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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铁马 | 狼子野心的西夏“开国者”们(上)

 汉青的马甲 2017-03-05

 贺兰铁马彻地来――狼子野心的西夏“开国者”们



中国历史,总以“正朔”为原则。公元十三世纪,蒙古统治者入主中原后,由于他们自己是“夷狄”,所以,元朝的史家们奉命同时修《宋史》、《辽史》、《金史》,给人一种三朝皆是“正朔”的感觉。后来,到了满清,这帮大辫子哥们虽然也是“夷狄”,可自康熙起,清朝皇帝的汉化已经到了骨子里。他们对“夷狄”、“胡”等字眼十分敏感,然而对于宋朝的历史还是很“客观”。特别是乾隆,大兴文字狱之余,也认为宋朝在当时才是正朔。更难能“可贵”的是,满清本身是以金朝的后裔继承人自居。


无论如何,绕来绕去,当时、后世的历史学家对于与辽、宋、金同时代存在的一个西北政权西夏,似乎都有意无意忽略或弱化这个割据政权的存在。事实上,蒙古人修史,也没把西夏当成一个正朔“国家”来修(当然,可能由于成吉思汗正是在出征西夏时病死,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细究史书可以发现,西夏盛时,方圆两万多里,疆域比辽朝还要大一倍,其“领土”包括今天的宁夏全部,甘肃大部,陕西北部,青海东部以及内蒙古的一些地区。人口成份也十分丰富,有党项(党项羌)、汉族、吐蕃、回鹘、鞑靼、吐谷浑、契丹等族。从唐末拓跋思恭拥有夏州之地算起,至最后被蒙古所灭,西夏立国长达347年,与之相比,宋朝(南北宋)为320年,辽朝为210年,金朝才120年。


西夏,以当时的“政治地理”来讲,确是一方胜国,它北有狼山、阴山、西有贺兰山,东南有六盘山、西南有祁连山;滔滔黄河,直贯国中;都城兴庆(银川)更是险河依山,形胜地固。西夏,乃宋朝对它的称呼。元昊建国称他的“国家”为大夏,承袭自五胡乱华时代的匈奴大王赫连勃勃,当时这位爷在今天的宁夏及周边地区建立过一个“大夏”政权。可笑的是,西夏主体民族是党项羌,但元昊一族出自拓跋鲜卑,与北魏同源。拂拭历史的尘埃,可以发现,赫连勃勃天王的煌煌“大夏”,当年正是为北魏太武帝拓跋焘所灭。时隔600余年,拓跋氏后裔又在相同地点复活了与昔日敌国国名相同的“大夏”,是意外的巧合,还是一个历史的黑色幽默呢。


鄂尔多斯大草原的主人――党项羌早期的“奋斗史”


党项,据考是羌族的一个支系,《隋书》上载:“党项羌者,三苗之后也。其种有岩昌,白狼,皆自称猕猴种”,估计是体健爱跑喜欢爬树什么的。西晋时期,羌族被整治得厉害,“或臣(于)中国(中原王朝),或窜于山野”,跑得远一点的就归附了吐谷浑。唐朝太宗时期,由于吐谷浑为吐蕃所灭,缺怙少依的党项羌请求内附,被大唐徙于松州(今四川松潘)安置。渐渐地,这些党项羌人形成数个最大的部落族种,有拓跋氏,野利氏,米擒氏,费听氏,往利氏,颇超氏,细封氏等等,其中的“盟主”,大概只有今天的青海以北、甘肃以南地区。


唐朝开元年间,居于今天青海和甘肃南部的一些党项羌非常恐惧那些嗷嗷乱叫四处劫杀的吐蕃军队,向唐玄宗求救,被集中迁至庆州(今甘肃庆阳)。安史乱起,各地胡人蠢蠢欲动。大英雄郭子仪怕这些异族豺狼聚合在一起搅大事,就建议唐代宗把当时在庆州的拓跋朝光部党项人迁至银州以北和夏州以东地区,大致相当于今天鄂尔多斯的东南,这一地区正是是南北朝时匈奴人赫连勃勃的“大夏”国旧地,当时称平夏,所以这一部拓跋所统率的党项羌就称平夏部。日后西夏皇族,正是源出这一部党项。当时,唐朝还迁另一个部落首领拓跋乞梅于庆州,这一部党项羌就称“东山部”(因为他们所居的庆州在六盘山以东)。唐僖宗时,平夏的酋长拓跋思恭被朝廷封为夏州节度使。由于赶上唐末大乱,拓跋思恭追随沙陀人李克用,曾一度帮助唐王朝“收复”长安,因功被封为夏国公,并赐皇族姓“李”,夏州地区的党项武装也被称为“定难军”,总括夏、绥、宥、银四州。由此,以夏州为中心,鄂尔多斯以南的广大地区皆成为拓跋部的私人领地。拓跋氏一直争取“保境固守,伺机发展”的策划,完全是墙头草,谁硬就倒向谁,谁称帝就向谁称臣,只要承认他们在夏州一带广大地区的统治地位即可。五代之始,陕西北部被平夏部拓跋氏纳入版土,又添盐州和延州之地。


