,在书法中追求真善美,虽九死一生而不悔,枯禅寂寞而无怨,潜心求法,触类旁通,以万物为书,……

何为韵?关于韵的解释有三:

1.  汉语字音中的元音或元音加收尾音,即声母以外的部分,或声母和介音以外的部分,称“韵母”

2.  和谐而有节奏的:韵白。琴韵悠扬。

3.  风度,风致,情趣,意味:风韵。气韵。韵味。

书法神韵之韵与2、3项有联系,与风韵、韵味关系相近。今人钱钟书说:“‘气’者‘生气’,‘韵’者远出。赫草创为之先,图润色为之后,立说由粗而渐精也。曰‘气’曰‘神’,所以示别于形体。曰‘韵’所以示别于声响。‘神’寓体中,非同形体之显实,‘韵’袅声外,非同声响之亮澈,然而神必讬体方见,韵必随声得聆,非一亦非异,不即而不离。”(《管锥编》)这段话对“气”、“神”和“韵”的概念以及它们的关系,作了很好的说明。钱钟书先生认为:“‘韵’袅声外,非同声响之亮澈,然而神必讬体方见,韵必随声得聆,非一亦非异,不即而不离。”“韵”是表音的,这与“韵”的元音因素有关,元音响亮,圆韵、和谐、悠远,富有磁性,声音悦耳,动听,中国古代的诗歌成功的运用音韵美学,让诗歌朗朗上口,节奏分明、韵味十足,如吟如歌,如咏如颂,如泣如诉,如激如越,不仅让诗人淋漓尽致,激越欢畅得尽舒怀抱,诗言志、歌咏声,当人们再次吟诵时,同样会体会、传达原作的精神,让闻者感其情,传其义,闻之而动容。

神韵之韵是美学的概念,它已经离开音韵而升华为美学的最高判断,最完美的至境,人有其韵,魅力无穷;歌有其韵,余音绕梁;舞有其韵,风姿通神;琴声有韵,如痴如醉;画有其韵,鬼神夜泣;书法有韵,笔笔勾魂;……

“韵必随声得聆”韵是寄于音的,像清澈、波纹、波涛、……寄于水一样,音是韵的载体,水是清澈……等的载体,钱钟书仅说出韵与音的关系,

但是韵是一个独立的状态,有声才有韵,无声就无韵,声与韵是有连带关系的又各自独立的状态,有声而无韵、有声又有韵,这两情景都有发生,韵是寄生于声的,是对声的质量的最高要求,有韵之声才是最悦耳的、最动听的,最和谐的、最动情的,最感人的!

韵来自何处?韵生于和谐、情致、含蓄、自然、生动。

书法之韵来自线条的律动、节奏、态势,自然而流畅;来自笔法的行笔,藏露,锋笔的运用,方圆的处理;来自于结体的平衡、对称、奇正、拓收……来自于墨法的浓淡干湿枯,墨色的主调的确立与和谐;来自于章法的刚柔并济,通篇的布局完整、和谐……

 

书法神韵舞中寻  

 

——关于书法神韵断想之七

艺术之间是相通的,舞蹈与书法有一定的亲缘关系,舞蹈的舞姿是抽象的,书法的笔画也是抽象的,在抽象中的表达思想、情感、既强烈的倾向性,让人们强烈地感受到艺术的魅力,接受其所表达的思想情感内容。欣赏舞蹈与欣赏书法有很多的相同之处。书法神韵是书法的最高境界,是书法的生命,有之则生,则活、则经久弥香、让人爱不释手……舞蹈的感染力来自于舞蹈的“神韵”无之则死、则呆、则平谈庸俗,令人徒增厌烦……, 

远的不说,当代的舞蹈家杨丽萍就是一个让生命燃烧舞蹈的人,看过她的舞蹈,你才知道什么叫精彩,什么叫炫目,什么叫感动,什么叫艺术……你会惊叹,居然有人可以把舞蹈跳到这种境界!

……在温婉的音乐当中,她长裙洁白胜雪,亭亭玉立,远远地,仿佛就是一只不食人间烟火的孔雀,圣洁、高贵、优雅! 那是一个清晨,大地刚刚苏醒,一切是那样的静……

  一只孔雀,在高视漫步…… 她动了,她舞起来了!她用柔嫩的腰肢,灵活的手指,轻盈的双脚,舞出神秘的境界。她的大眼传递着如水情感;她的嘴,一张一合,时而上扬时而下垂;她的发髻上的装饰,孤傲地站立着……

 像一潭水,被石子一击,起了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来。左手指尖柔韧地蠕动,一阵一阵传递给右手指尖。长指甲晶莹闪耀,美妙地悸动着。起先是轻微的小浪,然后加强,最后在那刻释放了。波动在柔美的动作中。她细碎的舞步,忽而如流水般疾速,忽而如流云般慢挪,忽而如雨点般轻快,忽而如击石般坚健。。她时而侧身微颤,时而急速旋转,时而慢移轻挪,时而跳跃飞奔,不管怎样的舞步,都给人以柔中带刚,刚中带柔的感觉。让人不禁点头称绝! 长裙飞旋!孔雀抖动身上的羽毛,炫目瑰丽,令人心颤!!就像一幅画,忽然间描上了色,像佛指点化后升仙,突然精光四射,一只精灵般的孔雀舞动着,旋转,踩点,仰视,升华!所有的情感在酝酿中交织,交织中凝聚,凝聚中爆发,爆发中飞腾!

  蓦然,音乐舒缓下来了,她的舞姿舒缓下来了。把人们从火爆劲舞带进一个优美境界,开屏漫步着。自信而优雅,得意而畅快,陶醉而迷人。几个回旋,她又踏歌而舞,舞步轻灵,再次把人们带进了美轮美奂的境界。尽管只有一只孔雀在舞动,却把无数个人幻化成为孔雀随之而舞!

