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辞掉体制稳定和阳光时，我在想些什么？

文/简书作者：柯锦川子

看不到未来，和一眼看得到未来，哪个更恐惧？

01 被放下的铁饭碗

“你要亲手砸了你的铁饭碗哦，是铁饭碗哦！”

“我知道。”

“你再考虑一下，再想一下，我这里可是最后一个步骤了。”教育局的科长一直跟我强调， 不过还好他的态度没有我想象中的差，我跟他说不想再考虑了，考虑多了就会更纠结。于是，他叫我去财政室交违约金，我问他可不可以刷卡，他说当然不可以了。

他叫我去附近的商行取现金，他在办公室等我，还嘱咐我小心点。拿着取出来的厚厚一叠红色“毛主席”，心想有一天我要double倍的赚回来才是。就这样，在经历了两个多月的请辞后，教育局最后给的红头文件成为最终的句号。

这一年，每天都会日光倾城。每个晚上睡去从来不担心第二天的天气，不管这一天多么劳累与伤心，第二天醒来阳光与你同在，也不管你是否处在北半球的冬天。刚来这里时，有朋友的质疑，当时想也许来到这里是我生命里的一次小确幸呢，而今当我准备离开时，已经确定这就是我生命里的小确幸，很幸运年轻的时候来到了这里，认识了这里的人，寻着梦，深藏爱，带着爱。

02 辞职报告

来的时候，大家都说要走；我走的时候，大家也都说要走。只是，最后真正付出行动的，只有我。

因为毕业签到这里时，其实想着有一天是会离开的，所以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很珍惜地在过，尤其是珍惜与我的学生们在一起的日子。

每个周一傍晚都要开教师的例行会议，校长一再强调每年的五月份，想要离职的教职工绝对要遵照程序来，校委会还要开会讨论，慢慢地好像变成了一种警示。

所以，我很害怕五月份的到来，不想去想这些。五月刚刚到来的第一天假期，我去了丽江。从那里回来之后，我依然用心地上着我的课，有时同事会来提醒我说：“你应该要准备了”。

要面对的一定得面对，终究是逃不了的。五月眼看着很快就要过去了，有天下午上课回来很累很困，一觉睡到八点。以为睡多了应该是睡不着的，没想到头很晕，所以又趴在床上睡着了。一觉醒来准备去洗个澡，发现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洗完澡，咬咬牙觉得辞职报告是一定要写了。

从凌晨两点多开始写，不知不觉一下子写到了快四点，写了两个小时，写完睡觉，早上快七点时起来升国旗，也就是周一的晨会。

心里一直在想着：在我离开的这一小段时间里，我要好好地珍惜这里的生活，珍惜我与他们的每一个时刻。用力去珍惜。

03 晨会的诚实面对内心

每个周一的晨会，学生与老师站在操场上，校长和其他领导站在看台上讲话。朝阳已经出来，它好奇地探着身子来看我们究竟在站着做什么。随着校长说话时间的延长，阳光也伸长了触角来探寻着我们。

昨晚写的申请已经放在包里，伴随着校长的说话声，我抱着课本蹲了下来，不能逃避了，到这个要决定的关头真的要好好想想了。

我在内心问自己：“为什么要走？”

好像有好多答案涌了出来，我知道只有诚实面对内心，它才不会骗我。我想到了许多，为了更加清晰地说服自己，最好还是罗列出来：

一，毕业来到这里时，也是没有想到过的缘分，离家也远，当时就觉得有一天会离开；
二，我开始回忆当初为什么会到这里，也是受老师和同学们的影响，似乎没找到一个有编制的稳定工作就差一点一样；
三，有一天在某个安静的时刻，我突然听到了内心的话：我不允许我的青春缺少奋斗；
四，既然一开始就知道要走，还不如干脆一点，离开要趁早，不然更难舍得离开；
五，时间与年龄都很残酷，它不等人，更不等我；
六，来的时候，我有些朋友就质疑你去了就永远在那了，我想默默告诉他们并不是每个人都只会屈从于现实。

的确是受很多的影响，这并不是我真正的选择，但是就是这样的缘分让我喜爱这里的人儿，我现在是庆幸，年轻时可以来到这里。我必然会来花城，我也必然会离开这里。必然会来这里，因为也是我自己选择来的，因为愿意尝试，生活除了苟且，还有诗与远方；必然离开，是因为还有未完成的梦。

既然有理由，那为什么我很纠结？

因为我不舍我的学生们，还有一起毕业共同奋斗的同事们，我很遗憾的是不能陪他们到中学的最后一天。很想一直陪伴他们到高考，亲眼看着他们三年的成长，想在彼此的成长过程中相伴左右。因为真诚地相待，因为对他们付诸于爱，反而越加不舍。有老师问我：“就那些学生你会不舍？”我只是微笑，心里想：对，我很不舍。