五代的后梁时期,平夏部酋长李思谏(即拓跋思谏,此时已经以“皇唐”的国姓自称)向朱温称臣。后唐灭后梁,当时的平夏部头人李仁福又马上“归顺”,得封朔方王,仍旧在原来的地界为霸一方。后来,李仁福病死,其子李彝超继任。后唐趁人之丧,想借机拔掉这个“钉子”,派大军突袭夏州,结果反被早已有准备的平夏部党项人打得大败,悻悻而归。按理,后唐是沙陀种,也被唐王朝赐姓李,一笔写不出两个“李”,曾经还是老战友。利欲熏心,当时的这些野蛮部落惟利是图,彼此没有任何信义可言。


后晋、后汉、后周几个政权在中原地区走马灯一样换,平夏部党项羌人任谁称皇帝,皆“俯首”称臣,换来的是自己在这一地区的无上地位和大笔大笔的金银财宝等等“赏赐”。“虽未称国,而自其王久矣。”狼子野心,勃勃欲发。


待到赵匡胤建立宋朝,夏州地区已经在平夏拓跋(部)手中经营了二百多年,这里广褒的牧场,不仅养育了无数牛羊,更重要的是出产良种战马。特别是地斤泽地区,处于鄂尔多斯腹地(位于今天的内蒙伊克昭盟),牧场丰肥,牛羊无数,成为党项羌族的肉库和天然马厩。同时,由于又与汉族杂居,党项羌的农耕业也不逊色,与宋交界的七里平等地,满眼皆是西夏的储粮仓。另外值的一提的是,鄂尔多斯南部还盛产当时可作货币使用的上好青盐,且产量巨大,一年能有一万五千斛左右。有兵有粮有马有盐,天时地利人和,平夏部自然是一方主人。


宋太祖初登基,李彝殷立即遣使上贡,并把自己的名字改为李彝兴(赵匡胤之父叫赵弘殷),以“避讳”之举表忠心。宋太祖见这位西北豪酋如此“懂事”,大喜,仍旧承认李氏(拓跋氏)家族对当地的统制权,并诏命党项羌出兵骚扰北汉,以配合宋军作战。建隆元年(公元962年),李彝兴献良马300匹,此举如同现在奉献三百辆车载火箭一样,正是宋军所急需。宋太祖高兴之下,亲自监制了一条玉带给李彝兴。这位老李是个腰带十围的巨胖,可费耗了宋廷不少块上等和田美玉。


乾德五年,李彝兴病死,宋太祖“震悼”,赠太师,追封其为夏王,并授其子李光睿为定难军节度使。由于得知宋太祖不断削夺方镇大将的权力,又听说仁德的皇帝“杯酒释兵权”,李光睿又惧又怕心存侥幸,遣使入朝献宝献马之余,上表表示自己要入朝觐见宋太祖。当时,北汉未下,宋太祖还需要李光睿这一方豪酋替他出力,便“优诏不许”,让他出兵助宋军攻北汉。李光睿还没出兵,北汉主刘继元自找倒霉,派军进攻银州,被党项羌击走。生气之下,李光睿亲率军队出击,配合宋军作战,夺取北汉两座雄关,斩首近千,缴获不少辎重物资。