  亦真亦幻,似实似虚。飞扬的活力在释放高傲的能量。忘情的舞者在尽情欢跃!

  渐渐地,慢了,缓了,顿了,停了。浓缩在光圈中,孔雀停止了华丽的舞蹈,静下来,立成了一尊高贵的雕像,……

这就是杨丽萍的舞蹈《雀之灵》,在中国云南跳孔雀舞的很多,在很多地区几乎是人人会跳的普及舞,可是能跳得如此出神入化的不多。就像书法艺术一样,在古代,毛笔是一个常用的书写工具,大凡会识字的人都能挥动几笔,就是当代人搞书法的人数以百万计,爱好者更多,在这些人中,不乏对书法基本表现手法掌握的很好的人,试问!能达到神韵境界的又有几人?

这是为什么?很多人在追问,追问自己究竟少了点什么?你细细的解读杨丽萍,你也许会找到答案。

有人这么评价:每当杨丽萍站在舞台上,看似每一次都是在重复她自己,但每一次又都是不同的,因为她每一次的舞动,既是自然的再现,同时又是一次艺术的重生。

  她在舞台上,有一种深不可测的魔力,一举一动,哪怕是一个休止符,都有如微风从一泓止水上空掠过,寂静的身体里,便有了细浪追逐的声音。她让人动情于自己的感动,自己的发现,她的世界无需用人的语言去做任何说明便能读懂。

杨丽萍的舞很纯很纯,离现实的炊烟很远很远,却离我们心灵所渴求的东西很近很近。她的舞总是和“灵”、“魂”有关,借助人们熟悉的意象来表现人的内心境界、空间、梦想和意识活动,她的舞总给人以超然、空灵、淡泊、抒情而又自我意识强烈的印象,她是一位真正的“舞蹈诗人”。

杨丽萍自己说,在他们族人看来会跳舞的人是通灵人,是通神灵的人,一直以来,人们将这位从深山里走出来的神秘舞蹈家称为“巫女”——一位善于用肢体说话的人。台湾及东南亚的观众更称她为“舞神”。对于这样一个宛如传递着天地自然生息的神秘使者,一个美丽动人的轻盈身影流泄出丝丝入扣的生命律动,感觉颇为惊人。 杨丽萍所舞出的纯净柔美的舞蹈,是特殊的艺术形象、特殊的灵慧气质、在自然原始的人文风貌里孕育出的艺术瑰宝。初看,令人赞叹她的指尖细腕的微妙语言;续看,你会领悟到其舞蹈神韵中含有一份灵气;而再三欣赏时,便可沉淀出一股隽永的心灵之美。

在杨丽萍的躯体里一旦接通了“舞之神”后,她的一切都属于舞蹈。1999年元月,在西藏气候最为恶劣的季节,杨丽萍去了拉萨进行创作生活体验。在参观大昭寺,一缕阳光从屋顶泄来,射在壁画上,慢慢地在移动。杨丽萍突然眼睛一亮,旋身融入阳光之中,情不自禁的摆起来,舞动起来。过去许多名演员在演出前都注意酝酿感情,寻找感觉,一旦进入了状态他再不是自己,他动作、语言、思想、感情都是艺术的,被“艺术之神”主载。

这就是艺术的“神”是舞之神,也是书法之神,有了他,艺术就有了生命,舞蹈就有灵性,有了律动,有了心驰神往,书法就有了生动、有了情趣,有了心旷神怡。当书法家握起那支笔时,你首先要问自己找到感觉了没有?进入状态了没有?你心底的“神”唤醒了没有?没有!你只能做练习,先寻找到你的“神”。

舞蹈不仅有“神”也有“韵”

第三界CCTV杯舞蹈大赛中有一个古典舞节目——书韵。当大幕拉开后,……一位身着古装的书家手握笔管,凝目远眺,静若处子,蓄势待发。良久落笔,由楷而行,而草,奋笔疾书……鼓点回落,衫垂笔止,狂傲不复,那一起一落之间,人笔一体,柔则白云出岫,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刚则傲骨嶙峋,劲力刚健,力扫千钧,斩金截鉄。舞者挥洒律动,一轮一轮往后走,忽而汪洋恣肆,忽而肃穆如钟,舞者的形神劲律博得喝彩,把一个书法书写过程演绎得出神入化……

据说《书韵》是学院古典舞系最优秀的单人舞,当初舞蹈者王磊被选中时,特别兴奋,还跟老师“显摆”:“我学过四年书法呢。”说着,他拿出专业的握笔姿势:大拇指抵住笔管,四指均匀有力地分开,扶住笔杆,屏气凝神。老师正色说道,重要的是“韵”,动作只是皮毛!

老师的断喝,如猢醍灌顶。

为了一个“韵”字,舞者开始了脱胎换骨似的磨练,一步一步地寻找“韵”,没有神韵,舞蹈只是苍白无力的形动。当他登台后,浑然忘我,四周很静,暗色幕布圈起了舞者的天地,他缓缓地闭上双眼,沉定呼吸,一切不复存在,包括“自我”, 在音乐里独自起舞,独自沉醉。自己在幻化,在升华,舞台上仿佛就是王羲之在泼墨游写,是颜真卿对天长啸,苏东坡壮怀激烈,大江东去……让激情奔涌,让痛苦沁染,让愤怒宣泄,让情怀放开……

这是用舞蹈来集中表现书法,表现书者的精神世界,展示书者的风范,这是书者书法再创造时的真实演绎,这是书法创作者临场表现真实的再现。舞者的舞韵在于动作语汇有韵味,而书者的韵味在于一点一划中丰富而有韵味

有了韵,舞者的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变得丰富有感染力,悦目而表现力,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富有诗意;一挥一洒,一跳一跃,弹性十足,完美无暇,富有磁性。

有了韵,书者的一笔一划看似随便一抹就富含韵味,含蓄而有张力,一横一竖,一撇一捺,味道十足,一点一折,一张一弛,虚实相生,刚柔并济,相映成趣。

韵味是一种艺术表现力,它貌似高深,其实又是一个最基本的问题,就是把每一笔都写得出情感,出个性,出美!

