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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圆 北京堂友 . 東西堂 相聚 | 回复 6 東西堂 . 全球社群 影音 | 回复 V 東西堂 . 视频节目 这是方圆曾见到的贫穷，让我看到了不曾看过的贫困小学。让人忍不住思考很多，怎么更好地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東西堂志愿者 . 椰子味>>> 贵州支教 暑假为期15天，我参加了短期支教。学校在贵州省的省会贵阳，它是一所城市边缘的私立农民工子弟小学。 贵阳本身地处山区，只有城市中心才有大片平地，外围的城乡结合部就全部建在高高低低的山上。由于城市的扩张，建筑工地四处可见，这些城乡结合部的空间被不断压缩。 再加上城乡结合部大多自发形成，没有任何规划，这里的房屋和街道都挤挤挨挨，杂乱无章，紧靠着岩层裸露的山坡，像贫民窟。 这里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脏。生活垃圾和建筑垃圾被混杂在一起，随意丢弃在路旁，狭小的路上常常是走个十几步就有个垃圾堆。 有时我们要爬过好几个垃圾堆或者建筑工地才能到孩子的家。一到下雨天，地上就污水横流。卖菜的、卖小百货的都很自然地坐在垃圾堆旁做买卖，顾客也并没有什么顾忌。 一些角落里会立块板子写着“此处倒垃圾全家死光死绝，先死娃娃后死大人”，但似乎并没有太大效果。我所教的孩子们就都生活在这些街街巷巷里。 大多数孩子的家都是租的，黑乎乎的墙壁，黑乎乎的天花板。有些人家一家四五口挤在十几平米的屋子里，床都是高低铺，床上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有些被子甚至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屋里的光线都很幽暗，孩子们必须赶在天黑前写完作业，不然开了灯也很难看清楚。 贫穷带来的问题 贫困带来了家庭血缘的割裂，一方面这些家庭收入不稳定，家长的工作廉价且危险，极易在疾病和意外伤害中陷入困境；另一方面，家长超生严重，家庭成员分散各地，很多家庭有家暴现象。 孩子们的家长是贵州省内的织金、黔西、大方、镇宁、晴隆等少数民族地区的农民工，他们的谋生手段包括干零工、打煤巴、清洁工、拾废品、背背篼等等。这些工作很难给他们的家庭以安全和保障，就在我支教的那几天，有一个女孩的母亲在搬砖头时被工地上的落石砸了脑袋，她家负担不起贵阳的医药费，受伤的母亲打算回老家养伤，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们班班长叫小晨，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子。小晨和哥哥姐姐一起，与父亲生活在一起。我问孩子父亲，孩子他妈去哪儿了？孩子父亲说去外地打工了。我问去哪里打工，那个父亲思考了好几秒，最后用不确定的语气说：“去了浙江”。我又问，上次和孩子妈妈联系是什么时候？孩子父亲说，半年前通过电话。 像小晨这样只与父亲生活的孩子不少。孩子妈妈有打工去的，有改嫁的，有留在老家没有一起出来的，还有突然失踪的。家庭之间的血缘亲情，常脆弱得难以维系。 被分裂的家庭是不幸的，可完整的家庭也并非那么圆满。小云和小霞是一对姐妹，都在我班上。她们的父亲是保安，母亲包了山上一块地方，种菜卖菜。他们家的家庭收入在班里还算可以，但两个孩子过得特别辛苦，因为父亲嗜酒。 两姐妹每天三点多起床帮母亲下地干活，下午放学回家做完作业也去地里帮忙。父亲有时酒喝多了就和母亲吵骂打架，失了手还会打孩子。有时父母半夜打起来，母亲就带着孩子躲到地里，直到后半夜估摸着父亲睡着了才回去。 我见过那个喝酒的父亲，那天他刚喝完酒睡醒，他的胸前和背上有很多新鲜的伤疤，孩子说是和母亲打架留下的。聊天的时候，孩子父亲好几次说到自己没用，说一定会好好培养孩子，那时他的眼神是真诚的。 学校里有很多孩子都有四五个兄弟姐妹。我问过一些家长为什么要生这么多孩子，他们往往只是笑笑，不愿多说。在跟高年级的孩子聊天时，我们有意暗示少生几个孩子可能会过得更好。有个孩子回家后跟父母说自己今后不愿多生，第二天来学校的时候情绪低落，他被父母狠狠揍了一顿。 孩子们住的这些地方，与一个名叫“优山美诗”的现代化楼盘比邻而居，离贵阳市最好的中学实验三中只有十分钟的步行距离，离贵阳市最繁华的奢侈品专卖区不过不到半小时的公交车车程。 每到周末放学的时候，实验三中门口总排起小轿车的长龙，我的孩子们每周都要从这些小轿车旁经过。我问过孩子想不想去那里上学，孩子说，不想，那里很贵。 我听校长说，那个“优山美诗”的开发商征用了学校的校址，就在我们支教前一天，校长还被开发商威胁人身安全。有一天我陪孩子回家，一个孩子指着快要完工的楼盘跟我说，他的父母都在那里搬砖头。我问孩子想不想住这样的楼盘，孩子说想，但自己可能永远都住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孩子。 慈善事业的局限 由于离贵阳市区很近，这个学校常常有爱心人士前来搞慈善。我们的音乐老师本来打算教孩子们《感恩的心》。