宋太宗继位,李光睿与其父一样,为避赵光义的名讳,马上改名李克睿,十分诚惶诚恐。太宗高兴,加封他为检校太尉。太平兴国三年,李光睿病死,其子李继筠承袭定难军节度使之职。这位爷命不好,当了两年多节度使就病死,其弟李继捧袭位。一直以来,李氏一族野心并不大,无非是甘心情愿当一方诸候,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宋太祖虽然削夺方镇的兵权,对于西北地区的少数民族,仍“许之世袭”,各地的大小豪酋们又有厚赏又有世袭官职,孝顺得不行。而且,西北等边疆地区不同于中原、江南、岭南地区,形势复杂,一无借口,二无必要,因此,施恩取信于人,是当时宋朝最为稳妥的计策。


但是,李继捧继位后,形势赫然出现了变化。


喂不饱的群狼――从李继迁到李德明


李继捧当上节度使才一年多,竟然于太平兴国七年(公元982年)六月率一大家子入朝。“自上世以来,未尝(有)亲觐者”,看见西北边地这位小诸候能束身归朝,宋太宗也大感意外。李继捧的祖母独孤氏又向太宗皇帝呈献玉盘等宝物。大喜之下,宋太宗赐赏李氏一家金银无算。坐下细聊,方知李继捧袭位后,“诸父、昆弟多相怨”,其叔父辈以及兄弟辈不少人虎视眈眈,认为他不该有资格承继其兄李继筠的节度使,大概读过一些书,李继捧知道唐末的藩镇往往为保自己一家活命,偷偷跑到京城向皇帝效忠,肯定能有大官好宅多金银,于是他也表示自己“愿留京师”。


李继捧一家入京,确实是好事。宋太宗急于求成,“乃遣使夏州护(李继捧)缌麻以上亲(戚)赴阙”,想让人把李氏亲族皆一锅端到京城,彻底根除西北这一大盘踞势力。


愿望是善良的,但却是极不现实的。搬迁一根两百年老树,还需仔细清理盘根错结。从根上挖取一个有二百年地方统治史的大家族,难免百密一疏。而且,这一举措最大的错漏在于使当地的李氏族人和地方大小豪酋产生警惕:连李家都被迁入京城了,我们何时要结束世外桃源土皇上的美好生活呢?其实,当宋太宗向李继捧怎样统理夏州诸部时,这位老兄老实回答:“羌人鸷悍,但羁糜而已,非能制也!”连李继捧都不敢说自己有直接管治地区诸部党项羌人的能力,宋太宗想直接在当地施以郡县式管理,就近乎天真之举。直到清朝雍正时期,对南方少数民族的“改土归流”工作还阻力重重,宋太宗竟能那么早就想这种方法,真是太超越时代了。


李继捧既然“上献”银、盘、緌、宥四州土地,宋太宗就授宋臣曹光实为四州都巡检使,准备进行接收。


宋朝负责搬迁李氏家族入京的使臣到了银州,李继捧的一个族弟名叫李继迁,当时的官职是“管内都知蕃落使”,此人狼子野心,志向不凡,深知一家人被迁入京城,无异于蛟龙失水,再无折腾的可能,便诈称出城为其乳母送葬,趁机率数十人遁入茫茫鄂尔多斯大草原中的地斤泽。当时,这位李继迁年方二十岁,血气方刚,有勇有智,一口气狂逃三百里,终于演成胜利大逃亡。


刚刚出逃,这帮人还不大成气候,虽然纠结了一些人马,不久,就被夏州知州尹宪与都巡检曹光实乘夜攻袭,斩首五百余级,烧毁四百余帐落,李继捧只与其弟逃脱,其老母和妻子均被生俘。


宋朝方面获胜后,很是松懈,觉得逃跑的这小股匪帮没什么难耐,折腾不起来。但实际情况是,“(李)继迁复连娶豪族,转迁无常,渐以强大,而西人(当地部族)以李氏世著恩德(多年统治当地),往往多归之。”小伙子年纪虽青,很有政治头脑,连娶数位当地豪强的女儿作妻妾,一下子与那些首领成为亲戚,在很短的时间内勾打连环,势力渐盛。


李继迁很会做说服劝导工作,他大宴诸豪酋,先是大讲特讲李氏一家的赫赫战功和二百多年“光荣”历史,然后,言语沉痛:“我们李氏家族世世代代拥有西土,殊不料如今一日绝之。如果你们能不忘李氏旧恩,敢和我一起兴复光大我们李氏家业吗?”党项诸酋没有过多顾虑,又与李继迁成为“亲戚”,自然异口同声答应。


