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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最早的龍鈕玉璽

 木头1018 2017-02-24


圖  一

 “龍”字,字形作“”,頭上有角,尾下卷。該字與子龍鼎(《銘圖》00465)的龍字“”,龍鼎(《銘圖》00272)龍字“”,龍簋(《銘圖》03435)龍字“” 構形相近,釋爲“龍”字,應無問題。龍是中國古代傳說中的一種神異動物。身長,形如蛇,有鱗爪,能興雲降雨,爲水族之長。《易·乾》:“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覩。”


“蠃”字,字形作“”,身體蜷曲,頭有觸角。該字與子蠃觚(《銘圖》09323)的“(蠃)”字,子蠃爵(《銘圖》07362)的“(蠃)”字的形體幾乎完全相同。蠃,今寫作螺,是一種具有迴旋形貝殼的軟體動物,有觸角。《說文·虫部》“蠃,蜾蠃也。一曰虒蝓。”又“蝸,蠃也。”段玉裁注:“蠃者今人所用螺字。……今人謂水中可食者爲螺,陸生不可食者曰蝸牛,想周、漢無此分別。”《易·說卦》:“爲蠃、爲蚌。”《爾雅·釋魚》:“蠃,小者蜬。”郭璞注:“螺大者如斗,出日南漲海中,可以爲酒杯。”《國語·吳語》:“日臣嘗蔔於天,今吳民既罷……其民必移就蒲蠃於東海之濱。”韋昭注:“蠃,蚌蛤之屬。”《尚書大傳》卷二:“鉅定蠃。”鄭玄注:“鉅定,澤也……蠃,蝸牛也。”《莊子·則陽》:“有所謂蝸者,君知之乎?”陸德明釋文:“李云:蝸,蟲,有兩角,俗謂之蝸牛。《儀禮·士冠禮》:“蠃醢。”鄭玄注:“今文蠃爲蝸。”《周禮·天官·龞人》:“祭祀共蠯、蠃、蚳,以授醢人。”孫詒讓正義:“今語以水生者爲蠃,陸生者爲蝸牛,古人蓋無此分別。凡經典之言蚹蠃、言蠃,注家訓爲蝸、爲蝸牛者,皆當爲水蠃。”


“虎”字,字形作“”,頭無角,尾上卷。該字的形體與虎簋(《銘圖》03555)的“(虎)”字,虎簋(《銘圖》03557)的“(虎)”字相近,是圖形文字“虎”字。虎,漢應劭《風俗通·祀典·桃梗葦茭畫虎》:“虎者陽物,百獸之長也,能執搏挫鋭,噬食鬼魅。”


“鳥”字,字形作“”,圓目,勾喙,有飄翎。它與同期的鳥紋基本相同,也與亞鳥父甲鼎(《銘文》01114)的“(鳥)”字,鳥父甲卣(《銘圖》12758)的“”(鳥)字,婦鳥觚(《銘圖》09296)的“(鳥)”字大同小異。鳥,古代指尾羽長的飛禽。《說文·鳥部》:“長尾禽總名也。”段玉裁注:“短尾名隹,長尾名鳥,析言則然,渾言則不別也。”鳥,也指南方朱鳥七宿星座。《書·堯典》:“日中星鳥,以殷仲春。”孔傳:“鳥,南方朱鳥七宿。”


該玉璽從璽鈕的蟠龍形體、紋飾以及璽面的圖形文字判斷,其時代應該是商代晚期。更重要的證據是:它與1998年安陽殷墟婦好墓出土的一件石蓋(其實也是璽印,詳後)的形制完全相同,紋飾時代特徵相若,璽文的田字格,甚至內容都基本相同,故時代應當與之相同或者相近。我們知道,婦好是商王武丁的后妃,其時代在商代晚期前段,所以該玉璽的時代屬於商代晚期毋容置疑。這是我國目前發現最早的玉質璽印,也是最早的龍鈕玉璽,它比1983年廣州南越王墓出土的西漢早期龍鈕“文帝行璽”[2]要早一千一二百年。


