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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 传· 爱盎晁错传

 廿氏春秋 2017-04-26

  臣闻秦时北攻胡貉(1),筑塞河上(2),南攻杨越(3),置戍卒焉。其起兵而攻胡、越者,非以卫边地而救民死也,贪戾而欲广大也,故功未立而天下乱。且夫起兵而不知其势(4),战则为人禽(擒),屯则卒积死。夫胡貉之地,积阴之处也(5),木皮三寸,冰厚六尺,食肉而饮酪,其人密理(6),鸟兽毳毛(7),其性能(耐)寒。杨越之地少阴多阳,其人疏理(8),鸟兽希(稀)毛,其性能(耐)暑。秦之戍卒不能(耐)其水土,戍者死于边,输者偾于道(9)。秦民见行,如往弃市,因以谪发之(10),名曰“谪戍(11)”。先发吏有谪及赘壻、贾人,后以尝有市籍者(12),又后以大父母、父母尝有市籍者(13),后入闾(14),取其左(15)。发之不顺,行者深怨,有背畔(叛)之心。凡民守战至死而不降北者(16),以计为之也。故战胜守固则有拜爵之赏,攻城屠邑则得其财卤(掳)以富家室(17),故能使其众蒙矢石(18),赴汤火,视死如生。今秦之发卒也,有万死之害,而亡(无)铢两之报(19),死事之后不得一算之复(20),天下明知祸烈及已也。陈胜行戍,至于大泽,为天下先倡,天下从之如流水者,秦以威劫而行之之敝也。

  (1)胡:指匈奴。貉:同“貊”,古代东北部的一个兄弟民族。(2)河:指黄河。(3)杨越:即南越。(4)势:言地势。(5)积:谓众多。积死:言死者先后相积。(6)密理:谓肌肉紧密。(7)毳(cuì)毛:细毛,引申为羽毛丰密。(8)疏理:谓肌肉疏松。(9)偾(fèn):仆倒而死。(10)谪:古代官吏因罪而被降职或流放。(11)赘壻:家贫而就婚于女家的男子。贾人:商人。(12)市籍:秦汉时商人的户籍。(13)大父母:祖父母。(14)闾:里巷之门。(15)取其左:征发闾左之民。秦时间左之民往往不服役。(16)降北:投降与败退。(17)财卤:掳掠的财物。(18)蒙:冒也。(19)铢(zhū)两:古代重量单位,二十四铢为一两。比喻微少。(20)一算之复:谓免除算赋。汉代成年人每人每年纳赋一百二十文,是为一算。复:免除。

  胡人衣食之业不著于地(1),其势易以扰乱边竟(境)。何以明之?胡人食肉饮酪,衣皮毛,非有城郭田宅之归居,如飞鸟走兽于广野,美草甘水则止,草尽水竭则移。以是观之,往来转徒,时至时去,此胡人之生业,而中国之所以离南亩也(2)。今使胡人数处转牧行猎于塞下,或当燕代(3),或当上郡、北地、陇西(4),以候备塞之卒(5),卒少则入。陛下不救,则边民绝望而有降敌之心;救之,少发则不足,多发,远县才至,则胡又已去。聚而不罢、为费甚大;罢之;则胡复入。如此连年,则中国贫苦而民不安矣。

  (1)不著于地:不固定于一地。(2)南亩:指农田,这里是指家乡。(3)燕:指今河北省北部及北京地区。代:指今山西省东北部及河北省西北部地区。(4)上郡:郡治肤施(在今陕西榆林县东南)。北地:郡名。治马领(在今甘肃庆阳县西北)。(5)候:侦察。