雍熙二年(公元985年),李继迁与其弟李继冲向宋将曹光实诈降,老曹认为这两人穷寇绝望来归顺,丝毫不疑,大大咧咧地仅带数十人前往葭芦川(今陕西佳会)与李氏兄弟会盟。还没下马,李氏兄弟与党项羌人就弯弓搭箭,把曹光实与数十宋兵均射死在当地。


堂堂宋朝一个大军区司令长官,就这么糊里糊涂被人弄死。李继迁杀掉曹光实后,“因袭据银州,复破会州,焚城郭而去”,豺狼之性,一曝无遗。不久,宋将王侁带军出银州北,大破李继迁,斩首五千余级,李继迁逃窜。(这位王侁正是日后导致老令公杨业败亡的那位爷)。


眼见和宋朝闹翻,李继迁脑瓜好使,向辽国“请降”,被契丹人封为夏国王,并把义成公主嫁给李继迁为妻。至此,西夏在立国的道路上又迈进一大步,左右手搭上宋辽两国,凡事就更好周旋其间。


端拱元年(公元988年),宋太宗采纳赵普建议,把本来外任为崇信军节度使的李继捧召还京师,赐姓赵,改名保忠,授其为夏州刺史,充定难军节度使,想以毒攻毒,派李继捧(赵保忠)回老窝,代表中央去讨伐他那个叛走的族弟李继迁。李继捧回到老家,其实暗中与族弟勾结,过了数月,他上表奏称李继迁要归降,宋太宗便下诏委任李继迁为银州观察使,赐名赵保吉,“然(李继迁)实无降意也。”两兄弟小打小闹,怎么也得做样子给宋朝看看,安庆泽一战,李继捧与李继迁又演戏,但“道具”皆是真家伙,一不留神,李继迁屁股上中了一支大箭,苍惶遁去。未几,这小子又率大批党项羌人,猛攻夏州。估计那一箭把李继迁射急眼,这次他可是玩真格的。李继捧心慌,忙遣使求援,宋朝派大军来救。


战事胶着,宋太宗知道李继捧不顶事,便派自己的大舅子李继隆率大军征讨。这位李继隆看名字好象是李继捧、李继迁的兄弟辈,其实,他与西夏的李氏没有任何关系。李继隆之父李处耘是宋太祖朝功臣,为攻破荆南高氏割据政权的首功之人。李继隆的妹妹是宋太宗正妻明德皇后。既是功臣之子,又是皇帝至亲。李继隆并非高干纨袴子弟,在太祖、太宗两朝皆立过大功,可说称是百战良将,“善骑射,晓音律,感慨自树,深沉有城府,严于御下。好读《春秋左氏传》,喜名誉,宾礼儒士”。此次,他被宋太宗委任为河西都部署(河西军区总司令),专门进讨李继迁。


此前,由于宋朝实施禁盐,西夏诸族有盐不能卖钱,大都急红眼,四十二族的蕃人皆跟随李继迁在环州一带大肆寇掠,“(宋朝)边将多为所败。”后来,因为李继迁想把绥州居民迁往平夏城,其部将高文岯“因众怒”,因为宋朝已经解除盐禁,各族有了经济好处,再不想与李继迁作“贼”,于是大家伙掉头反击李继迁。李继迁受挫后,仍在当地打转,“围堡砦,掠居民,焚积聚”又率众猛攻灵州。


在夏州心怀鬼胎的李继捧听闻李继隆率宋军将至,慌忙带贴身的数百党项羌随从出城,于城外扎下营垒,并把自己的老母妻子儿子均带出城,诡称要与李继迁讲和解怨,并声称李继迁答应投降,要求朝廷撤回援兵。他真正的意图,是害怕李继隆所率大部宋军入夏州后,会马上削夺他的军权甚至会揭露他与李继迁暗中往来而逮捕他。宋太宗不受骗,立命人送信督促李继隆进军。李继捧倒霉蛋,一天半夜,其族弟李继迁“欲并其众”,忽然突袭一直与自己暗中勾通的族兄,杀掉数人,并俘获了李继捧的母妻及儿女。惶惧之下,李继捧从被窝里爬出,跳上一匹马,单骑逃回夏州城。一入城,守城宋将就把他关进小黑屋,稍后进城的李继隆见到这个西北白眼狼大骂,把他关进囚车押往汴京。宋太宗念他当初主动入京归附,赦罪不杀,封“宥罪侯”,赐第京师,其实是把他软禁起来。后来,宋廷又外派他到岳州、复州等南方州郡当官,虽怏怏不乐,李继捧也无可奈何。景德元年(公元1004年)李继捧病死,临终还上表称自己儿子李永哥不孝顺,要朝廷把儿子发配。可见,夷狄贪残,父子不免嫌猜。


