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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优游自得的哲理
《外篇·卷七上·第二十·山木》
引言：这一节命名为《山木》。《庄子》借“此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说明处世之道，为人之道。林中有棵树，枝叶茂盛，但是伐木工人却不砍伐它。为什么？因为它没有什么用处，不能做房梁，不能做橱柜，不能锯成板材，做成车，或者轿，总之不成材。成材的树木早就被砍伐了，因为它不成材，所以还长在这里，没有人来动它。因此“周将处夫材与不材之间。材与不材之间，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成材与不成材之间，似是而非。说有用，又无用；说无用，又有用。好像不合乎道，又无不合乎道。比如做人，能不能骑在墙中间，不左不右，不偏不离，不好不坏，不积极也不落后，不走在前面，也不落在后面呢？如此似乎是可行的，但着实是个投机派，是个骑墙派。骑墙派好是好，其实也累，累的很，什么都模棱两可，两头都要讨好，其实难为他了。 做缩头乌龟，就安全吗？跟在人家后面，就没有危险吗？你低调，人家就就会说你是好人吗？孔子被围于陈、蔡，招谁惹谁了？危害谁了？人不能主动招惹危险，不能自找麻烦，不能自找没趣儿，不能自投罗网，不能自己向火坑里跳。有时候，危险是会不请自来，关键是你要懂得躲避危险，要处理好危险，要看开一点，沉静一点，从容一点，随和一点，淡泊一点，宁静一点，宽容一点，要懂得顺势而为。 这个世界是物质的，离开物质，寸步难行，但是人又自叹活得太累了，活的太辛苦，太不容易了。人家有“宝马”车坐，你也要有“宝马”车坐。人家有别墅住，你也要有别墅住。人家是企业老总，身家百亿，在国外有大量存款，你羡慕得要死要活，拼命地挣钱企图过与人家一样的生活，你累不累！我没想那么多，只是想不要落在人家后面太多罢了，能够随大流也就行了。这样的愿望，很正常，但是也难如愿以偿。人最怕与人相比。你看到的都是比你强的人，还有不如你的人，你没有看到。欲望是无底洞，是填不满的，岂有不累之理。人活着就有痛苦，你没有办法躲到月亮上去，没有办法离开人的世界孤立的活在世上。但是你可以少一点自私，少一点欲望，少一点功利，少一点功成名就的想头。人人都想有所作为，有所作为是要看天时地利人和的。人人都想建功立业，建功立业是要看条件、环境、背景的。人人都想功成名就，功成名就是要通过巨大的付出和不怕失败，甚至于不怕牺牲换来的。 “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彼无故以合者，则无故以离。”是《庄子》的至理名言，是处世之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平平常常，没有利害关系，不会相互利用，不会相互拆台，因此水可以长流，友谊可以长存。弄得如胶似漆的样，弄到不分你我的样子，弄到穿一条裤子的情分，就会互相利用，互相期待，互相要求，互相指责。越是亲密，就越是有间隙，有距离，有嫌隙，有挑剔。亲密无间的发展趋势就是利断义绝，各自分散。利用别人，就会被别人利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利益在前，不免伸手。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不曾想，不会想，不愿想，不敢想，那么灾难不远，就在身后。