一舞剑器动四方 颠张草书为之狂  

——关于书法神韵断想之八

在中国书坛上有一段佳话,这段佳话牵动着两位中国历史上著名的艺术家,也开创了艺术之间的借鉴、启示、学习。

昔有佳人公孙氏, 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 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 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 罢如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 晚有弟子传芬芳。

  临颍美人在白帝, 妙舞此曲神扬扬。

  与余问答既有以, 感时抚事增惋伤。

  先帝侍女八千人, 公孙剑器初第一。

  五十年间似反掌, 风尘鸿洞昏王室。

  梨园弟子散如烟, 女乐馀姿映寒日。

  金粟堆南木已拱, 瞿唐石城草萧瑟。

  玳筵急管曲复终, 乐极哀来月东出。

  老夫不知其所往, 足茧荒山转愁疾。

                  ——杜甫幼时观公孙大娘剑器舞作《剑器行》

在诗的前面,诗圣杜甫还撰写了一篇《序》。韩愈是以文为诗,杜甫是以诗为文,。此序主语虚词大半省略,在感慨转折之处,用跳跃跌宕的笔法。序文的内容清晰,不失诗史的风格,把写成《剑器行》的前因后果交代十分清楚。公元767年,唐大历二年十月十九日,六十五歲的杜甫在四川夔府別駕元持家中见到临颍李十二娘舞剑器,见其雄浑多姿、壮其蔚跂。一问才知道他是一代名满天下的公孙大娘的弟子。勾起杜甫的回忆,开元五年,公元717年,15岁的杜甫在郾城观看公孙氏舞“剑器浑脱”的盛况,“浏漓顿挫,抚事慷慨”,诗圣杜甫作《剑器行》,一记此事。

  何谓“剑器舞”?唐代的舞蹈分为健舞和软舞两大类,剑器舞属于健舞之类。晚唐郑嵎《津阳门诗》说:“公孙剑伎皆神奇”,自注说:“有公孙大娘舞剑,当时号为雄妙。”司空图《剑器》诗说:“楼下公孙昔擅场,空教女子爱军装”。可见这是一种女子穿着军装的舞蹈,舞起来,有一种雄健刚劲的姿势和浏漓顿挫的节奏。

诗的开头八句是先写公孙大娘的舞蹈,善舞剑器的她名声轰动四面八方。观众人山人海她戎裝威武,雄姿英發,全場寂靜中,她悄然登場,手中一柄太阿劍,青光燿目。驟然起舞。急管繁絃中,公孫大娘身姿綽約,龍飛虎躍。只見銀光熠熠,劍影閃閃;箭步躍起,劍尖剌天,观看到惊险处观众无不动容惊叹失色,仿佛天地随着她的剑器舞而起伏低昂,久久无法平静。“霍如羿射九日落”四句,描绘公孙舞蹈的绝妙。,公孙手持剑作旋转或滚翻式舞蹈,好象一个接一个的火球从高而下,满堂旋转,如羿射九日;公孙翩翩轻举,腾空飞翔,飛腿翻騰,恰似帝王神仙駕著蟠龍飛馬翱翔雲端;舞蹈开始时犹如雷霆之势,收发自如;舞至高潮,天地為之變色,仿佛大唐將士破虜行千里,三軍意氣豪,殺敵之聲,雷霆萬鈞,直搗黃龍,將軍百戰死!倏然之間,舞至尾声,声势收敛,,舞场内外肃静空阔,好象江海风平浪静,水光清澈。收勢舞畢,戰場不見了,一切仍回歸河南郾城的一個小廣場,千軍萬馬只是公孫大娘一人,沙場征戰只有她手中的一柄劍,那劍刃猶如平靜的江河湖海,凝聚著一道清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以下六句,突然转到公孙身后剑器舞的沉寂无闻,一代風華公孫大娘,可惜籍貫年紀身世皆無考,生平事跡僅見於動容者的散筆記載數則。古來聖賢皆寂寞,不禁让人感叹不已。幸好晚年还有弟子继承了她的才艺。“先帝侍女八千人”以下六句,笔势又一转折,思想又回到五十年前。回忆开元初年,当时政治清明,国势强盛,唐玄宗在日理万机之暇,亲自建立了教坊和梨园,亲选乐工,亲教法曲,促成了唐代歌舞艺术的空前繁荣,当时宫廷内和内外教坊的歌舞女乐就有八千人,而公孙大娘的剑器舞又在八千人中“独出冠时”,号称第一。可是五十年历史变化多大啊!一场安史之乱把大唐帝国闹得风尘四起、天昏地黑。一切繁华在这一场浩劫中烟消云散了,如今只有这个残存的教坊艺人李十二娘的舞姿,还在冬天残阳的余光里映出美丽而凄凉的影子。对曾经亲历开元盛世的文艺繁荣,亲眼目睹公孙大娘《剑器舞》的老诗人杜甫说来,的确是他晚年难得的精神安慰,抚今追昔,睹物伤情,这一切又是多么地令他黯然神伤啊!这一段是全诗的高潮。善于用最简短的几句话集中概括巨大的历史变化和广阔的社会内容,正是杜诗“沉郁顿挫”的风格。