  陛下幸忧边境,遣将吏发卒以治塞,甚大惠也。然令远方之卒守塞,一岁而更(1),不知胡人之能,不如选常居者,家室田作,且以备之,以便为之高城深堑(2),具蔺石(3),布渠答(4),复为一城其内,城间百五十步。要害之处,通川之道,调立城邑(5),毋下千家,为中周虎落(6)。先为室屋,具田器,乃募罪人及免徒复作令居之(7);不足,募以丁奴婢赎罪及输奴婢欲以拜爵者;不足,乃募民之欲往者。皆赐高爵,复其家。予冬夏衣,廪食(8),能自给而止。郡县之民得买其爵,以自增至卿(9)。其亡(无)夫若妻者,县官买予之。人情非有匹敌(10),不能久安其处。塞下之民,禄利不厚,不可使久居危难之地。胡人人驱而能止其所驱者(11),以其半予之(12),县官为赎其民。如是,则邑里相救助,赴胡不避死。非以德上也(13),欲全亲戚而利其财也。此与东方之戍卒不习地势而心畏胡者,功相万也(14)。以陛下之时,徙民实边,使远方无屯戍之事,塞下之民父子相保,亡(无)系虏之患(15),利施后世,名称圣明,其与秦之行怨民,相去远矣。

  (1)一岁而更:汉制,守边士卒一年一更换。(2)以便:谓以农作之闲。(3)蔺石:雷石,守御城塞之用。(4)渠答:铁蒺藜,对付敌骑之用。(5)调:谓计算,规划。(6)中周:中间之周围。虎落:竹篱笆。(7)免徒复作:指免除徒刑而服劳役之人。(8)廪食:言以官仓之粮供给移民。(9)卿:指汉爵第十级(左庶长)至第十八级(大庶长)。(10)匹敌:配偶。(11)驱:言驱逐和掠夺汉边境的人口和财物。(12)其半:指所驱数量之半。(13)德上:言感戴皇上之恩德。(14)功相万:言其功万倍于东方之戍卒。(15)系虏:被掠去当俘虏。

  上从其言,募民徒塞下。错复言(1):

  (1)复言:指《募民实塞疏》。下文即是。

  陛下幸募民相徙以实塞下(1),使屯戍之事益省,输将之费益寡(2),甚大惠也:下吏诚能称厚惠,奉明法,存恤所徒之老弱,善遇其壮士,和辑其心而勿侵刻,使先至者安乐而不思故乡,则贫民相募而劝往矣(3)。臣闻古之徙远方以实广虚也(4),相其阴阳之和,尝其水泉之味,审其土地之宜,观其草木之饶,然后营邑立城,制里割宅(5),通田作之道,正吁陌之界,先为筑室,家有一堂二内(6),门户之闭,置器物焉,民至有所居,作有所用,此民所以轻去故乡而劝之新邑也。为置医巫,以救疾病,以修祭祀,男女有昏(婚),生死相恤,坟墓相从,种树畜长(7),室屋完安,此所以使民乐其处而有长居之心也。

  (1)幸:指称皇帝的举动。(2)输将:运输。(3)相募:当作“相慕”。言民慕先至者之安乐。劝往不当说成相募。(4)广虚:空旷之墟。广,同“旷”。虚,同“墟”。(5)割宅:划分住宅。(6)二内:指堂后的东房、西室。 (7)畜长:犹畜养,谓豢养六畜。

  臣又闻古之制边县以备敌也,使五家为伍,伍有长;十长一里,里有假士(1);四里一连,连有假五百;十连一邑,邑有假候:皆择其邑之贤材有护(2),习地形知民心者(3),居则习民于射法,出则教民于应敌。故卒伍成于内,则军正定于外(4)。服习以成,勿令迁徙,幼则同游,长则共事。夜战声相知,则足以相救;昼战目相见,则足以相识;欢爱之心,足以相死(5)。如此而劝以厚赏,威以重罚,则前死不还踵矣(6)。所徙之民非壮有材力,但费衣粮,不可用也;虽有材力,不得良吏,犹亡(无)功也。

  (1)假士:与下文之假五百、假候,都是乡邑编制之长。(2)有护:有保护能力。(3)习:教习。于:犹以。(4)军正:军政。正,同“政”。(5)相死:互相之间为之而死。(6)还踵:同“旋踵”,掉转脚跟,后退之意。

  陛下绝匈奴不与和亲,臣窃意其冬来南也(1),壹大治(2),则终身创矣。欲立威者,始于折胶(3),来而不能困,使得气去(4),后未易服也。愚臣亡(无)识,唯陛下财(裁)察。

  (1)意:猜测。(2)治:惩治。壹大治:谓狠狠地惩治匈奴一下。(3)折胶:到了秋天,采取树胶,以制弓弩。匈奴常于此时出军。(4)得气:得意。

  后诏有司举贤良文学士,错在选中。上亲策诏之(1),曰:

  (1)上亲策诏:汉文帝《策贤良文学诏》。下文即是。

  惟十有五年九月壬子(1),皇帝曰:昔者大禹勤求贤士,施及方外(2),四极之内(3),舟车所至,人迹所及,靡不闻命,以辅其不逮(4);近者献其明,远者通厥聪,比善戮力(5),以翼天子。是以大禹能亡(无)失德,夏以长茂。高皇帝亲除大害(6),去乱从(7),并建豪英,以为官师(8),为谏争,辅天子之阙(缺),而翼戴汉宗也。赖天之灵,宗庙之福,方内以安,泽及四夷。今朕获执天子之正,以承宗庙之祀,朕既不德,又不敏,明弗能烛(9),而智不能治,此大夫之所著闻也。故诏有司、诸侯王、三公、九卿及主郡吏(10),各帅其志,以选贤良明于国家之大体(11),通于人事之终始(12),及能直言极谏者,各有人数(13),将以匡朕之不逮。二三大夫之行当此三道(14),朕甚嘉之,故登大夫于朝,亲谕朕志。大夫其上三道之要,及永惟朕之不德(15),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宁,四者之阙(缺),悉陈其志,毋有所隐。上以荐先帝之宗庙,下以兴愚民之休利(16),著之于篇,朕亲览焉,观大夫所以佐朕,至与不至(17)。书之,周之密之,重之闭之。兴自朕躬(18),大夫其正论,毋枉执事(19)。呜呼,戒之!二三大夫其帅志毋怠!

  (1)十有五年:即汉文帝十五年(前165)。九月壬子:九月二十九曰。(2)方外:境外。(3)四极之内:犹言世界之内。古人以为四方(东南西北)之地有尽头之处曰“四极”。(4)不逮:意所不及者。(5)比善:比较长处,戮力:同心协力。(6)大害:指秦王朝。(7)敌从:有言祸乱之踪迹。从,读为踪。有言指项羽集团。从:同纵。(8)官师:一官之长,即长官。(9)烛:洞察。(10)三公:指西汉之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九卿:指西汉之太常、光禄勋、卫尉、廷尉、大鸿胪、太仆、宗正、大司农、少府。主郡吏:指郡守。(11)大体:言大政方针。(12)终始:言因果变迁。(13)各有人数:每类各选一定的人数。(14)三道:指上文所言之国体、人事、直言。(15)永惟:深思。(16)休:美也。 (17)至:渭尽心竭力。(18)兴:谓发视。兴自朕躬:言由朕亲自发现。(19)毋在执事:不要担心掌权官吏从中作梗而不敢直陈。

  错对曰:(1)

  (1)错对:晁错对策。下文是晁错的《举贤良对策》。

  平阳侯臣窋、汝阴侯臣灶、颍阴侯臣何、廷尉臣宜昌、陇西太守臣昆邪所选贤良太子家令臣错昧死再拜言(1):臣窃闻古之贤主莫不求贤以为辅翼,故黄帝得力牧而为五帝先(2),大禹得咎繇而为三王祖(3),齐桓得管子而为五伯(霸)长(4)。今陛下讲于大禹及高皇帝之建豪英也(5),退托于不明,以求贤良,让之至也。臣窃观上世之传(6),若高皇帝之建功业,陛下之德厚而得贤佐,皆有司之所览,刻于玉版(7),藏于金匮(8),历之春秋,纪之后世,为帝者祖宗,与天地相终。今臣窋等乃以臣错充赋(9),甚不称明诏求贤之意。臣错草茅臣,亡(无)识知,昧死上愚对,曰:

  (1)窋(zhú):曹窋,曹参之子。灶:夏侯灶,夏侯婴之子。何:灌何,灌婴之子。宜昌:当时任廷尉,不知何姓。昆邪:公孙昆邪。(2)力牧:相传为黄帝的助手。五帝:《史记》说是黄帝、颛顼、帝喾、尧、舜。(3)大禹:即夏禹。咎繇(gāoyáo):即皋陶。相传为禹之大臣。三王:指夏禹、商汤、周文王。(4)齐桓:齐桓公,春秋五霸之一。管子:即管仲,辅助齐桓公成为霸主。五霸:指春秋之齐桓公、晋文公、秦穆公、宋襄公、楚庄王。(5)讲:讲议。(6)传:谓史传。(7)玉版:镌刻功勋之玉简。(8)金匮:收藏秘书之金柜。(9)充赋:犹言凑数。