李继迁与李继隆宋军相持之际,大玩两面派伎俩,遣其弟李延信入京献马,“太宗抚赉甚厚”,回赐金银茶药等物。


同年,宰相吕蒙正建议,“夏州深在沙漠,奸雄常常据此生事,自赫连勃勃筑城以来,常为关右之患,倘废此城,乃万事之利也!”于是,宋太宗下诏,堕毁夏州城。因此,昔日赫赫统万城,如今只剩下残垣断壁,但其坚厚结实程度,仍令后人遐想无限。


至道元年(公元995年),李继迁派手下的汉人张浦带着一大群马驼等牲畜,以贡献为名,入汴京觇窥宋朝虚实。宋太宗又使出耀武扬威的老把戏,弄出一大帮军队杂技团,大玩“翘关、超乘、引强、夺槊”的硬气功、特务训练等把戏,万里挑一的宋军大力士还“皆拓两石弓”,意气扬扬。观毕表演,宋太宗问张浦,“羌人(党项羌)敢与这样的队伍打仗吗?”


张浦人精一个,自然溜须拍马:“羌部弓弱箭短,看见皇朝这些高大孔武的汉子早就吓跑了,又怎敢与他们打仗呵。”


宋太宗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于是,他派使节持诏拜李继迁为鄜州节度使,并勒令他归还宋朝各边境州县抢走的财物。李继迁知道宋朝奈何不了他这个辽朝的“大夏王”,又嫌宋朝封官太小,对宋廷的“恩诏”,笑而不受。宋太宗没办法,封张浦一个郑州团练的官,把这个西夏人的“智囊”软禁在汴京。不久,李继迁上表说宋朝守将郑文宝诱降党项酋长,宋廷为免生事,竟把郑文宝召回贬官。李继迁仍不消停,自率大军进攻宋朝的清远军(驻地在今甘肃环县),被守将张延击败。


至道二年(公元996年),宋太宗为了加强灵州(今宁夏灵武附近)的实力,派洛苑使白守荣押送四十万粮草前往。临行,宋太宗特别诫白守荣要把运粮车分成三大队,丁夫发给弓箭自卫,护送兵士以方阵前进,“遇敌则战,可以无失。”同时,宋太宗下令会州(守地在今天的甘肃靖远)观察使田绍斌率兵应援。不料,白守荣嫌三队费事,索性编为一个大的车队,役夫军士交混,完全没有应急的准备。运粮大队行至洛浦河,李继迁早已埋伏精骑于林中,忽然出击,麻痹大意的宋军士兵役夫根本没有思想准备,登时大溃,四散奔逃,把四十万粮草扔在当地。假使会州的宋军将领田绍斌依计划护援,杀个回马枪,兴许能转败为胜,但这位田将军为求自保,根本没有出军。至此,四十万粮草顿成李继迁手中之物。很快,他又集大军包围了灵武城。


宋太宗大怒,又派大将李继隆为环州、庆州等都部署,部分诸将,五路出军,目标是平夏城(今宁夏固原)。李继隆自作主张,没有按计划出环州(今甘肃环县),认为从那里出军太绕路,提军从青冈峡绕灵武直趋平夏。李继隆本意很好,以“围魏救赵”之计,想急行军奔抵平夏的李继迁老巢,一方面灵武之围自解,一方面可以在平夏捣毁李继迁的根据地。本来是相约五路军于乌白池(今宁夏灵武东南)一带集结,盛夏行军,地旱人渴,李继隆半路只遇见宋将丁罕一部,合军一处,走了十天,也没看见一个党项兵的影子。至此,军队食水、给养基本用光,只得狼狈还军。另两路宋军,延州的范延召与夏州的王超二人误期,但最终合军于乌白池,忽遇以逸待劳的党项羌兵。王超老将,“持重不进”,其实是心里发虚,幸亏他十七岁的儿子王德用激昂求战,请为先锋,激战三日,终于打跑了与宋军交阵的党项人。范延召一部宋军,与西夏兵大小数十战,互有胜负,但最终因粮草不济,缺乏饮水,仅仅自保而已,根本谈不上破敌。此次五路攻夏,以失败告终。