可当她把音乐打开，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说这歌他们早就会唱了，还会手语版的呢！于是全班就这样唱起了《感恩的心》，打起了手语，歌声嘹亮，老师目瞪口呆。 这里的孩子都勇于，甚至说急于向我们表达感情。我们第一天就收到好多孩子们亲手做的礼物，比如像这张图。很多孩子一上来就称呼我们“最亲爱的人”，让我们受宠若惊。 可是我们后来发现，最爱送礼物的那几个孩子，整堂课都忙着做礼物，无暇听课。到后来有孩子告诉我们他们没作业本了，作业本上的纸全被用来做礼物了。 有一回我同女孩小静聊天，小静很自豪地告诉我，来学校做慈善的爱心人士都很喜欢她。她经常给爱心人士们唱歌表演节目，只要她说话，很多爱心人士就会感动哭。 好多次爱心人士走的时候，她都紧紧抱住其中一个阿姨的腿，哭着求她不要走，阿姨都会很感动，给她好多钱。我望着小静自豪的脸，竟一时无言以对。 当然还有另外一群孩子，他们对我们的态度是抗拒的，甚至挑战的，这些孩子大多都是高年级的。 五年级有个女孩儿叫小萍，她非常聪明，第一天讲数学，她对老师的解题方法不断反问质疑，一副桀骜不逊的样子。一个礼拜之后，她对我们的态度才渐渐亲切起来。 去家访的时候，我们在她家的墙上看到了用粉笔写的一行字——“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旁边有一个玩偶乌龟，那是她爸爸捡垃圾的时候捡回来的。 后来教五年级数学的陈姐告诉我，小萍曾经对她说：“我知道你们对我好，可我不想对你们好。你们不会留在这里，我怕我一喜欢上你们，你们就都走了，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小萍的理想是做一个老师，我们走的那天送了她一盒粉笔，她朝我们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默默离开。 听校长说，这个学校离市里近，社会各界对学校的资助不少。学生们的学费、学习用具甚至过冬衣服，都有人来捐助。我在学校的仓库里发现过两台崭新的投影仪，校长说这也是爱心人士赠送的，可是这么高级的器材老师们不会用也没条件用，只能闲置。 我们支教期间就有一批西装革履的爱心人士过来发助学金，整个教室里里外外挤满了人，两个人带着单反，对拿着钱的孩子和家长一顿狂拍。 学校有一面写满社会捐赠的墙，墙上有一块牌子上写着“XXX企业资助五十万”。校长说，五十万是指网络学习卡的面值，用来学习网络课程。可整个学校只有一台电脑，网速非常慢。我问校长为什么还愿意把这块牌子挂在这里？校长叹了口气说，我们要感恩呐，这样人家才会更愿意捐。 曾有一篇文章名叫《哥哥姐姐请不要来支教了》，讲的是短期支教带来的负面问题。我始终很难讲，支教对孩子们是好事还是坏事，可能我的收获比孩子们多得多。 对孩子们而言最大的好处可能有三点：一是这群孩子在暑假里，除了帮爸爸妈妈干点活外，剩下的就是看电视和在大街上闲逛了。我们去给他们讲课，可能比闲逛来的安全和有意义。 二是我们的课程除了常规的语数外，还安排了安全常识课，比如，告诉女孩子们自己身上有些地方不能给人碰。这些知识可能对他们而言更为实用和重要。 三是毕业班的学生在短期的辅导下，确实提高了升学率，因为这个学校的师资实在太差了，除了一个支教大学生外，其他老师的学历最多是师专，三年级的孩子都分不清楚厘米分米和米。 如果要说支教的缺点，那就是，孩子很容易依赖上我们，而我们注定是过客，我们打乱了他们的生活节奏，却无法也无力真正帮助他们。贫穷带来的问题太复杂了，我们与那些做“慈善表演的人”，或许并没有那么大区别。我们解决不了孩子们面临的问题，却给了孩子们一点点希望，又让他们失望。
写在最后 我觉得留守儿童和随迁子女的教育问题，牵扯到以下几个层面：
一，户籍制度。目前在全中国的适龄儿童中，留守儿童和农民工随迁子女占了1/3，这个数字非常可怕。用户籍制度，甚至用限制外地人子女上学的方法来控制城市人口，这其实是政府极大的不负责任。孩子应该跟父母在一起，应该有学上，这是人最基本的需求。我们现在欠这些孩子教育，未来是要还债的。 二，职业教育。我很纠结用“考大学”来鼓励这些孩子是对是错，太明显在这样的学习环境里考大学难于上青天，况且大学的精英教育每年都培养出大批就业难的大学生，单纯要求个人努力学习改变命运是多么荒谬和不切实际。 相比于“知识改变命运”，我更愿意相信“多建一所职校就少建一所监狱”。对于先天就缺少太多成长条件的人而言，先得考虑如何赚钱生存，然后才是改变命运。越是贫困的地区，职业教育就越是重要，它是避免穷走向恶的一道屏障。
三，慈善事业。献爱心只是慈善的起点，要抵达善的终点，需要许多技术性的工作。对于真正穷的人而言，单单捐钱是没用的，因为穷不仅是经济水平，更是思维方式。而对于“献爱心”的人而言，真诚未必能收获好的结果，虚伪却一定会造成伤害。 我很欣赏“免费午餐”“壹基金”这些组织，因为他们是在真正努力提高慈善的专业化水平。另外我认为，国家对NGO过于严厉的管制，对慈善的伤害是非常大的。 2017，相聚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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