  诏策曰:“明于国家大体”,愚臣窃以古之五帝明之。臣闻五帝神圣,其臣莫能及,故自亲事(1),处于法宫之中(2),明堂之上(3);动静上配天,下顺地,中得人。故众生之类亡(无)不覆也(4),根著之徒亡(无)不载也(5);烛以光明(6),亡(无)偏异也;德上及飞鸟,下至水虫草木诸产(7),皆被其泽。然后阴阳调(8),四时节(9),日月光(10),风雨时(11),膏露降(12),五谷孰(熟),妖孽灭(13),贼气息,民不疾疫,河出图(14),洛出书,神龙至,凤鸟翔,德泽满天下,灵光施四海。此谓配天地,治国大体之功也。

  (1)亲事:亲理政务。(2)法官:正殿。(3)明堂:帝王举行祭礼祀、朝会,选举、布政等大典之处。(4)众生之类:泛指人类及一切动物。(5)根著之徒:泛指一切植根于地的植物。(6)烛:照也。(7)诸产:各类生物。(8)调:调和。(9)节:有节,正常。(10)光:光明,普照。(11)时:适时。(12)膏露:甘露。降:下降。(13)妖孽:指一切异常现象及邪恶事物。(14)河出图,洛出书:相传伏羲氏时,黄河里出现一匹龙马,背负有图,称为“河图”;洛水中出现神龟,背有文字,称为“洛书”。这是所谓太平盛世的象征。

  诏策曰:“通于人事终始”,愚臣窃以古之三王明之。臣闻三王臣主俱贤,故合谋相辅,计安天下,莫不本于人情。人情莫不欲寿,三王生而不伤也;人情莫不欲富,三王厚而不困也;人情莫不欲安,三王扶而不危也;人情莫不欲逸,三王节其力而不尽也。其为法令也,合于人情而后行之;其动众使民也,本于人事然后为之。取人以己(1),内恕及人(2)。情之所恶,不以强人;情之所欲,不以禁民。是以天下乐其政,归其德,望之若父母,从之若流水;百姓和亲,国家安宁,名位不失,施及后世(3)。此明于人情终始之功也。

  (1)取人以己:要求别人,首先当严以律已。(2)内恕及人:宽恕自己,同时要宽恕别人。(3)施:延也。

  诏策曰“直言极谏”,愚臣窃以五伯(霸)之臣明之。臣闻五伯(霸)不及其臣,故属之以国(1),任之以事。五伯(霸)之佐之为人臣也,察身而不敢诬(2),奉法令不容私,尽心力不敢矜,遭患难不避死,见贤不居其上,受禄不过其量,不以亡(无)能居尊显之位。自行若此,可谓方正之士矣。其立法也,非以苦民伤众而为之机陷也(3),以之兴利除害,尊主安民而救暴乱也。其行赏也,非虚取民财妄予人也,以劝天下之忠孝而明其功也。故功多者赏厚,功少者赏薄。如此,敛民财以顾其功(4),而民不恨者,知与而安己也。其行罚也,非以忿怒妄诛而从(纵)暴心也,以禁天下不忠不孝而害国者也。故罪大者罚重,罪小者罚轻。如此,民虽伏罪至死而不怨者,知罪罚之至,自取之也。立法若此,可谓平正之使矣。法之逆者,请而更之,不以伤民;主行之暴者,逆而复之(5),不以伤国。救主之失,补主之过,扬主之美,明主之功,使主内亡(无)邪辟(僻)之行,外亡(无)骞汗(污)之名(6)。事君若此,可谓直言极谏之士矣。此五伯(霸)之所以德匡天下,威正诸侯,功业甚美,名声章明。举天下之贤主,五伯(霸)与焉,此身不及其臣而使得直言极谏补其不逮之功也。今陛下人民之众,威武之重,德惠之厚,令行禁止之势,万万于五伯(霸),而赐愚臣策曰“匡朕之不逮”,愚臣何足以识陛下之高明而奉承之!