转年,宋太宗崩,宋真宗继位。为息事宁人,宋朝遣返从前扣留的西夏使臣张浦,并割让夏(陕西横山)、绥(陕西绥德)、银(陕西榆林)、宥(陕西靖边)、静(陕西米脂)五州予李德迁,实际上承认了西夏的独立地位。李继迁派其弟李瑗入朝“谢恩”(实际上又是索要赏物),“未几,复抄边”。掠抢成性,李继迁可算是猖狂至极。


宋真宗咸平五年(公元1002年),李继迁率领诸藩部落,终于攻陷宋朝重镇灵州,并改名为西平府。灵州正处黄河与浦洛河流交汇处,据形胜之地,“北控河朔,南引庆(州)、凉(州),据诸路上游,扼西陲要害”。灵州失陷前,宋朝大臣杨亿、张齐贤、李沆等人认定灵州必不能守,劝宋真宗下令灵州守将提前与当地军民携力,搬空此城,退保环州。真宗皇帝新继位,气锐性刚,仍旧下令守将王超等率六万大军驰援灵州,结果,清远军都监殷义叛降于李继迁,王超大军还没赶到灵州,城池已经陷落。灵州之败,不仅是一城一州之失,其实是宋夏关系的转折点。从此,西夏一下子有了立国的本钱,昔日时叛时降的宋朝边境诸少数民族部落也“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跟随李继迁,抱定了党项这条粗腿。最最重要的,西域通路断绝,党项人不仅隔绝回鹘等国的入贡,还禁止各蕃落向宋朝卖马,古代战争中,战马几乎是决定战争胜负的最关键性因素之一。而且,灵州的陷落,关中地区一下子失去屏障,受到极大危胁。


攻克灵州后,李继迁感受一下子不可自抑,建国称帝,似乎指日可图。不顾宋朝割五州之地的示好表示,他又率大军进攻麟州(今陕西神木),遇挫后,老哥们并不气馁,回军而西,渡黄河,跨贺兰山,进攻凉州,大有把河西走廊一统域内的野心。


凉州治所西凉府(今甘肃武威)当时由宋朝派去的知府丁惟清管理,但周边广大地区皆是吐蕃六谷部酋长潘罗支的地盘。这位吐蕃人本人是亲宋派,加之凉州当地吐蕃人汉化较深,汉蕃关系很不错。


李继迁声东击西,先扬言要进攻环州,实际上主力党项军马不停蹄向凉州飞驰。咸平六年(公元1003年)年底,猝不及防的宋朝凉州知府丁惟清早晨刚刚醒来,就有兵卒苍惶中跑进府,言城中已冲入党项兵。没缓过神,党项骑兵已进冲入知府衙门,一刀砍死了丁惟清。至此,宋朝又一西北重镇凉州也被李继迁攻取。


凉州城虽被党项人攻下,周遭的吐蕃部落并未完全降服。李继迁正部署军队准备进击,忽然接到吐蕃首领潘罗支的降书,约李继迁出城,在一块山谷之地举行仪式,正式向李继迁归附。谋士张浦等人认为潘罗支是诈降,劝说应施反诈降计,突然集兵冲入约降地点杀尽吐蕃人。李继迁被胜利冲昏头,认定潘罗支是力屈而降,认为杀掉他们会“阻(诸蕃)向化之心。”野蛮人如果用正常人的脑子去思考问题,他悲惨的命运肯定就不可避免。


结果,李继迁率大军出凉州城,浩浩荡荡,毫不防备地向约降山谷挺进,远远望见潘罗支等人站在当地“恭侯”。刚刚想扭头和左右人夸耀自己的战功。吐蕃人埋伏的劲弩和弓箭一时齐发,有几枝大箭嗖嗖而来,把李继迁身体几处洞穿。党项军大败,奔还灵州。


半路,李继迁伤重而死,时年四十二。满打满算,这位爷只是在西北折腾了二十二年,终于为子孙挣得了日后发家立国的本钱。


李继迁死,其子李德明得立,时年二十三。


李德明小名叫阿移,其母为野利氏。李德明初立,心中无底,属下又有一些部落头人投奔宋朝,见势不妙,李德明派人奉表“归顺”。由于宋朝与辽国的战事吃紧,也积极派人同西夏讲和。