婦好墓出土的所謂“石蓋”也應該是一枚石璽(圖三、圖四)。《殷墟婦好墓》描述這件器物是“白色,微灰,大理岩。橢圓形,面部微鼓,上雕龍形鈕,龍口微張,露舌、眼、耳、鼻清晰,雙足前屈,作伏狀,尾盤於邊沿,背、尾均飾菱形紋;背面微凹,中間刻十字陰線,長徑上下側各雕夔紋一對,頭相對,張口,身、尾極短。高3、面徑4.5×5.4、厚0.8釐米。”[3]

圖  四


它與澄城玉璽的區別,一是澄城玉璽爲青玉質,婦好墓石璽爲大理岩;二是澄城玉璽龍體處於橢圓形臺面的縱向,龍頭伸出臺面之外;婦好墓石璽龍體處於橢圓形臺面的橫向,龍頭基本與臺面平齊;三是澄城玉璽的龍體飾鱗紋,婦好墓石璽的龍體飾菱形紋;四是澄城玉璽龍背後部有小穿孔,婦好墓石璽無穿孔。婦好墓石璽璽面所謂的十字陰線,連同邊緣一週的陰線,實際上也是田字格,與澄城玉璽相同。因爲《殷墟婦好墓》作者認爲這是一個器蓋,所以也就沒有說明田字格中的四個圖案的內容。從報告附圖可以看出,其內容與澄城玉璽基本相同,只是第二個圖形“蠃(螺)”稍有差異,或爲臨摹所致。


究竟這兩件器物是器蓋還是璽印?答案是肯定的,即商代晚期璽印。理由是:其一,這兩件器物很小,長寬不過3—5.4釐米,高僅2.5—3釐米,且呈橢圓形,兩座墓中均未出土相同質地的適合它們遮蓋的容器。其二,這兩件器物下面有田字格,內有圖形文字,這是任何器蓋所不需要的,恰恰是商代晚期到秦漢時期璽印所常見的現象。其三,有人提出兩件器物下面向內凹陷,不是平面,無法鈐印。殊不知商代晚期紙張和帛書尚未出現,璽印最初和陶拍一樣,只是按捺在銅器的陶范和陶器的泥坯上,後來就用於鈐印封泥。璽面內凹,並不影響使用,它更使得壓印出的璽文高凸清晰。其四,上世紀三十年代,安陽殷墟就出土過3件商代晚期的銅璽,1935年黃濬的《鄴中片羽》和1940年于省吾先生的《雙劍誃古器物圖錄》都曾著錄,其中後兩枚現藏臺北故宮博物院,均呈長方形或正方形,上有鼻鈕,第三枚璽面還有田字格。三枚的璽文分別是“翼子”(圖五.1、2)、“亞離示”(圖五.3、4)、“旬抑埴”(圖五.5、6)[4]。北京故宮博物院也收藏一枚商代晚期的銅璽,璽面正方形,橫截面呈梯形,背面平整,上有橋形鈕。璽面飾獸面紋,眉間有陽文“名”字(圖五.7)[5]。


圖  五


可喜的是上世紀九十年代以來,考古工作者發掘的殷墟建築基址、祭祀坑和墓葬中又出土了3枚銅璽,進一步證明了殷商晚期已經存在着成熟的璽印。一枚是1998年安陽殷墟東南部的安陽水利局院內一處夯土房基內出土,正方形,半環形鈕,璽面鑄陽線獸面紋(圖六.1、2),年代屬殷墟文化第三、四期,即殷墟晚期[6]。第二枚是2009年河南安陽市殷都區王裕口村南地M103殷商墓出土,璽面爲陽文“(玨)”字(圖六.3、4),年代屬殷墟文化第2期。這枚銅璽整體呈方形,橫截面呈梯形,上有橋形鈕,印面内凹[7]。第三枚是2010年安陽殷墟南部的劉家莊H77祭祀坑出土,璽面鑄陽文“”2字,下部飾夔龍紋(圖六.5、6),年代亦屬殷墟文化第2期[8]。這些商代晚期銅璽的出土,更加證明了澄城玉璽、婦好墓石璽是商代晚期璽印的判斷不誤。


圖  六


商周時期發現的璽印均以鼻鈕爲主,而這兩枚璽印突兀地使用了立體的龍鈕,在璽印史上是空前的創舉。龍鈕在秦漢以後的官印中有極高的地位,這兩枚璽印的性質,尚待研究。


上述殷墟出土的七枚璽印可以看出,這一時期的璽印可分爲文字璽、圖形璽(也稱肖形璽)和文字與圖形相結合的圖文璽。澄城玉璽和婦好墓石璽的璽文是圖形文字,所以還屬文字璽。璽文“龍、蠃(螺)、虎、鳥”可能就是中國古代人們崇拜的四靈的濫觴,也是四靈印的的早期形態。