   这首七言歌行自始至终并没有离开公孙大娘师徒和剑器舞,但是从全诗那雄浑的气势,从“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澒洞昏王室”这样力透纸背的诗史之笔,又感到诗人的确是在通过歌舞之思,反映五十年来兴衰治乱的历史。这首诗既有“淋漓顿挫”的气势节奏,又有“豪荡感激’的感人力量,是七言歌行中沉郁悲壮的杰作。开头八句,富丽而不浮艳,铺排而不呆板。“绛唇珠袖”以下,则随意境之开合,思潮之起伏,语言音节也随之顿挫变化。全诗既不失雄浑完整的美,用字造句又有浑括锤炼的功力。篇幅虽然不太长,包容却相当广大。从乐舞之今昔对比中见五十年的兴衰治乱,没有沉郁顿挫的笔力是写不出来的,诗圣之神韵可见一斑。

从杜子美的诗中人们了解了一位色豔群芳,技壓千古、劍器第一的公孫大娘。在公孫大娘英姿飒爽的劍器舞中,不仅舞出精神,舞出神韵,还舞出了雄渾辉煌的大唐風。

玄宗时,稱李白的詩、張旭的草書、裴旻的舞劍為「三絕」,当时,发生了一件轰动一时的艺坛佳话。裴旻喪母,特請吳道子在天宮寺壁畫,以度亡母。吳道子請裴將軍舞劍一曲,以觀其豪壯氣概,助己作畫。裴旻即除孝服,欣然起舞,突然擲劍入雲,高達數十丈,旋即如電光般從空中投射下來,裴將軍手執劍鞘接劍,劍入鞘中!數千觀者譁然驚歎。吳道子奮筆作畫,當即而成,為天下之壯觀。又由張旭題字,才成其為所謂「一日之中,獲睹三絕」之千秋佳話。

張旭的草書、裴旻的劍。画圣吴道子的画,世称三绝,画圣吴道子从裴旻的舞劍获得灵感和启示,裴将军欣然应允作即时表演,画成后張旭又题诗献书,三位绝世高手联袂出手,肯定是轰动京城。一方面说明大唐艺术风气高古,超凡入圣,高手之间注意相互学习,交流,大家们都注重向姊妹艺术借鉴,汲取营养。取其神韵与精华,这是这种艺术高水平的探讨,才使大唐人才辈出,诗仙李白、诗圣杜甫、画圣吴道子、草圣張旭、唐楷中的欧、褚、颜、柳……盛唐艺术成为中国艺术史上一座奇峰。

公孫大娘成为名动四方的剑器名家,她同样是广收博采,对裴将军的神奇技藝,公孫大娘亦盡得其髓。她擅長的《裴將軍滿堂勢》,即是效法裴將軍飛劍入鞘的招式,而滿場飛舞,驚心動魄,猛厲無比的劍舞,那豪邁、矯健、靈活,蔚為壯觀的舞风,都得益于将军对阵杀敌勇敢尚武精神“破虜行千里,三軍意氣粗”,如此雄健的健舞由一位美艷女子節節舞出,怎不令人心醉神迷!

公孫大娘的劍器舞同样滋养着其他姊妹艺术,特别是草书。杜甫《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序中說:“……昔有吳人張旭,善草書書帖,數常於鄴縣見公孫大娘舞西河劍器,自此草書長進,豪蕩感激,即公孫可知矣”原來一代草聖張旭的長進成名,是從公孫大娘舞劍器得到啟發的。甚至還有說懷素也是得益於觀看公孫大娘劍器舞。張旭的書法在公孫大娘劍器舞的啟示下,始得低昂回翔之狀,超越了筆墨技巧程式,線條中那仿佛走龍奔蛇、剛圓道勁、倏忽之間變化無常、急風驟雨般不可遏止的情態姿勢,直令人重溫激烈旋轉的劍器舞的節奏。李頎在《贈張旭》中形容張旭寫字的神態:「露頂據胡床,長叫三五聲。興來灑素壁,揮筆如流星。」而「以狂繼顛」的懷素,論結體佈局則孑奇萬狀、連綿不斷、忽擒忽縱,論筆勢則電閃雷鳴、不可端倪、不可遏止,論意態則筆止而意未盡、書停而韻未絕,正所謂「唯觀神彩,不見字形」。草書二聖的狂草把中國「線的藝術」推上了抒情的最高峰,這等無上傑作,透出的是不可一世的傲岸精神,是盛唐浪漫的激情、骨力和風氣,也是公孫大娘劍器舞蕴含的絕代神韻。

張旭草書繼承前人筆法,又傳給了崔邈和顏真卿。他曾對學生說,當初看到公主與一位挑夫在路上相遇爭道,悟出了筆法上的爭讓之理。後來又見到公孫大娘舞劍,領悟到草書的神韻。張旭得悟於這兩個女子,書藝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他常於酒酣之後,乘興而書,一邊揮毫一邊大叫,有時竟以頭发蘸墨縱情大書,時人稱之「張顛」。

画圣吴道子从裴将军的神奇技藝中汲取什么?是激情,是酝酿情绪,是取其神韵

公孫大娘从裴将军的《裴將軍滿堂勢》中汲取什么?不仅是招式,绝技,还有豪气、雄健,是取其万马军中纵横驰骋的神韵!

張旭从公孫大娘劍器舞中汲取什么?是狂放,是劲舞的流动的动感,是千姿百态的舞姿神韵,情绪不足时,以酒助之,李白斗酒诗百篇,武术中的醉拳,都是深得个中三昧

借用一句诗“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为“好酒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虚实相生”出神韵  

 

——关于书法神韵断想之九

  书画艺术追求神韵与诗歌艺术的追求有异曲同工之妙,联系紧密。但两者所指的的艺术境界是否相同,是表述的不准确,还是人们阐释的不准确?还是两者之间具体的描述确实有质的区别?

唐司空图着重从韵味谈诗,认为好的诗必须有“韵外之致”、“味外之旨”。要“超以象外,得其环中”,“不著一字,尽得风流”。有人认为“韵味必得从迹象以外的虚空处去求得,从不著一字处去领会韵外之致。”

宋严羽以禅喻诗,提出作诗当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莹彻玲珑……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相,言有尽而意无穷”。有人认为“这是说只有‘空’和‘虚灵’才能产生神韵。

同时代的范温在他的《替溪诗眼》中,对“韵”作了探索性的解释:“有余意之谓韵”,“不足而有韵”,“行于平夷,不自矜炫而韵自胜”。这里的“有余意”、“不足”,“韵自胜”到底指的是什么?