李继迁临死前,特别嘱托儿子一定要与宋朝讲和,“一表不听则再请,虽累百表,不得请,勿止也。”李继迁很有政治头脑,虽然恃功冒险受重伤,对当时的“国际形势”还是心中有数。


景德三年,宋朝封李德明为西平王,行夏州刺史,并授检校太师兼侍中的荣衔,赐金银绢茶一大批,同时,诏令李德明遣子弟入传(即送直系亲属入汴京当人质),此令遭到李德明“婉拒”,但仍派人上献御马二十五匹以及一批良马、橐驼之类的土产。同时,李德明也向辽国示好,被辽朝封为“大夏国王”,两边买好,得受双份厚赐。同时,脚踏宋、辽两只船,西夏更加进退自如。


当时,宋将曹玮上表宋真宗,认为应该趁李继迁刚死、其子李德明新立之时,出奇制胜,倾大兵而进袭,一举捣毁西夏老巢。但是,宋朝君臣当时注意力皆在抵御辽国的军事进攻,不想两个战场同时打仗,没有听从曹玮的建议。此后,由于宋辽签订了澶渊之盟,李德明更不想自触霉头,对宋朝和辽朝“称臣”的同时,只想对这两个冤大头国家打“经济”算盘。除每年从两朝得到大量赏赐外,李德明派出的“贡使”还大肆走私,售卖马匹等物。对此严重扰乱本朝经济的举动,宋、辽两国睁一眼闭一眼,“顾全大局”。同时,李德明在榷场与宋朝进行正常交易的同时,又鼓励西夏人在边境地区大卖青盐、粮食等违禁品,很获厚利。不仅如此,西夏军队还时常拦截来自西域的商人和使团,明抢贡物和金珠,惟利是图。无论如何,二十多年间,李德明在位其间宋辽没有发生大的战事,仅仅在大中祥符三年(公元1010年)因夏州发生饥荒,李德明上表宋朝,“求粟百万”,大有兴兵勒索的意思。对此,宋朝君臣很不好拿捏,下诏“切责”或者服软“输粟”都不好拿捏,幸亏宰相王旦出主意,下诏明示李德明:“已敕令有司在京师聚粟百万,可遣众来取。”不卑不亢,李德明见诏“大惭”,嘴里念叨“朝廷有人”,遂不敢再妄加讹诈和勒索。


李德明在位时,虽然与宋辽“交好”没有大的战事,也没有闲着,倾力向河西走廊发展,南击吐蕃,西攻回鹘,大大拓展了党项羌族的生存空间。


凉州的吐蕃头领潘罗支用诈降计大败李继迁后,不久,他本人竟也同样被党项两个部落的头人以“诈降计”干掉,真是天道循环,谁最卑鄙谁才能在蛮荒部落生存。潘罗支虽死,其弟厮铎督仍然与西夏为敌。景德四年(公元1007年)以及大中祥符四年(公元1011年),李德明两次派兵进攻凉州,均未得手。公元1016年,本为吐蕃友军的回鹘人突然杀入凉州,打跑了吐蕃人。公元1032年,李德明命儿子李元昊率军征讨,终于打败回鹘,把凉州纳入西夏版图。在此之前,李元昊于公元1028年还夺取了回鹘所据的重镇甘州(今甘肃张掖)和瓜州(今甘肃安西)。至此,有了收降的回鹘精兵和缴获的吐蕃骏马,李德明如虎添翼,西夏国势蒸蒸日上。


自1010年起,李德明已在傲马山一带大修宫室。1019年,经过认真考察,李德明选定怀远镇(今宁夏银川)为都城,改其名为兴州,督建起巍峨壮丽的宫殿群。他对外仍向宋、辽称臣,对内完全是帝王气派。每有宋使到来,李德明也做做样子,让人撤去宫殿题榜,背朝外放在台阶上。一俟金银赏赐到手,宋朝使节刚刚出宫,李德明马上换上皇帝才能穿的赭黄龙袍,关上宫门仍作天子,“殊无畏”。


公元1032年,李德明病死,时年五十一。其子李元昊继位,这位铁血大魔头,将为北宋与西夏带来无数人命与财产的巨大损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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