庄子行于山中，见大木，枝叶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问其故，曰：“无所可用。”庄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庄子看见林中有一棵树，长的枝叶茂盛，但是伐木工人却不砍伐它。为什么不砍伐它？因为它没有什么用处，不能做房梁，不能做橱柜，不能锯成板材，不能做车轿，总之不成材。成材的树木早就被砍伐了，因为它不成材，所以还长在这里，没有人来动它。所以庄子说。只有不成材的树木，得以活下来。）夫子出于山，舍于故人之家。故人喜，命竖子杀雁而烹之。竖子请曰：“其一能鸣，其一不能鸣，请奚杀？”（庄子下山后，在一户人家休息。主人很高兴，命令仆人杀雁以招待庄子。仆人拿着两只雁出来请示主人说：一只雁会鸣叫，一只雁不会鸣叫，杀那一只？）主人曰：“杀不能鸣者。”（主人说：杀掉不会鸣叫的那一只。）明日，弟子问于庄子曰：“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今主人之雁，以不材死。先生将何处？”（弟子问庄子：昨天看见的树，因为不成材而活下来，长的枝叶茂盛；今天看见的大雁，因为不会鸣叫，而送了性命。先生怎么解释呢？）庄子笑曰：“周将处夫材与不材之间。材与不材之间，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周”庄子自称。我选择成材与不成材之间。成材与不成材之间，似是而非，说有用，又无用；说无用，又有用。好像不合乎道，又无不合乎道。这样就不会受到连累。“材者有为也，不材者无为也。之间，中道也。虽复离彼二偏，处兹中一，既未遣中，亦犹人不能理于人，雁不能同于雁。故似道而非真道，犹有斯患累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做人能不能骑在墙中间，不左不右，不偏不离，不好不坏，不积极也不落后，不走在前面，也不落在后面呢？似乎是可行的，但着实是个投机派，是个骑墙派。骑墙派好是好，其实也累，累的很，什么都模棱两可，两头讨好，难为他了。）若夫乘道德而浮游则不然。（如果，秉持玄道至德，而自由自在的活在世界上，就不是这个样子。应该是什么样子呢？无对无错，无好无坏，无是无非，无左无右，自由自在，才是“乘道德而浮游”。大原则还是有的，那就是“乘道德”，你乘的是不道德之风，你还是不得自由的。）无誉无訾，一龙一蛇，与时俱化，而无肯专为；（“訾，毁也。龙，出也。蛇，处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道”有成败之说吗？有是非之说吗？有毁誉之说吗？有进退之说吗？有对错之说吗？合乎道，还有成材，不成材之说吗？人应该“当世浮沉，与时俱化，何肯偏滞而专为一物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一上一下，以和为量，浮游乎万物之祖；（今天上，就上；明天下，就下。今天顺就顺，明天不顺就不顺。随时上下，和同度量，随遇而安，与世无争，优游自得，好似生活在万物初始之态。“万物初始之态”是什么样子？地球上的事物都处在矛盾之中，事物都是相生相克，对立统一的。但是都按照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规律在变化着，运动着。因此“万物之祖”就是宇宙法则，就是事物运动的规律。）物物而不物于物，则胡可得而累邪！（役使外物，又不被外物所役使。屋子是拿来住的，不是拿来炫耀于人的；汽车是代步的，不是拿来标榜身份的。官做大了，对老百姓的责任也大了，不是拿来光宗耀祖，而是为人民服务的。有这样的思想，你还会觉的活的很累吗？）此神农、黄帝之法则也。（这就是神农氏、黄帝的时代的处世原则。）若夫万物之情，人伦之传，则不然。（说到人间万象，人类的习惯，世道炎凉，就不是这样的。）合则离，成则毁；廉则挫，尊则议，有为则亏，贤则谋，不肖则欺。（合久了，就想分开；成功多了，难免失败；有为，不免吃亏。贤良，遭人算计。功劳大，有遭人妒忌。太不成器，必遭唾弃。“清廉则被剉伤，尊贵者又遭议疑。世情险陂，何可必固！”[清·郭庆藩：《庄子集释》]）胡可得而必乎哉！