突然发现我不舍的是我的学生和在一起工作的伙伴，确切地说我不舍的是感情。我完全没有去犹豫他们劝说我时的好处，也就是学校接下来要给予给我们的的金钱与名利，我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我知道有些人一直在等待着是为了什么，这也很好理解，那些职称与补贴原本是我们应得的，只是我没有在乎而已。

校长的话还在继续，我依然蹲在草坪上认真地想这个复杂的问题。我在想：如果现在没有勇气，以后就会更少了，而且不是一直说要听凭内心的声音吗？我可以为了不舍而留下来吗？来到这里最初的想法还记得吗？当校长在讲学校的男生晚上去校园打芒果，全体师生在笑时，我站起身来觉得差不多想好了，只是等待勇气了。

I am the master of my fate,I am the captain of my soul。

04 他们的劝言

带领我的老师说她跟年级主任说过我要辞职，她说主任也很舍不得我，也非常地看好我，内心一下子好感动，好像一年的努力得到了认可。再看看学生们开心的面容，我又开始犹豫了，辞呈都没有交上去。

我的课在上午的前两节，我很早就完成任务了。下了第四节课，我才准备去办公室找学校主任，其实也是故意拖到那个时候，如果再不去他们就要下班回家了。不如咬咬牙，将申请交上吧。

办公室的两个主任跟我还是比较熟悉的，有个主任在我刚来时问我公寓的房间里缺少什么时，我对他说：“一个知识女性怎么能连一张书桌都没有呢？”于是，他在安排好我们的公寓后，特意叫了一位工人搬了一张书桌给我，一直搬到我住的六楼。他劝我不要辞，而且我的下一个工作也没有去找，这样武断辞职太不谨慎了。我知道他说的是为我好，我现在都能听得出来谁是在真正地用心劝告我。他叫我不要想太多了，我说我就是没有想太多，才有一鼓劲，如果我想得太多，我计较这个那个得失，我就不会交给他这张纸了。他说冲动是魔鬼，我说您就让我冲动一回吧。其实内心有一首歌：“每次冲动留下的都有所不同，然而有天你会懂，就是那些让你不同。”

交上申请之后，学校一直没有声音，我也在等着他们的答复。等我趁着高考监考完之后，从大理回来已经是六月中旬了，接下来的日子，有许多找我谈话的领导。他们站在他们的角度来跟我说，虽然说的都是好听的话，但我好像听不进去。谈话的内容差不多是：下学期要发高层次人才的补贴了，有好几万不要了吗？职称马上要评下来了，七八月份的带薪休假工资，还有其他的奖金，你也不要了吗？

我想既然选择了就不会后悔，他摇着头对我说：“你还没有长大”；而平时跟我关系还不错的她说：“那可不一定”。好像他们比我还了解自己。但有时我会觉得，我不离开这才会后悔。有一个经常接触的领导，那天他坐在我旁边说了很多，最后的意思就是你找不到比这还好的工作。虽然我还是笑一笑，但内心更坚定了，心里在想：不如我试一试让你推翻刚才的观点吧。

我不否定他们的想法，只是想确定一次：选择了，就不要再后悔。毕业时我可以去北京工作的，可是我放弃了，我到现在真的没有花过一秒的时间来后悔这件事。因为我了解自己，也相信自己，能在每个不同的环境中，努力地活出不一样的自己来。

接下来的日子，我很礼貌地听听他们的话语，也没有放在心里。朋友说：“有大作为，和活得自在的人往往都是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我并不一定大有作为，只是在听内心的声音，只想不违背自己。

05 鼓励的语言

很多人都有我的想法，只是他们现在还没有勇气去实施，所以也有人佩服我的勇气，虽然我并没有觉得什么。

这样的阶段，经常有一些内心的纠结在进行，因为这一路只有我一人在前行，没有人跟我一起结伴。有次和同事好友聊天，她说：“我能清楚地看得到我未来是什么样子，这让我觉得好恐惧。”所以，看不到未来，和一眼就能看得到未来，同样让人感觉到很害怕、很恐怖。但是，你觉得哪种更让人恐惧呢？**

在到处充满劝说的环境里，还好我也能听到不少鼓励与支持的声音。

我们的伙伴们，一共八九个，同样的层次，同样的想法，虽然他们还没有开始行动的脚步，但他们都很支持我。有次我们语文组一起去吃老妈兔头，有个老教师听到我要走的消息，一路跟我说了一系列的支持的话。印象最深的是，他说：“你看看我，我现在的样子就是你二十年后的样子，没有任何的希望。”