有人认为:明代王世贞提倡神韵说,同样强调“镜中之相、水中之月……无迹可求,”“色相俱空”,强调“空”字,强调“清运”,只有“虚”、“空”、“空灵”、“清远”方出现神韵,在“有余意”、“不足”、“平夷”中才能产生神韵。所以,“韵”是一种艺术审美标准,是经过“心随笔运、取象不惑”而取得的艺术效果,它空灵得如镜中之相、水中之花,虚幻得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人们必须从“象外”、“环中”的空灵处去领悟“味外之味”、“象外之旨”,从“不足”、“余意”中去领悟“韵外之致”。

有人把上述理论归纳到:“韵”是通过“虚”表现的。

粗看这么说似乎有道理,细一分析,还是有问题,这就需要我们从新认识前人的理论,正确的理解前人的说法,不然的话,会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司空图的“韵外之致”、“味外之旨”讲的是“韵味”中的“情致”与“主旨”,换句话,这里讲的是“有”,不是“无”,韵味不是虚无的,韵味是对艺术境界的总称,其中应有具体的“情致”与“主旨”,“韵”就有了具体的“形”与“义”。

“超以象外,得其环中”前半句是打破原有的“象”,固有的“象” 艺术的任务是在创造意象,但是这种意象必定是受情感饱和的。情感或出于己,或出于人,诗人对于出于己者须跳出来观察,对于出于人者须钻进去体验。去寻找新的形象定位。“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杨柳本来可以引起无数的联想,本象是一种植物,桓温因杨柳而想到“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萧道成因杨柳而想起“此柳风流可爱,似张绪当年!”韩君平因杨柳而想起“昔日青青今在否”的章台妓女,何以这首诗的主人独懊悔当初劝丈夫出去谋官呢了因为“夫婿”的意象对于“春日凝妆上翠楼”的闺中少妇是一种受情感饱和的意象,而杨柳的浓绿又最易惹起春意,所以经它一触动,“夫婿”的意象就立刻浮上她的心头了。柳没有变,而柳的意象在不断地更新,情感是生生不息的,意象也是生生不息的。换一种情感就是换一种意象,换一种意象就是换一种境界。即景可以生情,因情也可以生景。所以诗是做不尽的。“超以象外”是创造,“得其环中”是循环,是不丢弃原象。它不是“虚空”,是实实在在的意象。。“环中”之说源于《庄子》,《齐物论》云:“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蒋锡昌《庄子哲学?齐物论校释》云:“‘环’者乃门上下两横槛之洞;所以承受枢之旋转者也。枢一得环中,便可旋转自如,而应无穷。此谓今如以无对待之道为枢,使入天下之环,以对一切是非,则其应亦无穷也。”又《则阳》篇云:“冉相氏得其环中以随成,与物无终无始,无几无时。”郭象注云:“居空以随物,物自成。”也就是说,一切任乎自然则能无为而无不为。说明此种新境界之获得必须随顺自然,而决不可强力为之,故云:“持之匪强,来之无穷。”

“不著一字,尽得风流”讲的是含蓄,它是一种含蓄的美,超乎一切言象之外。自然之道本体所具有的“大用外腓,真体内充”的特点,决定了诗境含蓄的性质。在浑然一体的诗境中蕴含着无穷无尽的意味,犹如昼夜运行、变幻莫测的混沌元气,日新月异,生生不息。它开拓了使读者充分发挥自己想像力的空间,启发了读者各不相同的审美创造能力。所谓“返虚入浑”,即是以无统有,以虚驭实,故而是“不著一字,尽得风流”。无论是“蓝田玉烟”还是“羚羊挂角”,都会使人感到“言有尽而意无穷”,给予人以“近而不浮,远而不尽”的“味外之旨”、“韵外之致”。这后两种美在王昌龄和王维的诗中也可以清楚地看出来。“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例如王昌龄的《从军行》:“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主擒吐谷浑。”边塞的苍茫风光和军土的英雄气概跃然纸上。又如王维的《终南山》:“天乙近天都,连山到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人看无。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欲投人宿处,隔水问樵夫。”山峰雄伟,直上云霄,绵延起伏,阴晴各殊,涧水曲折,潺潺流过。行人隔水询问樵夫,更将山势的宏大壮阔,衬托得淋漓尽致。“不著一字”讲究的是不用直白的语言入诗,“尽得风流”讲究的是要有更好的、更艺术的、更深刻,更形象的表达。

“羚羊挂角,无迹可求” 这是禅宗语。比喻不涉理路、不落言筌的“妙语”。如《景德传灯录》卷十六载义存禅师示众语谓:“我若东道西道,汝则寻言逐句;我若羚羊挂角,你向什么处扪摸?”又如卷十七载道膺禅师示众语谓:“如好猎狗,只解寻得有踪迹底。忽遇羚羊挂角,莫道迹,气亦不识。”关于羚羊挂角的出典,《埤雅·释兽》说:羚羊夜眠以角悬树,足不着地,不留痕迹,以防敌患。宋·严宇《沧浪诗话·诗辨》说:“诗者,吟咏情性也。盛唐诸人,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羚羊挂角”不是空,无,是掩藏的很深,深到“无迹可求”。