悲夫，弟子志之，其唯道德之乡乎！”（人生一定要怎么样？一定能怎么样？真的吗？“故待之不可以一方也，唯与时俱化者，为能涉变而常通耳。”[清·郭庆藩：《庄子集释》]不看时事，不辨形势，不懂趋势，不与时俱进，你的一生肯定会不怎么样。） 市南宜僚见鲁侯，鲁侯有忧色。（市南僚，“姓熊，名宜僚，隐于市南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此人会见鲁侯，鲁侯表现出了忧色。）市南子曰：“君有忧色，何也？”鲁侯曰：“吾学先王之道，修先君之业；吾敬鬼尊贤，亲而行之，无须臾离居。然不免于患，吾是以忧。”（鲁侯自觉执政很认真，很专注，很投入，很卖力气。但还是有患难，有不顺利，有麻烦。总是不能称心如意。）市南子曰：“君之除患之术浅矣！（你消除忧患的办法太简单了。）夫丰狐文豹，栖于山林，伏于岩穴，静也；（你看：皮毛丰厚的狐狸，有斑纹的豹子，栖息于深山老林中，潜伏于岩穴山洞中，这是静心。）夜行昼居，戒也；（晚上出来活动，白天藏起来。这是有戒惧之心。）虽飢渴隐约，犹且婿疏于江湖之上而求食焉，定也；（即便是饥饿，干渴，也要想一想，斟酌一下，看看能不能走出山洞，到江湖上觅食。这就是“心定”。）然且不免于罔罗机辟之患，是何罪之有哉？其皮为之灾也。（即便如此，还不能幸免于猎人下的套子，布下的网子，躲不开藏在树林里的猎杀，避不掉隐蔽之下黑洞洞的枪口。是因为狐狸和豹子有什么罪恶吗？不是，不是它们有什么罪恶，而是它们的皮毛给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今鲁国独非君之皮邪？（如今的鲁国，不就是你鲁侯身上的皮毛吗？）吾愿君刳形去皮，洒心去欲，而游于无人之野。（“刳形，忘身也。去皮，忘国也。洒心，忘智也。去欲，息贪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你鲁侯忘记自身，忘记国家，忘记心智，忘记欲望，忘记贪婪，实行“无为而治”，进入道德之乡，任其自化，还有危险，麻烦，忧患，困苦吗？人活着就有痛苦，你没有办法躲到月亮上去，没有办法离开人的世界。但是你可以少一点自私，少一点欲望，少一点功利，少一点有为于世的想法。人人都想有所作为，有所作为是要看天时地利人和的。人人都想建功立业，建功立业是要看条件、环境、背景的。人人都想功成名就，功成名就是要通过巨大的付出，和能够牺牲，敢于牺牲的精神指使下拼搏来的。既想拥有鲁国的天下，又不想担负责任，克服艰难，那么你能“游于无人之野”吗？）南越有邑焉，名为建德之国。（离开鲁国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个“建德”之国。）其民愚而朴，少私而寡欲；知作而不知藏，与而不求其报；不知义之所适，不知礼之所将。（那里的老百姓，非常纯朴，非常单纯，也不自私，没有什么欲望，不藏着掖着，做什么事情不求回报。既不知道“义”用在哪里，也不知道，“礼”干什么用。）猖狂妄行，乃蹈乎大方。（他们随心所欲，任意而为，但是并没有离开大道。）其生可乐，其死可葬。（他们活着，就好好地活着，死了就安然地下葬。）吾愿君去国捐俗，与道相辅而行。”（我希望你能舍去国家，捐弃世俗，到那个地方，去追寻大道而行。）君曰：“彼其道远而险，又有江山，我无舟车，奈何？”（那个地方太远了，有江山阻隔，道路又艰险，没有舟车，怎么能到的了呢？这位鲁侯的确是个俗人，凡人，愚笨的人，不开窍的人。去“建德之国”用的着舟车吗？用的着远离鲁国吗？人的困苦是自找的，麻烦是自找的，人生悲剧多半是自导自演的。一转念，万事皆休，万事皆了，万事皆空。）市南子曰：“君无形倨，无留居，以为君车。”（离开你那高高的皇位，离开你那富丽堂皇的皇宫，丢掉你那至高无上的权利，抛弃你那奢侈浮华的生活，这就是你通往“建德之国”的舟车。）君曰：“彼其道幽远而无人，吾谁与为邻？吾无粮，我无食，安得而至焉？”（那么谁是我的邻居？谁给我粮食吃？没有粮食吃我不是饿死了吗。