四靈也叫作四象、四神,是中國古代人們所喜愛的吉祥物。四靈在古代有兩種說法,一種認爲是麟、鳳、龜、龍。《禮記·禮運》:“何謂四靈?麟、鳳、龜、龍,謂之四靈。”孔穎達疏:“以此四獸皆有神靈,異於他物,故謂之靈。”另一種認爲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三國魏曹植《神龜賦》:“嘉四靈之建德,各潛位乎一方。蒼龍虯於東岳,白虎嘯於西崗,玄武集於寒門,朱雀棲於南鄉。”明田藝蘅《留青日劄·四神四靈四祥》:“天有蒼龍、白虎、朱雀、玄武四星之精,降而在地則爲龍、虎、鳥、龜四獸之象,兵家爲之四神。”春秋戰國時期,由於五行學說盛行,所以四象被配上顏色成爲“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配上方位便是“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兩漢時期,四象演化成爲道教所信奉的神靈,故而四象也隨即被稱爲四靈。在漢族民俗文化中,四靈有祛邪、避災、祈福、祥瑞的作用。


鳥在四靈中也被稱爲朱鳥、朱雀。朱鳥、朱雀後來演變成鳳凰。《詩·大雅·卷阿》:“鳳凰于飛,翽翽其羽。”毛傳:“鳳凰,靈鳥,仁瑞也。”古人視鳳凰爲神鳥,百雀之王,預示著吉祥、安寧、興旺、蓬勃騰達。


蠃有迴旋形硬殼,頭尾肢體可縮入甲殼之內,外剛內柔,深居簡出,具有一種神祕感,所以古人奉爲神物。《論衡·偶會篇》:“月毀於天,螺消於淵。風從虎,雲從龍。同類通氣,性相感動。”《論衡》就將螺(蠃)與龍虎並提,說明在四靈形成的初期階段,螺(蠃)也是重要的靈物。後來四靈中的玄武,形象是龜蛇合體的神獸,可能就是由蠃演化來的。龜和蠃一樣也具有硬殼,體軀可伸可縮;蛇又稱小龍,猶如蠃體蜿蜒伸出殼外,可能到了秦漢時期就代替了蠃,成爲四靈之一。


四靈印,是指有“四靈”圖案或者“四靈”圖案與姓名相結合的印章。過去認爲四靈印最早出現在西漢中期,是私人印章種類之一。四靈體現了古代人民對自然的崇拜,後經多年的演化,成爲人們思維觀念中所喜聞樂見的吉祥物,被大量刻入印章之中,佩戴以避邪。從澄城龍鈕玉璽和婦好墓龍鈕石璽的發現可知,遠在商代晚期就出土有四靈璽,把四靈璽印的出現提前了一千三百多年。


總之,這兩枚龍鈕璽是考古工作者從古代墓葬中科學發掘出土的。它們精緻的造型,巧妙的璽面部局,奇詭的璽文結構,是其顯著的特色,在商代晚期璽印中,既是圖像印,也是文字印的源頭,堪稱第一。它們的發現,爲研究璽印史、古文字和古代藝術,都有著重要的意義。 

 

注    釋:


[1] 2016年7月1日新華社西安電(記者陶明、馮國):《陝西渭南發現中國最早的龍鈕玉璽》,電文中將其時代誤斷爲西周早期。本文玉璽照片系新華社記者陶明拍攝。

[2] 廣州象崗漢墓發掘隊:《西漢南越王墓發掘初步報告》,《考古》1984年3期。

[3] 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殷虛婦好墓》,文物出版社1980年。

[4] 李學勤:《璽印的起源》,載《綴古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

[5] [6] 何毓靈、岳佔偉:《論殷墟出土的三枚青銅印章及相關問題》,《考古》,2012年12期。璽文“名”字,作者以爲是獸面紋的組成部分,未釋爲字。

[7] [8] 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安陽工作隊:《河南安陽市殷墟王裕口村南地2009年發掘簡報》,《文物》2012年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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