“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像”来形容这种“言有尽而意无穷”的诗境,空中的音响,形貌的色采,水中的月亮,镜中的形象,言有尽而意无穷,中心意思是:指诗文含义深刻,令人品味不尽。这里“音”与.“空中之音”“色”与“相中之色”“月”与“水中之月” “像”与“镜中之像”有什么不同?古人为什么要强调“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像”?这是因为“音色月像”是实物,是生活中具象,而“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像”是再创造的艺术新形象,相对于实物来讲,它们是虚,但是在艺术创作中,生活真实与艺术真实都是实实在在的形象,前人早有“虚以成韵”之说。这就是庄子说:“虚室生白,唯道集虚”。 哲理的“道”集在虚的地方,令人咀嚼不尽。

笪重光:“虚实相生”,是在强调虚实之间的关系,同时也是讲艺术创作的一个表现手法。高旦甫:“即其笔墨所未到,亦有灵气空中行”。书画的“妙境”在无画的虚处,令人体味不尽。创作的“灵气”在笔墨未到的虚白处,令人遐想不尽。虚把想象的境界引向深邃。有人据此说“只有“虚”才使想象扎上翅膀。只有“虚”才使人浮想联翩,余味无穷,也只有“虚”才能使人咀嚼那神秘的言不尽的韵味,韵致。”这种说法是错误片面的,虚与实是一个整体,没有实就没有虚,虚与实都有艺术表现力,关键是看你怎么处理

  有人说:书法的“虚”,就黑白的对比而言,是指章法中的空白。就实中之虚而言,又是指用笔上的虚锋和不着力处,同时包括萧散、天真、简淡、生拙的风格追求。笔笔中锋,处处实笔则字无生气,亦乏韵味。增加些侧锋、飞白等虚锋,书法的逸气顿生,带来韵致。

这话说对了一半,虚的确有这么个艺术效果,但是,“中锋”“实笔”是书法的主要表现手法,“中锋”就是出韵味的,但不必“笔笔”要虚实结合。

米芾在给宋仁宗谈书法时曾说:“蔡京不得笔,蔡下得笔,而乏逸气,蔡襄勒字,杜衍摆字,黄庭坚描字,苏轼画字,臣刷字。”米芾自言“刷字”,实际上是他大胆革新书法,以侧笔尽兴尽力去追求“刷”的虚灵,追求自然的逸趣。他还提出:“手心虚,振迅天真”,把别人的勒、摆、描、画及妍媚等种种传统习俗一概打破。他的字多从侧、斜处取势,有魏晋的天真之气,故在虚锋中蕴蓄着韵致。他的新意出于法度之中,如果说蔡胜在度,苏胜有趣,黄胜在姿的话,则可以说米胜在韵。他成功地处理了沉着、飞翥的统一。

  所谓“有余味”和“不足”,就是要避免处处用力,要有不着力处。如处处用力则伤于刻露。法国艺术家圣·佩韦曾说:“感染不等于劲头,某些作家臂力大于才力,有的只是一股劲,劲也并非完全不值得赞美,但他必须是隐蔽的,而非裸露的……美好的作品并不使你狂醉,而是让你迷恋。”用笔要“欲断还连”,其中有若不经意处,自有一番蕴蓄,耐人悬想回味。笔有未尽而意愈远愈深,则韵味自生。那种一味求工,线条过于凝重,使人感到刻露有过而内蕴不足,则乏韵味。

  中国书法尚“韵”与此同理。太粗糙生硬的作品不属同类,“韵”就是精神性很强的寄寓,它必然追求行云流水般的节奏与挥洒之乐。工匠式的粗糙生硬缺少一种“士”文化的内涵,在书法上特别缺少书卷气,自然不能算有“韵”。 赵孟頫的字不谓不熟,却难免有着意、巧饰之俏,熟则伤雅,熟则近俗。所以从明朝起即有不少人说赵书俗,甚至到清朝梁闻山也说“子昂书俗。”

 

从《潜溪诗眼》看范温的神韵说  

 

——关于书法神韵断想之十

  在中国古代有关韵的论述中,北宋范温的《潜溪诗眼、论韵》占有一个突出的位置,就像钱钟书先生所说的:“吾国首拈‘韵’以通论书画诗文者,北宋范温其人也。”“其所论者‘因书画之‘韵’推及诗文之‘韵’,洋洋千数百言,匪特为‘神韵说’之弘纲要领,抑且为由画‘韵’而及诗‘韵’之转捩进阶”。“融贯综赅,不特严羽所不逮,即陆时雍、王士祯辈似难继美也。”

《潜溪诗眼》,是宋代比较有影响的诗话之一,宋以后亡佚。 今人郭绍虞在《宋诗话辑佚》中,从别的书中收集到《潜溪诗眼》的二十八条,所论述的大概是认同江西诗派的主张,重在句法字眼,并且以禅喻诗,提倡悟入之说。《潜溪诗眼》一书中最富有理论价值的,应该是《永乐大典》卷八〇七“诗”字下所引的论韵的一段。可这一段文字长期以来很少有人知道。钱钟书的《管锥编》中首先录入了这段文字,那使“范温论韵”以其见解的深刻、论述的详备见重于世。

有关范温史料不多,范温,字元实,华阳(今四川成都双流)人。徽宗政和初曾出仕。尝学诗於黄庭坚,有《潜溪诗眼》一卷,已佚。

范温系名臣范祖禹幼子,吕本中的表叔,秦观的女婿。事迹在蔡绦《铁围山丛谈》、吕本中《紫微诗话》、晁公武《郡斋读书志》等书有零星记载,蔡绦《铁围山丛谈》卷四载:“温(范温)尝预贵人家会,贵人有侍儿,善歌秦少游长短句,坐间略不顾温。温亦谨,不敢吐一语。及酒酣欢洽,侍儿者始问:“此郎何人耶?”温遽起,叉手而对曰:“某乃山抹微云女婿也!闻者多绝倒。”

范温所提“山抹微云”乃是他的岳父,大名鼎鼎的北宋词人秦观、秦少游、号淮海居士,文辞为苏轼所赏识,是“苏门四学士”之一。工诗词。词多写男女情爱,也颇有感伤身世之作,风格委婉含蓄,清丽雅淡。诗风与词风相近。山抹微云 乃诗人三十一岁赴会稽太守宴时,结识一位歌女,后分手,因感伤而作的。