饿死了还怎么到“建德之国”呢？俗人一个！）市南子曰：“少君之费，寡君之欲，虽无粮而乃足。（人人都说活得太累了，活的太辛苦，不容易了。人家有“宝马”车，你也要有“宝马”车。人家有别墅住，你也要有别墅住。人家是企业老总，身家百亿，在国外有大量存款，你羡慕得要死要活，拼命地挣钱企图过与人家一样的生活，你累不累！我没想那么多，只是想不要落在人家后面太多罢了，能够随大流也就行了。这样的愿望，很正常，但是也难如愿以偿。人最怕与人相比。你看到的都是比你强的人，还有不如你的人，你没有看到。欲望是无底洞，是填不满的，岂有不累之理。）君其涉于江而浮于海，望之而不见其崖，愈往而不知其所穷。（就是欲望使你看不见终点，找不到出路，看不见希望，苦争苦熬，疲于奔命。人不能没有欲望，没有欲望，便失去了生活的兴趣。但是人的欲望又必须加以克制。你不克制欲望，只好做欲望的奴隶。“知足则无所不足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人能克制欲望，便是高人，真人，至人。便能“涉上善之江，游大道之海。”[清·郭庆藩：《庄子集释》]）送君者皆自崖而反。君自此远矣！故有人者累，见有于人者忧。（你修行的越久，离“无人之野”越近；你克制欲望的能力越强，绝情欲之远，就能返朴归真，就能泰然自若。君王无为而治，老百姓返朴归真，自守素分，天下还有什么忧虑的呢！）故尧非有人，非见有于人也。（尧统治天下，从不役使他人，也不受制于人。役使他人必然受累，受制于他人，必定有忧。）吾愿去君之累，除君之忧，而独与道游于大莫之国。（我希望能减除你的劳累，除去你的忧患，而独自跟大道一块儿遨游太虚的王国。人都不喜欢活的太累，却又不能丢弃物质财富的诱惑；都觉得自己太辛苦了，却又不肯慢下脚步，抖落尘土，静下心来，放松神经，闭目塞听，散发沐风，轻松自在的活着。）方舟而济于河，有虚船来触舟，虽有惼心之人不怒；（人家无意中碰到你，你忍了；不经意冒犯了你，你宽容了。弄湿了你的衣裳，你抖一抖，笑一笑；即便有人找你的麻烦，你也泰然应对，绝不大动肝火。）有一人在其上，则呼张歙之；一呼而不闻，再呼而不闻，于是三呼邪，则必以恶声随之。向也不怒而今也怒，向也虚而今也实。人能虚己以游世，其孰能害之！”（有人搭便车，让他搭吧。有人要上你的船，上吧。开车上路，不小心刮蹭了一下，一笑了之。别骂骂咧咧的，别气势汹汹的，别老虎屁股摸不得，别老字天下第一，别拿着“老子不是好欺负”的给自己壮胆。不想伤害别人，人家也不会伤害你。这不是太没有面子嘛！面子不是硬碰硬能够找得回来的。） 北宫奢为卫灵公赋敛以为钟，为坛乎郭门之外。（北宫奢，卫国大夫。“名奢。居北宫，因以为姓。”[清·郭庆藩：《庄子集释》]北宫奢，为卫灵公征集捐款，铸造钟，先在城门外设下祭坛。）三月而成上下之县。（三个月，就造好了钟，并编组悬挂在钟架上。“上下调，八音备，故曰悬。”[清·郭庆藩：《庄子集释》]）王子庆忌见而问焉，曰：“子何术之设？”（王子庆忌，周王之子，周大夫。向他请教：为什么造的这样快这样好？）奢曰：“一之间，无敢设也。奢闻之：‘既雕既琢，复归于朴。’（北宫奢说：精诚专一，专心致志，不妄想成功，也不企图有什么捷径，不假设有什么投机取巧的好办法。我听说：铸造钟要精雕细刻，精益求精。我就是这样做的。）侗乎其无识，傥乎其怠疑；（我笨得按规律办事，蠢得按部就班，不投机取巧，忘却心智，从容不迫，单纯得很，执着的很，有简单得很。）萃乎芒乎，其送往而迎来；来者勿禁，往者勿止；（按部就班，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走样，步骤不增加，也不减少。）从其疆梁，随其曲傅，因其自穷。（该直的地方直，该弯的地方弯，该深的地方深，该浅的地方浅。随着变化而变化。“刚强难赋者，从而任之；人情曲传者，随而顺之。”[清·郭庆藩：《庄子集释》]）故朝夕赋敛而毫毛不挫，而况有大涂者乎！”（征集捐款却不损伤他人的利益，更何况是遵循大道的办事呢！） 