还有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她是本地人，她很直白地告诉我：“他们求的是稳定，所以理想、追求就靠边站了，都已经没有了。所以要走就不要犹犹豫豫，做这样的决定就要坚定一点。”其实，我觉得理想与生活是可以并存的，需要你去平衡。

每天早上去上早自习的路上，偶尔会遇到一个教高三的语文老师，她无意中说到，她很后悔年轻的时候没有离开，现在想走也没有机会了。

市里的语文调研员也跟我说，他现在唯一的经验就是，有机会时没有离开。

谢谢在所有劝言与不解当中，有这样鼓励我的声音。

面对我偶尔的纠结与畏惧时，老徐说：“我觉得此刻的你更难得的是自由地奔波，因为安稳是迟早的事！无论如何，想什么就去做，是多么幸福的事。”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稳定总会来的，不一定现在就当作永恒的追求。

木留言用了一句歌词：“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这都可以看作是我的选择的理由与解释。我在签名里也写上了这句话：“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教我钢琴的音乐老师，也是我的同事好友，她说那天她在弹奏这首歌时，想到我写的这句话，都要流泪了，我觉得我们不用言语就能够懂得。

06 唯一不变的是此时此刻的勇气

交完辞职申请的那天下午，我就坐车去市中心的影院看电影了。电影里有很多喜欢的句子：

“你可以走得更远，而她只能一辈子呆在这里。”

“害怕失败才是真正的失败。在绝望中寻找真正的希望。”

“如果我们的额头上终将刻上皱纹，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使皱纹刻在心里。”

当邓超演的那个角色说：“唯一不变的是此时此刻的勇气”，当时坐在后排的我，一边咬着面包，一边表示赞同跟着“嗯”了一声。

我咬咬牙交上去的那一张纸，人生第一次递交辞职申请，未来没有把握，但我有此时此刻的勇气和相信。不要看我只是温婉的，但有时就是天不怕地不怕，钱的诱惑也不放眼里，因为我追逐心里的声音，终于发现我相信的已成我的信仰。

回来的公交车上，花城的路是山路，站在公交车的里面，透过人人的头顶，俯视着车子下坡的弧度，下坡之路竟然能有一种俯视或征服一切的感觉。这个时候，虽然耳朵在听着歌，但心里吟诵着欧内斯特·亨里的诗句：“I am the master of my fate,I am the captain of my soul(我是我命运的主宰，我是我灵魂的船长)”。

一路上，我想到了许多与学生之间的小故事，很感人也好笑。我想把这些记录下来，这一年很充实很欢乐。

07 离开前的用力珍惜

对于我的辞职，学校同事间的谣言越来越多，从高一到高三，我只是淡淡地听一听，一切与我无关，反而很积极又很诚实地面对他们的问答。

我只想踏踏实实地做好我现在的工作，问心无愧。

我不会提前离开他们，即使有工作机会也不会提前离开他们，我要好好地完整他们的整个高一，让我从开头到最后都能做到最好，不辜负自己，更不辜负他们。

我要剪掉指甲，剪得干干净净。在花城的最后一个多月里，剪掉指甲，我只做几件事：一，写字。没有指甲打字很方便。记录在这里的故事，补写我的所感与所得，写我与我的爱将们的故事。二，练钢琴。先弹小曲，然后最好能弹会一首流行曲子。三，好好备课，我要认真对待我的每一天的每一节课，让我的学生们能够获得更多的知识，获得更多的快乐。

年级主任说我是可以请假去找工作的，我说我不想离开学生，在放假之前，她说我挺傻的。我原以为她不支持我离开，直到那次跟我说：“趁年轻时出去走走，是很好的。如果你以后有好的工作更好，如果没有找到如意的，我们这里随时欢迎你回来。”当时听到她的这句话，满满的是感动，因为我很重视她的看法。

不要说我傻，不问值不值得，有一种收获叫“心理价值”，我就是愿意陪他们到最后。想想，有太多东西比工作重要，比稳定重要，比编制重要。那些别人认为没有价值的东西，却会随时间奇迹般地长存于心。有时觉得我并不是糊涂，而是清醒者。我想的没那么多，只是认为只要值得，就想去做好而已。

我偶尔羡慕与学生没有什么感情，说走可以毫不留恋的人，但我不愿做那样的人。深深地不舍才会在此刻将过去发生过的日子显得如此生动，不是毫无意义的留白，而是深情地抒写，将在一起的日子变成永恒的诗句。