  (1)属(zhǔ):委托。(2)不敢诬:言不敢欺骗皇上。(3)机陷:有简易制动设置的陷阱。喻陷人受害的圈套。(4)顾:酬赏。(5)逆而不复之:言反对暴行而恢复正道。(6)骞:损也。污:辱也。

  诏策曰:“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宁”,愚臣窃以秦事明之。臣闻秦始并天下之时,其主不及三王,而臣不及其佐(1),然功力不迟者,何也?地形便,山川利,财用足,民利战。其所与并者六国,六国者,臣主皆不肖,谋不辑(2)。民不用,故当此之时,秦最富强。夫国富强而邻国乱者,帝王之资也(3),故秦能兼六国,立为天子。当此之时,三王之功不能进焉(4)。及其末涂(途)之衰也,任不肖而信谗贼;宫室过度,耆(嗜)欲亡(无)极,民力罢(疲)尽,赋敛不节;矜奋自贤,群臣恐谀(5),骄溢纵恣,不顾患祸;妄赏以随喜意,妄诛以快怒心,法令烦惨,刑罚暴酷,轻绝人命,身自射杀;天下寒心,莫安其处。奸邪之吏,乘其乱法,以成其威,狱官主断,生杀自恣。上下瓦解,各自为制。秦始乱之时,吏之所先侵者,贫人贱民也;至其中节,所侵者富人吏家也;及其末涂(途),所侵者宗室大臣也。是故亲疏皆危,外内咸怨,离散逋逃,人有走心。陈胜先倡,天下大溃,绝祀亡世,为异姓福。此吏不平,政不宣,民不宁之祸也。今陛下配天象地,覆露万民(6),绝秦之迹,除其乱法;躬亲本事,废去淫末;除苛解娆(7),宽大爱人,肉刑不用,罪人亡(无)帑(孥)(8);非(诽)谤不治,铸钱者除(9);通关去塞(10),不孽诸侯(11);宾礼长老,爱恤少孤;罪人有期(12),后宫出嫁(13);尊赐孝悌,农民不租(14);明诏军师,爱士大夫;求进方正(15),废退奸邪;除去阴刑(16),害民者诛;忧劳百姓,列侯就都(17);亲耕节用,视(示)民不奢。所为天下兴利除害,变法易故,以安海内者,大功数十,皆上世之所难及,陛下行之,道纯德厚,元元之民幸矣(18)。

  (1)其佐:三王之佐。(2)辑:和也。(3)资:资本;有利条件。(4)进:超过之意。(5)恐谀:恐惧而谄谀。(6)覆露:广施雨露之意。(7)娆(yǎo):烦扰。(8)罪人无孥:谓除收孥相坐律,只治犯人之罪,不株连家属。孥:妻子儿女。(9)铸钱者除:谓除禁民铸钱之律,听民自铸。(10)通关去塞:谓开通关隘而不用符传。(11)孽:疑也。 (12)有期:判罪有期限,并按朗处理。(13)后宫出嫁:放归宫女,任其出嫁。(14)不租:不多征收租税。 (15)方正:方正之士。(16)阴刑:宫刑。 (17)就都:各归至封国,不得留长安。(18)元元之民:庶民百姓。

  诏策曰:“永惟朕之不德”,愚臣不足以当之。

  诏策曰“悉陈其志,毋有所隐”,愚臣窃以五帝之贤臣明之。臣闻五帝其臣莫能及,则自亲之;三王臣主俱贤,则共忧之;五伯(霸)不及其臣,则任使之。此所以神明不遗,而圣贤不废也,故各当其世而立功德焉。传曰“往者不可及,来者犹可待,能明其世者谓之天子”(1),此之谓也。窃闻战不胜者易其地,民贫穷者变其业。今以陛下神明德厚,资财(材)不下五帝(2),临制天下,至今十有六年,民不益富,盗贼不衰,边竟(境)未安,其所以然,意者陛下未之躬亲,而待群臣也。今执事之臣皆天下之选已,然莫能望陛下清光,譬之犹五帝之佐也。陛下不自躬亲,而待不望清光之臣(3),臣窃恐神明之遗也。日损一日,岁亡一岁,日月益暮,盛德不及究于天下(4),以传万世,愚臣不自度量,窃为陛下惜之。昧死上狂惑草茅之愚,臣言唯陛下财(裁)择。