孔子围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孔子应楚昭王之召，自鲁之楚，涂经陈蔡二国。因为孔子长得像阳虎，陈、蔡老百姓不喜欢阳虎，便把孔子一行人围起来了。断炊七天七夜。）大公任往吊之，曰：“子几死乎？”曰：“然”。“子恶死乎？”曰：“然。”（“太公，老者称也。任，名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太公任前去看望孔子，问孔子饿不饿？怕不怕死？孔子是圣人，圣人也是人，不吃也饿，也能饿死。）任曰：“予尝言不死之道。（我说说不死的办法吧。）东海有鸟焉，名曰意怠。其为鸟也，翂翂翐翐，而似无能；引援而飞，迫胁而栖；进不敢为前，退不敢为后；食不敢先尝，必取其绪。（东海里有一种鸟，名叫意怠。飞得很慢，好像不能飞行；总是跟在其他的鸟后面，也不敢与其他的鸟宿在一起。不敢出头，也不敢落在后头。有食物不敢先吃，吃也是吃别的鸟剩下的。）是故其行列不斥，而外人卒不得害，是以免于患。（所以其他的鸟不排斥它，不伤害它，一生没有祸患。做缩头乌龟，就安全吗？跟在人家后面，就没有危险吗？你低调，人家就就会说你是好人吗？孔子被围，招谁惹谁了？人不能主动招惹危险，不能自找麻烦，不能自找没趣儿，不能自投罗网，不能自己向火坑里跳。有时候，危险是会不请自来，关键是你要懂得躲避危险，要处理好危险，要看开一点，沉静一点，从容一点，随和一点，宽容一点，要懂得顺势而为。）直木先伐，甘井先竭。（长得很直的树木总是先被砍伐，甘甜的井水总是先遭枯竭。出头的椽子先烂，有本事的人遭妒。总显摆自己的能耐，必然遭到打击。）子其意者饰知以惊愚，修身以明污，昭昭乎如揭日月而行，故不免也。（打扮自己，吹嘘自己，标榜自己，目的是吓人，唬人。吹嘘你的修养，你的德行，你的人品，无非是在说别人有缺点，有毛病，不高尚。“装饰才智，惊异愚俗；修莹身心，显他污染；昭昭明察，炫燿己能；犹如揭日月而行，故不免于祸患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做人应该混然大同，无异于世。“昭昭者，乃冥冥之迹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世上没有人做事，总是周密完满，总是天衣无缝，功德圆满。世上没有人不被讥讽、被嘲笑、被误解、被怀疑。即使没有缺点，人家还是会鸡蛋里头挑骨头。）昔吾闻之大成之人曰：‘自伐者无功，功成者堕，名成者亏。’（“大成之人”指老子一样的人。孔子被封为“大成至圣先师”，是一位圣德弘博的品行高尚的人。“自伐”就是自吹自擂。自吹自擂，不会成功。功成名就，而不知退隐，必然失败。名声极大，就应该韬光养晦。否则就要遭到损害。）孰能去功与名而还与众人！道流而不明，居得行而不名处；（谁能抛弃功名，回归到普通人的生活？谁能够在光明大道之下，反而隐居不出？谁能够在名声在外的时候把自己藏匿起来？你做到了就是好人，完人，真人。）纯纯常常，乃比于狂；（平平常常，平平淡淡，普普通通，无心而动，既不矜饰，怎么会“类于狂人”呢？功名利禄视之等闲，金玉满堂犹如粪土，不是狂人是什么？）削迹捐势，不为功名。（“削迹”就是掩饰功劳。“捐势”就是捐弃势力，有势力不用。“削除圣迹，捐弃权势，岂存情于功绩，以留意于名誉！”[清·郭庆藩：《庄子集释》]）是故无责于人，人亦无责焉。至人不闻，子何喜哉！”（不责备别人，别人也不责备你。道德修养极高的人不求闻名于世。孔子为什么偏偏喜好名声呢？）孔子曰：“善哉！”辞其交游，去其弟子，逃于大泽，衣裘褐，食抒栗，入兽不乱群，入鸟不乱行。鸟兽不恶，而况人乎！（孔子不是喜好名声，而是喜欢有所作为。不是喜欢出人头地，而是喜欢有所建树，有所贡献，有所作为。孔子不会隐于大泽之中，不会逃避到山里去。不会“衣裘褐，食抒栗，入兽不乱群，入鸟不乱行。”世上没有人，不被别人议论，甚至于批评。即使你躲到山林里面，藏于大泽之中，也不行。