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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野饭

 斜桥古镇 2017-01-16


   昨天晚餐,妻端出一盆碧玉般晶莹的豌豆夹,鲜嫩,清香。妻说,立夏快到了,这几天正是吃新蚕豆和新豌豆的时节。我说,亏你提醒,去年吃立夏饭时,我说要写一篇儿时立夏日烧野饭的小东西,由于懒散,竟拖了一年。
    过立夏日,每个地方都有大同小异的风俗,如吃乌米饭(杭州、富阳一带),吃蒜豆笋肉饭(海宁、桐乡一带)。此外,松花糕、眼镜糕、樱桃、海蛳、白切肉、咸鸭蛋等,都是各地立夏日盛行的零食和菜肴。我的老家斜桥,在立夏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烧野饭”。
    “烧野饭,即于露天支锅煮饭,杂以蚕豆春笋等类,煮而分食谓不忌夏。豆笋之类以在农家田地中不告而取为吉,俗称‘立夏饭,不算偷’。今已改在室内煮食笋豆腌肉糯米饭……”(《海宁市志》P.1064)
     从《海宁市志》对“立夏饭”的说法看,立夏这一天,最开心的一定是七八十来岁的小孩子。对我等生活在四周都是农田的小镇上的孩子们来说,这一天比过年还要快活,因为我们可以壮着胆子到蚕豆田里去摘新蚕豆吃,壮着胆子到农家屋后的竹园里去挖笋,甚至壮着胆子到平时父母不准小孩去的乱坟堆里拔大把大把的野竹笋。
    斜桥还有一种习俗,立夏日“烧野饭”所需的米和肉,可以到米店和肉店里去讨。这一天,镇上所有的肉店和米店的老板分外慷慨,来者不拒且满脸笑容。当然,肉,最多给三四两(十六两为一斤),米,最多给一升。古时候传下来的这一习俗,也许是向没有隔夜粮的穷人家作一次节日的布施。
    立夏日这天的天气一般都很好,在我的记忆里,儿时的立夏日从未遇到过落雨天。这天一早,我与小伙伴杨龙乾、杨振华就拎着竹篮到野外去偷豆和偷笋。偷豆和偷笋,我们目标明确,那就是两三里外黄墩港龙乾、振华的舅舅家,或者是六七里外骑塘桥我的舅舅家。我们不但在舅舅家的蚕豆地里吃得痛快(新蚕豆生吃味道不错),偷得过瘾,舅舅还让表哥金甫帮我们将“赃物”拎回家。讨肉和米,我们怕难为情。米就在我家的米缸里舀,肉便在我父亲买来的五花肉上割,母亲还分给我们一把理干净的大蒜苗。
    我和小伙伴烧野饭的地点,就在我家的天井里(母亲在厨房里烧“正式”的立夏饭)。当春笋、蚕头、肉片、蒜苗、米和油一切备料就绪,龙乾和振华已从小后门外拣来了好多桑树条、芦柴棒之类的柴禾,我和金甫就将一直放在墙门洞门槛边的那只缸灶抬出来,放在天井东侧的一只石凳上。
    有一年烧野饭时,铁锅搁上缸灶,锅里倒进菜油,柴禾塞进灶肚,火点着了,油滚沸了,我和金甫将春笋、蚕头、肉片、蒜苗倒入锅里,一时间柴烟迷眼,油烟升腾,正在烧火的振华叫了起来:“啥东西?”——“啪嗒”一声,一只砚瓦大的乌龟,连冲带滚,从灶口跌落到石板上,烧着的柴火撒了一地——我家天井里养了好多乌龟,这只乌龟居然爬到缸灶肚里冬眠,醒来后懒得动弹,突然火烧龟甲,幸而逃得快,否则要变成焦炭似的煨乌龟了。
    烧野饭的程序:煸炒好春笋、蚕头、肉片、蒜苗,倒进米,放进盐,加准水(后两项母亲指导),盖好锅盖,烧煮十多分钟,“野饭”的香味在天井里弥漫开来,就可以熄灭灶火“焖”了。
    我和龙乾、振华当然是吃自己烧煮的“野饭”。揭开锅盖,雾腾腾的蒸气浓香扑鼻,只见笋块润如田黄,肉片红白相间,新蚕豆和蒜苗,犹如绿中泛黄的翡翠,略带蒜味的白米饭色彩斑斓,油光熠熠——这就是儿时故乡一年一度的立夏日“野饭”——尽管时过境迁,几十年来,只要记得某一天是立夏日,妻总要烧一锅杂以春笋、蚕头、肉片、蒜苗的“野饭”,虽然是在煤气炉上用高压锅煮的,却也飘散出浓浓的乡土味。

                                                              (2008年4月23日 作者:庄月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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