  (1)能明其世:能使当世之人通达事理。引文见《吕氏春秋·听言篇》引《周书》曰,文句略异。(2)资材:才质,才干。(3)望:比也。清光:德泽,灵光。(4)究:竟也。遍及之意。

  时贾谊已死,对策者百余人,唯错为高第(1),繇(由)是迁中大夫(2)。

  (1)高第:名在前列。(2)中大夫:官名。掌议论。

  错又言宜削诸侯事,及法令可更定者,书凡三十篇。孝文帝虽不尽听,然奇其材。当是时,太子善错计策,爰盎诸大功臣多不好错。

  景帝即位,以错为内吏(1)。错数请闲言事,辄听,幸倾九卿,法令多所更定。丞相申屠嘉心弗便,力未有以伤。内史府居太上庙堧中(2),门东出,不便,错乃穿门南出,凿庙堧垣(3)。丞相大怒,欲因此过为奏请诛错。错闻之,即请闲为上言之。丞相奏事,因言错擅凿庙垣为门,请下廷尉诛。上曰:“此非庙垣,乃堧中垣,不致于法。”丞相谢(4)。罢朝,因怒谓长史曰(5):“吾当先斩以闻(6),乃先请,固误。”丞相遂发病死,错以此愈贵。

  (1)内史:官名。掌治京师,相当于后来的京兆尹。(2)庙堧(yuán):庙垣外的隙地。(3)堧垣:堧以外的围墙。(4)谢:认错。(5)长史:官名。此指丞相所属的长史。(6)先斩以闻:先斩后奏。闻:奏闻,报告。

  迁为御史大夫,请诸侯之罪过(1),削其支郡(2)。奏上,上令公卿列侯宗室杂议,莫敢难,独窦婴争之,繇(由)此与错有隙。错所更令三十章,诸侯喧哗。错父闻之,从颍川来,谓错曰:“上初即位,公为政用事(3),侵削诸侯,疏人骨肉(4),口让多怨(5),公何为也!”错曰:“固也(6)。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庙不安。”父曰:“刘氏安矣,而晁氏危,吾去公归矣!”遂饮药死,曰:“吾不忍见祸逮身。”

  (1)请:谓向皇帝报请。(2)支郡:指诸侯王国之边郡。(3)公:汉时常用的称呼。(4)骨肉:喻至亲。当时诸侯王都是刘姓。(5)让:责也。(6)固:本来;诚然。

  后十余日,吴楚七国俱反,以诛错为名。上与错议出军事,错欲令上自将兵,而身居守。会窦婴言爰盎,诏召入见,上方与错调兵食(1)。上问盎曰:“君尝为吴相,知吴臣田禄伯为人乎?今吴楚反,于公意何如?”对曰:“不足忧也,今破矣。”上曰:“吴王即山铸钱,煮海为盐,诱天下豪桀(杰),白头举事,此其计不百全,岂发乎?何以言其无能为也?”盎对曰:“吴铜盐之利则有之,安得豪桀(杰)而诱之!诚令吴得豪桀(杰),亦且辅而为谊(义),不反矣。吴所诱,皆亡(无)赖子弟,亡命铸钱奸人,故相诱以乱。”错曰:“盎策之善。”上问曰:“计安出?”盎对曰:“愿屏左右(2)。”上屏人,独错在。盎曰:“臣所言,人臣不得知。”乃屏错。错趋避东箱(厢),甚恨。上卒问盎,对曰:“吴楚相遗书,言高皇帝王子弟各有分地,今贼臣晁错擅谪诸侯,削夺之地,以故反名为西共诛错,复故地而罢。方今计,独有斩错,发使赦吴楚七国,复其故地,则兵可毋血刃而俱罢。”于是上默然,良久曰:“顾诚何如(3),吾不爱一人谢天下。”盎曰:“愚计出此,唯上孰(熟)计之。”乃拜盎为太常,密装治行(4)。