人无法永久地躲避在没有人烟的地方，你不能长久地与世隔绝，但是人可以“削迹”，可以“捐势”，可以“逃名”，可以去欲。） 孔子问子桑雽（“桑雽”，“姓桑，名雽，隐者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曰：“吾再逐于鲁，伐树于宋，削迹于卫，穷于商周，围于陈蔡之间。吾犯此数患，亲交益疏，徒友益散，何与？”（孔子问桑雽：如果我再次被驱赶出鲁国，再次被围在宋国，亲戚疏远了，学生也散了，朋友也没有了，怎么办呢？子桑雽曰：“子独不闻假人之亡与？林回弃千金之璧，负赤子而趋。（“假”古国名。“假人”假国之人。“林回”人名。假国有个叫林回的人，遭假国之难，丢下贵重的金玉，抱起孩子就跑。）或曰：‘为其布与？赤子之布寡矣；为其累与？赤子之累多矣；弃千金之璧，负赤子而趋，何也？’（有人问：你抱起孩子就跑，是为什么？是为钱吗？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能值几个钱？你是怕累吗？抱起孩子跑不是更累吗。你舍弃价值千金的金玉，抱着婴儿跑，是为了什么呢？）林回曰：‘彼以利合，此以天属也。’（价值千金的璧玉，与我利益相关；孩子跟我，则是性命相关。）夫以利合者，迫穷祸患害相弃也；以天属者，迫穷祸患害相收也。（只是利益相关的，在紧要关头是可以抛弃的。而性命相关的，遇到再大的威胁也不能丢弃。）夫相收之与相弃亦远矣，（利益相关和性命相关，相差太远了。）且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彼无故以合者，则无故以离。”（因此君子之交，平淡如水。小人之交才会如胶似漆，弄得不可分离的样子。君子之交，淡如水，平平常常，没有利害关系，水可以长流。弄得如胶似漆一样，弄到谁也离不开谁的样子，就会互相利用，互相期待，互相要求，互相指责。越是亲密，就越是有间隙，有距离，有嫌隙，有挑剔。亲密的发展趋势就是利断义绝，各自分散。）孔子曰：“敬闻命矣！”徐行翔佯而归，绝学捐书，弟子无挹于前，其爱益加进。（《庄子》喜欢编故事。这些关于孔子的故事，都是《庄子》编出来的。孔子不会绝学捐书，学生也不会离他而去。《庄子》讲的是一个道理。过于亲密则疏远，过于疏远则亲密。亲密无间，是有间；平平常常，无利害相关，不是相互利用，才是人与人交往的正当的关系。）异日，桑雽又曰：“舜之将死，真令禹曰：‘汝戒之哉！形莫若缘，情莫若率。（“形莫若缘，情莫若率”，就是说：人要因形率情，形必顺物，情必率中。也就是说到什么山唱什么歌，看菜吃饭，量体裁衣。）缘则不离，率则不劳。（性格和顺，常合于物，合于客观事实，就不会乖离。性格率真，就不会劳累，不会疲于奔命。）不离不劳，则不求文以待形；不求文以待形；固不待物。’”（不背离，不辛劳，就用不着掩饰什么，假装什么，粉饰什么，就可以朴素，可以纯真，可以淡泊，可以宁静，可以“率性而动，任朴直前，岂复求假文迹而待用饰其形性哉！”[清·郭庆藩：《庄子集释》]） 庄子衣大布而补之，正緳系履而过魏王。（庄子身穿粗布衣裳，还打着补钉。他用麻绳系好鞋子，走见魏王。）魏王曰：“何先生之惫邪？”庄子曰：“贫也，非惫也。（魏王说：先生为什么如此疲惫呀？庄子说：我是贫穷，不是疲惫。）士有道德不能行，惫也；衣弊履穿，贫也，非惫也，此所谓非遭时也。（士人，有道德而不能推行于世，就会疲惫；衣服破了，鞋子坏了，这就是贫穷，而不是疲惫。也就是生不逢时啊。）王独不见夫腾猿乎？其得楠梓豫章也，揽蔓其枝而王长其间，虽羿、蓬蒙不能眄睨也。（那些猴子闪转腾挪，跳来跳去的生活在楠、梓、豫、章等高大乔木上，抓住枝蔓，自由地来往，随意地跳跃攀爬，迅捷，灵活，来去自由，即使是神箭手羿和逢蒙也不敢小看它们。）及其得柘棘织枸之间也，危行侧视，振动悼慄，（但是它们一旦生活在荆棘丛生的灌木林中，就不一样了，小心翼翼，胆战心惊，左顾右盼，震颤恐惧。）此筋骨非有加急而不柔也，处势不便，未足以逞其能也。（不是他们的筋骨不灵活了，也不是它们的腿脚出了问题，那是因为地形变了，环境变了，情况变了。