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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的记忆 |蒋婵琴

 真友书屋 2017-03-24

清晨430分的空气清新、凉薄。天空开始透亮起来,蓝色云朵漂浮,不停移动。窗外树林里的鸟儿开始鸣叫,清脆尖锐,断断续续。路上只有零星几人在遛狗。


北方夏天清晨的到来,似乎比其他城市要早。在南方城市居住的时候,拍过晨曦的天空,湛蓝中泛透金黄。在山路的丛林跑步,阳光穿透潮湿的树林,像影子一样跟随奔跑的脚步。波光鳞鳞的湖泊,对面是宁静肃穆的寺庙。驻足远眺,与自然融合一体,感受它的清凉与真实。是新一天的开始,南方的早晨,炎热让人迷恋。


确切的说,是在炎热的季节里散发出的气息让我迷恋。这是我成年之后,从南到北,对夏天的记忆。


而童年,夏天最为深刻的除了空旷的天地,院子里盛开的花朵,还有午后的蝉鸣声。那时居住的房子旁边是大片的树林,日光从中穿透,无喧嚷人声,只听得蝉声不停鸣叫。它们的声音偶尔会从清晨到日落,永无休止的合奏,此起彼伏,穿破空气,流动到我的耳朵里。不由得心生对自然的感激与敬畏。


偶尔,我坐在房子旁边,蝉鸣声、树叶、空气一同凝固,湛蓝的天空,云朵流动,或若花团般锦簇,或轻若薄纱,在空中飘浮,移动。


那样的午后,清明,寂寥。仿佛时间静止。我就是在这样的夏天,在蝉的干涩、嘶哑、歇斯底里的节奏声中,来到这个世界。接受阳光、大地、悦耳的蝉鸣声给我的恩惠、眷顾和享受。


“蝉的幼虫在地下生活四年,然后爬上地面,蜕变为蝉,在阳光下欢唱一个月,而后死去。仙家洞就是蝉从地下爬上来时所留下的穴道。”法国著名的昆虫学家法布尔在他的一本书中这样描述蝉的生活


据说,“蝉”出生时,很美。身子是碧绿、翅膀象纱、 也是碧绿、玲珑如玉琢。等只有太阳出来了,翅膀一点点变黑,身子一点点变硬,直到背上那块方形护甲黑的发亮,她们才开始长大,开始漫天飞舞。


蝉,就这样一次次,经过漫长时间的蜕变,享受短暂的阳光般的照耀,瞬间死去。无数次生了又死,死了又生。仿佛人的轮回一样,生息不止。


祖父说,很多人不喜欢蝉的声音,觉得在闷热的空气中,听到锐耳和歇斯底里的蝉鸣,会使自己变得更加的烦躁和郁闷。但他却很喜欢,爱听。在午后像背景音乐般充满祥和、喜庆,有盛世热闹的味道。


“蝉的声音像钢琴一样弹指间就可以发出不同的旋律,美妙而动听;相比别的动物,蝉的一生餐风露宿,自然环境可谓恶劣,处处面临困窘,但它依然以高傲而洁净的姿态执著生存,在世间自由飞翔和清唱;它以全新而独特的生活艺术行为,完成无数次生命的蜕变和解脱;在人与自然交织的环境中,美妙而高洁地生活着。”祖父还多次跟我提到,希望我的性格能像蝉一样高洁;希望我的人生,像蝉发出的声音一样,有如钢琴旋律般美妙耐品。


我出生时,他就给我起了名字:蝉琴。


印象中的祖父一生寡言、内心丰富。性情孤独,喜欢养猫,对人也不愿亲近。但他却在我出生之后,及漫长的年少时光给予了丰沛、无私的爱与关怀。十三岁那一年,我离开家乡,跟随父母去了另外一个城市。祖父开始独自生活,我与他的见面变成半年一次、一年一次、两年一次。每次见面,我会告诉他我的生活和变化,他总是笑而不语。


但我知道,那一刻,他的内心是知足、喜乐、宁静的。    


“孙女蝉琴回家探亲喜赠

数载别离未情亲,今朝相逢迥异人,学识增进非昔比,文采风流堪绝伦,探视关怀吾痛痒,喜出望外壮精神,茫望以往岁月过,前途未可限量论。特别注重身体健,饮食加餐时开襟。要知世间人情事,谨慎应付在理情。

 祖书”


再后来,祖父离世,这是他最后留给我的寄语。我们再无相见。


祖父给我起名“蝉琴”。他离世之后,恐怕也不会想到,那个曾经被照顾并寄予厚望的长孙女,命运也如同名字一样,亲历无常、绝望,各种艰难,迂回周折,心却始终生饱满,丰盈,有勇气不断向前,且对世间饱含热爱,对生命充满敬畏。


它们让我的心性也留下了平衡式的较量与笃定。即便往事无法再细想,前路日渐有期可循。岁月抹不掉成长的轨迹,努力的见证,唯独人与生活变得日趋清净,有了某种禅定精神。而这些,也是我未曾料到。


此刻,我写关于名字的记忆,也提及祖父。只因我们之见仿佛从未失散过,他仿佛依旧在某个角落看着我的成长与变化,就如同昨夜我梦到他,他知道我有了孩子,并回家看过他。面孔慈祥,有光照耀,然后消失。


我在离家千里之外的北京城,惊醒,天渐亮。开窗,空气清冽。决定起床,开始新一天的工作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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