“山抹微云,天粘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这是一首广泛传诵的名篇,曾得到苏轼的赞赏。称秦观为“山抹微云秦学士”,但又批评这首词基调过分低沉。说他:“不意别后,公却学柳七作词。”对秦观学柳永有所不满。其实,秦观词虽受柳永影响,但秦观毕竟是一个纯情的词人,是艺术上有独创性的词人。就这首词而言,作者激情澎湃,而气度却沉着安详,从容不迫;遣词造句,意新语工,但又寓工丽于自然,婉转而又含蓄,与柳永词风有明显差别。范温自承是山抹微云女婿,可见秦少游之名早已妇孺皆知,秦观的正妻叫徐文美,而非传说中的苏小妹。秦观的婚姻生活不太和谐,常常与青楼女子闹点风流韵事。

宋代书法家黄庭坚曾经这样论述:“书画以韵为主”“书者能以韵观之,当得仿佛。”范温曾经跟随黄庭坚学诗,受黄庭坚的影响很深。是最早对黄庭坚的“韵”作出深入阐释的人

  《潜溪诗眼》的主要内容

  论韵的开头

  王偁定观好论书画,尝诵山谷之言曰:“书画以韵为主。”予谓之曰:“夫书画文章,盖一理也。然而巧,吾知其为巧,奇,吾知其为奇;布置开合,皆有法度;高妙古淡,亦可指陈。独韵者,果何形貌耶?”定观曰:“不俗之谓韵。”予曰:“夫俗者恶之先,韵者美之极。书画之不俗,譬如人之不为恶。自不为恶至于圣贤,其间等级固多,则不俗之去韵也远矣。”定观曰:“潇洒之谓韵。”予曰:“夫潇洒者,清也。清乃一长,安得为尽美之韵乎?”潇洒就是清,清不过是众长之一,怎们能够说的上能够算得上是尽美之韵呢?定观曰:“古人谓气韵生动,若吴生笔势飞动,可以为韵乎?”予曰:“夫生动者,是得其神,曰神则尽之,不必谓之韵也。”定观曰:“如陆探微数笔作狻猊,可以为韵乎?”予曰:“数笔作狻猊,是简而穷其理,曰理则尽之,亦不必谓之韵也。”乃告之曰:“有余意之谓韵。”定观曰:“余得之矣。盖尝闻之撞钟,大声已去,余音复来,悠扬宛转,声外之音,其是之谓矣。”予曰:“子得其梗概而未得其详,且韵恶从生?”予曰:“盖生于有余。请为子毕其说。自三代秦汉,非声不言韵;舍声言韵,自晋人始;唐人言韵者,亦不多见,惟论书画者颇及之。至近代先达,始推尊之以为极致。凡事既尽其美,必有其韵,韵苟不胜,亦亡其美。夫立一言于千载之下,考诸载籍而不缪,出于百善而不愧,发明古人郁塞之长,度越世间闻见之陋,其为有包括众妙、经纬万善者矣。 且以文章言之,有巧丽,有雄伟,有奇,有巧,有典,有富,有深,有稳,有清,有古,有此一者,则可以立于世而成名矣。然而一不备焉,不足以为韵;众善皆备而露才见长,亦不足以为韵;必也备众善而自韬晦,行于简易闲淡之中,而有深远无穷之味,观于世俗若出寻常,至于识者遇之,则暗然心服,油然心会,测之而益深,究之而益来,其是之谓矣。其次一长有余,亦足以为韵。故巧丽者发之于平淡,奇伟者行之于简易,如此之类是也。自《论语》、《六经》,可以晓其辞,不可以名其美,皆自然有韵。左丘明、司马迁、班固之书,意多而语简,行于平夷,不自矜衔,而韵自胜。自曹、刘、沈、谢、徐、庚诸人,割据一奇,臻于极致,尽发其美,无复余蕴,皆难以韵与之。 唯陶彭泽体兼众妙,不露锋芒,故曰:质而实绮,癯而实腴,初若散缓不收,反复观之,乃得其奇处。夫绮而腴,与其奇处,韵之所从生;行乎质与癯而又若散缓不收者,韵于是乎成。是以古今诗人,唯渊明最高,所谓出于有余者如此。”

这则长达2000言的佚文,是范温与王偁讨论“韵”的对话记录。讨论即从“山谷之言曰:‘书画当以韵为主’,(笔者注)”开始,范温又以逐一驳论的形式来推进自己的观点,真是一篇少见的论“韵”精彩对话。此文开门见山地提出问题,“独韵者,果何形貌耶?”也就是“韵是什么?”

第一,王偁回答:“不俗之谓‘韵’”,“俗”是当时人们评价书画的一个流行的标准。、 范温因为“俗者,恶之先;韵者,美之极”,俗是与雅相对应的一对概念,就如同恶与美一样,不作恶不等于美,不作恶不等于是圣贤,“不俗”不等于“韵”。韵属于更高层次美学的范畴。“不俗”距离“韵”的境界相差很远,就如同一个不作恶的普通人距离圣贤标准太远了一样。

第二,王偁又提出“潇洒之谓‘韵’”, 范温认为“潇洒”仅表现一个“清”字,前人提出过“冲淡清远”清远就是清淡幽远的意境,就是清幽绝俗的艺术形象,所以范温提出“清乃一长,安得为尽美之韵乎?”也就是说,“韵”乃“美”之集大成,而不是如“清”那样只是个别的美的要素。