那天晚上，我终于难过地告诉了他们我要离开的消息，我知道他们许多人都不太相信这是事实。他们鼓励我，不要受他们感情的牵绊，勇敢地去追寻自己的梦。那天晚上，他们给我的感动浇灭了夏夜的一场大雨，我如孩童般将他们对我的每一句不舍、祝福与鼓励做成一个透明的水晶球一直携带在身边。

08 离开就意味着奔波

负责带我的老师有一天对我说：“你长的也不错，条件又很好，在这找一个不错的男生在一起，那这样多美好啊。”她说不喜欢看到女孩子奔波，尤其是不想看到我奔波。我对她笑了笑，我也知道稳定有多好，也知道她是为我着想。有稳定的收入和保障，有受人尊重的社会地位。但是目前的稳定，并不是现在穷尽地追求，我听得到内心的声音，无法背弃自己，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放弃安稳，是真的挺需要勇气的。

主任说开会的时候，领导在生我的气，说我太天真了以为工作是那么好找的。我也只是笑笑，我真的很清楚自己在做的事情。

离开就意味着奔波，这些我都明白。既然要辞职，就要心里准备好后面将要遇到的各种困难与波折。

要强调的是，我不是因为厌倦我的工作而离开，我爱我的学生，工作的一整年，我努力，平淡而内心充满愉悦。我离开只是因为我听从了内心的召唤。如果我的工作是让我非常苦痛的，感觉无趣的、没有意义的，那我知道的，无论名利多诱惑，我都会辞职说再见的。不过目前做过的一些事，接触一些职业感觉自己都是可以胜任的。或者说我愿意发挥不同的一面，该做什么时就积极地去做。生命像一片树叶，可以伸展许多的茎去探索世界，发现自己的多种潜能。

想做的，你的确这样了，又那样了。

09 一个人的闯关

经过两个多月，所有的程序差不多结束了，跟学生们、同事们一起补完课，结束学期的最后一节课，开完这里的最后一次家长会。

跟他们一一惜别后，在回家的火车上，因为车票的改签问题，在车上遇到了列车长和列车员。我们坐在那里闲谈了几下，有位即将退休的老列车员跟我说他的工作。他也是属于编制内的工作，已经工作了几十年，就一直呆在列车里工作，每天的工作就像现在我看到的这样。我问他几十年是什么感觉，他说荒废青春，有大段时间觉得工作没有意义，有时太清闲没有挑战，但是有一天想通了。他听说我这次是辞职回家，而且是像他那样有保障的工作，他一直说辞了可惜，辞了可惜啊。我说我记得爸爸以前在我没有毕业前，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他笑着说也是啊。

暑假回到家，我的一位大朋友也是我的老师，她很了解我也很关心地问我：“你真的是辞职回来的吗，还交了违约金啊？”我害羞地说：“是啊，你看我是不是在玩弄人生啊？”的确，我从来不会去玩弄别人的感情，但是人生只有一次，认真地玩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我跟朋友说，我要开始一个人闯关了，她说其实你早就已经开始一个人的闯关了。是啊，生来我就是不独立的，却在安静中慌乱地成长，面对世界，理解世界，与它碰撞并且和解。世界就是一份地图，而我是没有方向，仅凭心中的梦想找寻着路的那位闯关者，一关又一关，真实地存在。

10 我的未来不是梦

他们以为你去了那里，就永远呆在那里不会出来，然而你像当初跟他们说的那样，完成了使命，时间到了就出来了；他们以为你工作后当初的梦想也会像大多数一样逐渐淡忘，但是那些梦想你反而记得更清楚。希望以后的日子里，他们可以羡慕你想学吉他，你去学了；你想去西藏，你就去了；你想去国外，你也去了；你想写本书，你写了；你想遇到懂你珍惜你的人，你等了；你想开家属于自己的小店，你又开了……事情还未到达前的嘲讽真的不用在意，因为你的确这样了，又那样了。

暑假在家呆了一个多月，陪陪家人。我最不想让爸爸妈妈担心我的事，所以事情的经过他们也都是知道的，我只能越来越努力地让他们不去担心我。在即将离开家重新要去奋斗的时候，有天晚上爸爸问我：“你未来打算去哪里呢？”本来准备上楼的我，退回来对着爸爸笑着说：“我也不清楚，我的未来……我的未来不是梦！”

后来的九月份，走在海边大城市台风过境后的雨夜十一点多，我举着伞走在回来的路上。

波折正在脚下慢慢发生，挫折正在肆意滋长，等待正在缓缓走来，听着耳朵里传来的歌声：“我想到遥远遥远的以后，会不会有人知道我，在这颗寂寞的星球，曾这样的活过？”那个时候，在黑暗的雨夜，我清楚地听到了那句话：“我的未来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