它们有能力无处施展了。庄子也可以成为有钱有势，有地位有名誉的人，但是那样的生活他不适应，不习惯，不喜欢。人不能干不习惯，不喜欢，不适应的工作。）今处昏上乱相之间，而欲无惫，奚可得邪？此比干之见剖心徵也夫！”（如果君王昏暗，臣子乱来，要想不疲惫，是不可能呢？比如比干遭受剖心的刑戮，就是最好的证明。一旦庄子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也难免遭此不测。） 孔子穷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左据藁木，右击藁枝，而歌猋氏之风，有其具而无其数，有其声而无宫角。（孔子受困于陈蔡，整整七天饿肚子，左手靠着枯树，右手敲枯枝，嘴里唱起了炎帝时代的歌谣，节拍也乱了，声调也错了。）木声与人声，犁然有当于人之心。（敲击树木的声音，与唱歌的声音在人心中激荡开来。）颜回端拱还目而窥之。（颜回恭敬地侍在一旁，撇了孔子一眼。）仲尼恐其广己而造大也，爱己而造哀也，曰：“回，无受天损易，无受人益难。无始而非卒也，人与天一也。夫今之歌者其谁乎！”（孔子恐怕颜回，不能领悟当前的处境，不理解当前的形势，妄生变数。于是对颜回说：没有人不受天的损益，没有人不承受危难，没有人不承受困苦。什么事情都有始有终，“自然之理，有穷塞之损，达于时命，安之则易。人伦之道，有〔爵〕（一）禄之益，傥来而寄，推之即难。”[清·郭庆藩：《庄子集释》]所以应该安之若素，随遇而安，因此击木而歌，无心哀怨。）回曰：“敢问无受天损易。”（什么叫“无受天损益”？“天”指人为之外的一切现象。“损”是损害。“益”是增益。）仲尼曰：“飢渴寒暑，穷桎不行，天地之行也，运物之泄也，言与之偕逝之谓也。（饥渴寒暑，是天意。富贵穷通是天意。顺遂困厄是天意。凡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都是天意。）为人臣者，不敢去之。执臣之道犹若是，而况乎所以待天乎？”（做臣子的，不敢违拗国君的旨意，不是天意，而是“礼仪”，是“规矩”，是“律条”。人不能违背自然的律条，不能违背宇宙法则。你是圣人，你的肚子也会饿。你是高人，你也无法逃脱生老病死的法则。）“何谓无受人益难？”（“无受人益”就是不接受别人的帮助，不接受利禄。人为什么不接受利禄，而难呢？接受利禄，就要尽职尽责，就会违背心愿。就是这样简单。）仲尼曰：“始用四达，爵禄并至而不穷。物之所利，乃非己也，吾命有在外者也。（开始一切都顺利，都通达。爵位有了，利禄有了。外物给自己带来了好处。一切好处，本不属于自己，只不过是我的命好，机遇好，碰上了，赶巧了。）君子不为盗，贤人不为窃，吾若取之，何哉？（所以君子不做劫盗的事，贤人无偷窃的行为。名声不是偷来的，声誉不是抢来的，好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天上不会掉馅饼。因此如果有什么好处，有什么利益，我都要问为什么？）故曰：鸟莫知于鷾鸸，目之所不宜处，不给视，虽落其实，弃之而走。其畏人也，而袭诸人间。社稷存焉尔！”（说燕子聪明，是因为燕子该到哪里宿，就到那里宿，该在哪里吃，就在那里吃。口中的食丢了，就不捡了。左顾右盼会被人盯上的，犹犹豫豫会被人发现的。生活在人的世界里，你不能不小心谨慎啊！）“何谓无始而非卒？”（什么叫做：没有好的开始，就没有好的终结？）仲尼曰：“化其万物而不知其禅之者，焉知其所终？焉知其所始？正而待之而已耳。”（一切都是在变化的，一切都在变化之中，一切都在运转不停，生生不息，生命不停地新陈代谢，去腐生新。不知道这一点，就没有好的终结，好的结束。开始是顺应潮流的，中间是适应变化的，结局才能是水到渠成的。）“何谓人与天一邪？”（什么叫做人与自然原本也是同一的？）仲尼曰：“有人，天也；有天，亦天也。人之不能有天，性也。圣人晏然体逝而终矣！”（人类是自然的创造，自然的就是天生的。因此真正的人性，就是天性。