第三,王偁提出“笔势飞动,可以为‘韵’乎”之疑,由于两次提问都被范温否定,王偁的底气明显不足。唐画家吴道子善画佛像,笔势圆转,所画衣带如被风吹拂一般生动传神,北齐曹国人。曹仲达能画梵像,他擅长一种笔法刚劲稠叠,所画人物衣衫紧贴身上,犹如刚从水中出来一般,世称“吴带当风、曹衣出水”。后人以之称美其高超画技与飘逸的风格。范温认为:“夫生动者,是得其神。曰‘神’则尽之,不必谓之‘韵’也”,也就是说“生动”只是属于”神”的范畴。看来范温对于“神韵”认识是分开的,“神”与“韵”是两个概念,像吴道子那种生动已到了神的极致,但不能用它来衡量神。

第四,王偁又举“如陆探微数笔作狻猊”的范例,是不是可以为‘韵’乎!,陆探微,生卒年不详,吴(今江苏苏州一带)人。南朝宋明帝时宫廷画家,中国最早的画圣。在中国画史上,据传他是正式以书法入画的创始人。他把东汉张芝的草书体运用到绘画上,可惜今已难再见到他的画迹。唐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载有他的画达七十余件,题材十分广泛,从圣贤图绘、佛像人物至飞禽走兽,无一不精。与东晋顾恺之并称“顾陆”;连谢赫的《古画品录》中也对他推崇备至。他是江南苏州一带最早的杰出画家之一。“数笔作狻猊” 狻猊:狻猊本是狮子别名。传说中龙生九子之一,排行老八,是一种猛兽。形如,喜烟好坐,佛祖见它有耐心,便收在胯下当了坐骑。所以形象一般出现在香炉上,随之吞烟吐雾。狮子这种连都敢吃,相貌又很轩昂动物,是随着佛教传入中国的。由于佛祖释迦牟尼有"无畏的狮子"之喻,人们便顺理成章地将其安排成佛的座席,或者雕在香炉上让其款款地享用香火。范温认为,能“数笔作狻猊”,只算“简而穷其理”,也算不得“韵”。

第四、此后范温提出“有余意之谓韵”的命题,王偁恍然大悟,领会到就像锺声,并从“韵”原由声音发生的角度,阐释“大声已去,余音复来,悠扬宛转,声外之音”来理解“韵”。尽管这已经接近“韵”了解了一个大概,但还不能准确的说明。范温又进一步提出“凡事既尽其美,必有其韵,韵苟不胜,亦亡其美”艺术的“韵”是衡量艺术美的唯一标准。“尽其美”才是韵,韵不多,艺术的美感就丧失了。在范温看来,“韵”应是具有独立性和极致性的审美范畴,它显然与笔画、线条或句法、字眼并不处于同一层面上,而是指超乎形态以外的一种情蕴韵致之美,能提供无限的体悟、鉴赏的空间。“备众善而自韬晦,行于简易闲淡之中,而有深远无穷之味”为“韵”的条件。“既尽其美”即“美之极”只是充足条件,而“有余意”即“声外之音”、言外之意才是“韵”的必要条件,下面他从文章举例。,提出“两不足以为韵”即:“有巧丽,有雄伟,有奇,有巧,有典,有富,有深,有稳,有清,有古,有此一者,则可以立于世而成名矣。然而一不备焉,不足以为韵;众善皆备而露才见长,亦不足以为韵”。上述要求中一条都不符合的,谈不上“韵”,虽然有众善,但有“露”的表现也不能算有“韵”,

“……备众善而自韬晦,行于简易闲淡之中,而有深远无穷之味,观于世俗若出寻常,至于识者遇之,则暗然心服,油然心会,测之而益深,究之而益来,其是之谓矣”“韬晦”“深远无穷之味”这是在讲“含蓄、有回味”而“暗然心服,油然心会,测之而益深,究之而益来”是从欣赏这的角度体会“韵”,范温推崇陶渊明,认为“是以古今诗人,唯渊明最高”!“体兼众妙,不露锋芒,质而实绮,癯而实腴,初若散缓不收,反复观之,乃得其奇处。夫绮而腴,与其奇处,韵之所从生;行乎质与癯而又若散缓不收者,韵于是乎成。”

“体兼众妙”的妙就是: “巧丽,雄伟,新奇,巧妙,典雅,丰富,深刻,稳重,清远,古朴,”但必须“含蓄”,“不露锋芒”;看上去很质朴,细察又绮丽;癯:瘦、清癯、癯瘦。

腴:腹下的肥肉。桀纣之君,垂腴尺余。”肥胖:丰腴。看上去很瘦,深究后又感觉很丰腴;初看散漫,也就是形散,反复琢磨后,又见其高明处,新奇处,韵就是从“绮、腴、奇”中生出来的,外形“质朴、癯瘦、形散”是成就韵的。

     中国的书、画、诗歌等艺术的追求目标,发展到唐代以后,逐渐从理论的探讨,到自觉的韵味的追求,使艺术产生了一次大的飞跃。就书法而言,早在晋代就有“尚韵”之说,六朝谢赫的《古画品录》,他提出品评人物画六条标准,称为“六法”,首先将气韵视为六法之首。五代荆浩的《笔法论》中,又将“六法”分析整理成“六要”,在气韵中单独突出了“韵”,把书画艺术讲求“韵味”、“余味”和“象外”等审美追求突出了出来。

上述范温论韵是《永乐大典》卷八〇七“诗”字下所引的论韵的一段。王偁(1370~1415年),字孟扬,又字密斋,永福县(今永泰县)人。明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举人。永乐初,荐授翰林院检讨,进讲经筵,充《永乐大典》副总裁,最为总裁解晋所推重。为人英迈爽发,学博才雄,工诗、善书。其诗质朴清新,不落窠臼,行草类苏轼。永乐八年(1410年),因解缙被诬案,受株连下狱死。著有《虚舟集》5卷。当然此王偁不是彼王偁,从年龄上考察相差90左右,但是作为《永乐大典》的总裁、副总裁对保存这段珍贵的论韵资料是功不可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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