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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词话评析(三十一): 一潇洒,一嵯峨

 荷叶的图书收藏馆 2017-03-18

《人间词话》原文

昭明太子称陶渊明诗“跌宕昭彰,独超众类,抑扬爽朗,莫之与京。”王无功称薛收赋“韵趣高奇,词义晦远,嵯峨萧瑟,真不可言。”词中惜少此二种气象,前者唯东坡,后者唯白石,略得一二耳。

全宝山日出,摄影:嶕峣客

评析

萧统是南梁开国皇帝梁武帝萧衍的长子,当了一辈子的太子,最后英年早逝,死后谥“昭明”,后世称其为昭明太子。昭明太子博览群书,过目成诵,极有文采,本人又能十分同情于中下层普通百姓,因此深得百姓爱戴。其为人又喜怒不形于色,时人及后人对其评价都很高。

王无功就是我们上一则词话中的王绩,号“东皋子”,隋末唐初文学家,性情旷达,嗜酒如命,时人称其为“斗酒学士”。

薛收,字伯褒,蒲州(河东)汾阴人,隋朝文学家薛道衡之子,秦王府李世民麾下十八学士之一。《新唐书》言其“年十二,能属文”、“是时方讨世充,军事繁综,收为书檄露布,或马上占辞,该敏如素构,初不窜定”。从《新唐书》的这些记载来看,薛收应该是很有文采的,他本人与族兄薛德音、侄子薛元敬齐名,世称河东三凤,薛收为长雏,薛德音为鹜鷟,薛元敬为鹓雏。

姜夔,子尧章,号白石道人,南宋著名文学家,在文学史上有杰出的地位。

萧统《陶渊明集·序》言其“文章不群,词采精拔,跌宕昭彰,独超众类,抑扬爽朗,莫与之京。横素波而傍流,干青云而直上。语时事则指而可想,论怀抱则旷而且真”。《王无功集》卷下《答冯子华处士书》:“吾往见薛收《白牛溪赋》,韵趣高奇,词义旷远,嵯峨萧瑟,真不可言。壮哉!邈乎扬、班之俦也。” 

昭明太子萧统评陶渊明是从陶渊明的全部诗歌创作入手,而王绩评薛收赋则是特指《白牛溪赋》(参看上一段内容)。萧统的《陶渊明集·序》给予陶诗高度评价,这在历史上尚属首次(东晋之后的南北朝时期的文人们对陶诗的评价并不高。),萧统的观点无疑会对陶诗在后世的推广鉴赏起到巨大的作用。接下来,我们做具体赏析:

聂振斌指出“气象”乃气势景象之谓。气象这个范畴本身,就包含着阔大、深邃、高渺的性质,非纤细、轻柔、精巧,如精巧的花园、柔弱的细柳、潺潺的小溪,啁啾的细语……可堪称谓。他又指出“气象”乃是一种壮观。它令人从“大象”“大”中,直感到“力”之无穷,“势”之磅礴;从静到动,从动到无限,因此它具有崇高性(包括悲剧性),非具高瞻远瞩的眼界、直干云霄的气概,不能对此作出审美把握(包括创造与鉴赏两个方面,聂先生的观点见于其著作《王国维文学思想评述》)。

王氏认为苏轼词风有陶渊明气象,我们知道苏轼是宋词豪放派代表之一,他的词常有阔大洒脱、辽远高慕、慷慨豪迈的气概,如《念奴娇·赤壁怀古》、《江城子·密州出猎》、《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等等。《念奴娇·赤壁怀古》充满英雄气概,大气磅礴,气象非凡,动人心魄,荡气回肠,实为千古绝唱。《江城子·密州出猎》气势雄壮,充满狂态,虽老弥坚,也是豪迈万丈。《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写人世悲欢离合,境界高逸,充满哲理。《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满怀旷达超脱之意、其任天而行的开阔胸襟亦为词人平添几分豪气。

在笔者看来,渊明厌恶官场,一心归隐、恬淡无欲。渊明诗则贵在朴素自然、意境邈远,风韵深厚,实为淡极始知花更艳,正是诗歌本质的体现,多半是隐士风气。东坡词则能文能武,有侠有柔,能雅能俗,更合常人心曲。

薛收的《白牛溪赋》大概已失传,我们无缘得见。王绩评其赋“韵趣高奇,词义晦远,嵯峨萧瑟,真不可言”,由于无法考证原文,我们也只好姑且信之,重点还是如何看待把握姜白石。

姜夔是一位艺术全才,诗文书画无所不精,早年官场失意,其后终身不仕。姜夔词在两宋词坛独树一帜,其词词风雅正,擅用通感,意境空灵,兼具“清空”、“骚雅”,“清空”出自苏轼,“骚雅”脱胎辛弃疾。他的《扬州慢·淮左名都》清雅空灵、幽愤感伤、余味无穷。《翠楼吟·月冷龙沙》凄婉悲壮、气势不凡、别具怀抱。《点绛唇·丁未冬过吴松作》飘逸洒脱、韵味高远、怀古伤今、引人深思。

姜夔是与辛弃疾齐名的词坛领袖,写词力求雅正,虽属有意为之,亦不露痕迹。浙西派词人把他奉为宋词中的第一家,比为词中老杜,其地位自然也可想而知了。

叶嘉莹在《王国维及其文学批评》中提到“东坡词及白石词与渊明诗及薛收赋的气象之所以相近,被称为'略得一二’,便也正是因为东坡词中所表现的精神与意象之开朗洒脱,与昭明太子所称述的渊明诗之'抑扬爽朗’、'跌宕昭彰’之气象相接近,而白石词中所表现的精神与意象之峭拔孤寒,也正与王无功所称述的薛收赋之'韵趣高奇’、'嵯峨萧瑟’之气象相接近的缘故。”

其实,如果我们能静下心来仔细辨别的话,就会发现王国维在此处引用的两种气象还是有特别的相似之处,“跌宕昭彰”与“嵯峨萧瑟”都有气势不同凡响的意思,都符合王氏的审美要求(此点极为重要),二者都含有雄浑阔大的审美意趣。

周锡山先生对两种气象又做了进一步的区分,他认为两种气象一为潇洒(按指陶)、一为嵯峨(按指薛)。周先生以为苏词终究还是不如陶诗,他说:“苏词虽然旷达,但豪放中常带悲凉,悲凉中却隐寓悲观与执着。如《江城子》'老夫聊发少年狂’,也仅仅是'聊发’;《念奴娇》前半气象阔大,而末端却说'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皆远不及陶潜及自己的散文如《前赤壁赋》、《贾谊论》之潇洒。静安虽高许苏词,但与陶诗相比,看出其间差别,亦可谓独具只眼。”

笔者倒以为,周先生似乎过于严苛了,渊明诗固然自然质朴、意蕴深远,东坡词也不失豪宕壮丽、快意人生。陶诗虽多平淡自然,但也常有消极愤懑之感;苏词雅俗共赏,虽则有时不乏困惑,然终能积极面对人生之悲欢苦乐,亦属难能可贵。

全宝山日出,摄影:嶕峣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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