所以说人与天是一体的。何谓“天性”？要吃要喝，就是天性。有生有死，就是天性。男婚女嫁就是天性。生儿育女就是天性。讲究忠孝也是出于天性。提倡仁爱，也是一种天性。） 庄周游于雕陵之樊，（“雕陵，栗园名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樊，蔺也”，即篱笆。）睹一异鹊自南方来者。翼广七尺，目大运寸，感周之颡，而集于栗林。（庄子看见从南方来了一只鹊鸟，翅长七尺，眼圆一寸，突然碰到庄子的额头，然后又栖息到栗子林中了。）庄周曰：“此何鸟哉！翼殷不逝，目大不睹。”（这是什么鸟呢？翅膀很大，却不能远飞；眼睛很大，视力又极差。）蹇裳躩步，执弹而留之。（于是庄子，提起衣裳快步上前，拿着弹弓，等待捕捉的机会。）睹一蝉，方得美荫而忘其身。（这时突然看见一只蝉，正在浓密的树荫里休息，泰然的样子，好像把什么都忘记了一样。）螳螂执翳而搏之，见得而忘形；异鹊从而利之，见利而忘其真。（一只螳螂，在树叶的隐蔽下，得意忘形，俟机扑上去捕捉蝉。而那只看似愚笨的大鸟，见利也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对螳螂先下手为强。）庄周憷然曰：“噫！物固相累，二类相召也。”（庄子惊叹：啊呀，世上的物类原本就是相互吸引，相互牵扯，相互争夺的。所有的生灵、总是以利相召引得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利益在前，不免伸手。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不曾想，不会想，不愿想，不敢想。灾难不远，就在身后。）捐弹而反走，虞人逐而谇之。（庄子扔掉弹弓，转身快步而去。看守栗园的人，大惑不解，鄙视庄子。不会飞，眼神不好的大鸟就在那里，怎么不抓了？谁会躲在庄子身后，以求一逞呢？不知道。有没有人躲在庄子身后以求一逞呢？还是不知道。你沾人家的便宜，人家也沾你的便宜。你得人家的好处，人家也想得你得好处。天下就是这样的道理呀？而人往往见利忘义，而招灾惹祸呀。）庄周反入，三日不庭。蔺且从而问之，“夫子何为顷间甚不庭乎？”（庄子返回家中，整整三天心情都不好。弟子蔺且，跟在身后问道：几天来先生为什么一直不高兴啊？）庄周曰：“吾守形而忘身，观于浊水而迷于清渊。（活在人间，而忘记了自己是活在人间。明明站在危险的水边，却被清澈的湖水迷惑了。“夫身在人间，世有夷险，若推夷易之形于此世而不度此世之所宜，斯守形而忘身者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且吾闻诸夫子曰：‘入其俗，从其俗。’（忘记了入乡随俗的话，忘记了聪明人反被聪明误的话。）今吾游于雕陵而忘吾身，异鹊感吾颡，游于栗林而忘真。栗林虞人以吾为戮，吾所以不庭也。”（我看见大鸟，忘记了自身，游于栗林之中。管园的人不理解我的举动，进而侮辱我，所以我感到很不愉快。） 阳子之宋，宿于逆旅。逆旅人有妾二人，其一人美，其一人恶。恶者贵而美者贱。（阳朱到宋国去，住在旅店中。旅店主人有两个小妾，一个漂亮，一个丑陋。可是长得丑陋的小妾，受到宠爱，而长得漂亮的小妾，却受到冷落。）阳子问其故，逆旅小子对曰：“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恶者自恶，吾不知其恶也。”（阳朱问店主，这是什么原因？店主回答：那个长得漂亮的自以为漂亮，我并不觉得她漂亮；那个长得丑陋的，自以为丑陋，我不觉得她丑陋。”）阳子曰：“弟子记之：行贤而去自贤之行，安往而不爱哉！”（阳子对弟子说：你们记住，品行好的，不要自觉好，长的美不要自觉美。好坏美丑要人家来评价呀。）（峻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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