  (1)调兵食:调度军粮。(2)屏:屏退。(3)顾诚何如:要考虑真实情况怎样。顾,念也。诚,实也。(4)密装治行:秘密整装出发。

  后十余日,丞相青翟、中尉嘉、廷尉劾奏错曰(1):“吴王反逆亡(无)道,欲危宗庙,天下所当共诛,今御史大夫错议曰:‘兵数百万,独属群臣,不可信,陛下不如自出临兵,使错居守。徐、僮之旁吴所未下者可以予吴(2)。’错不称陛下德信,欲疏群臣百姓,又欲以城邑予吴,亡(无)臣子礼,大逆无道。错当要(腰)斩,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市(3)。臣请论如法。”制曰:“可。”错殊不知。乃使中尉召错,绐载行市(4)。错衣朝衣斩东市(5)。

  (1)青翟:当作“青”,“翟”字衍。当时丞相是陶青,见《百官公卿表》。嘉:不知其姓。:张。(2)徐:县名。在今江苏泗洪县南。僮:县名。在今安徽泗县东北。(3)同产:同胞,兄弟姐妹。(4)绐:欺骗。载:乘车。行市:巡行市中。(5)衣(yī)朝衣:穿上朝服。东市:汉代在长安东市处死罪人,后因以东市指刑场。

  错已死,谒者仆射邓公为校尉(1),击吴楚为将。还,上书言军事,见上。上问曰:“道军所来(2),闻晁错死,吴楚罢不(否)(3)?”邓公曰:“吴为反数十岁矣。发怒削地,以诛错为名,其意不在错也。且臣恐天下之士钳口不敢复言矣。”上曰:“何哉?”邓公曰:“夫晁错患诸侯强大不可制,故请削之,以尊京师,万世之利也。计画(划)始行,卒受大戮,内杜忠臣之口(4),外为诸侯报仇,臣窃为陛下不取也。”于是景帝喟然长息,曰:“公言善,吾亦恨之。”乃拜邓公为城阳中尉(5)。

  (1)谒者仆射(yè):官名。掌管接待宾客和传达事务,属郎中令(后改名光禄勋)。校尉:职位低于将军的武官。(2)道:由也。(3)罢:指罢兵。(4)杜:塞也。(5)城阳中尉:城阳王国的中尉,负责王国的军事。

  邓公,成固人也(1),多奇计。建元年中(2),上招贤良,公卿言邓先(3)。邓先时免,起家为九卿。一年,复谢病免归。其子章,以修黄老言显诸公间。

  (1)成固:县名。今陕西城固县。(2)建元:汉武帝年号(前140—前135)。(3)邓先:犹邓先生。

  赞曰:爰盎虽不好学,亦善傅会(1),仁心为质,引义慷慨。遭孝文初立,资适逢世(2)。时已变易(3),及吴壹说,果于用辩(4),身亦不遂(5)。晁错锐于为国远虑,而不见身害。其父睹之,经于沟渎(6),亡(无)益救败,不如赵母指括,以全其宗(7)。悲夫!错虽不终,世哀其忠。故论其施行之语著于篇。

  (1)傅会:同“附会”。(2)资:才能。(3)变易:变动。这里指文帝死、景帝立。(4)用辩:谓杀晁错。(5)遂:进也。不遂:谓爰盎不复进用于朝廷。(6)经于沟渎:谓死于荒野。(7)赵母指括:赵括是战国时赵人,空谈兵法,赵王任以为将,赵母劝阻不成,乃请求不要因括罪而株连家族。赵括果然惨败于长平,赵母因有言在前,赵氏宗族得以获全。


译文


臣听说秦朝北攻胡、貉,在黄河上修筑工事,南攻杨、粤,安置了戍守士卒。他们发兵攻胡、粤的曰的,并非保卫边地、救助死亡,而是贪图扩大,因此功业尚未建立天下就大乱起来。要是发兵而不知道所处的形势,交战就会被人擒获,屯守就会让士卒老死在边地。胡、貉之地是阴寒之处,草木生长出三寸,而冰冻厚达六尺,食肉饮酪,人们肌肉紧密,鸟兽长着细毛,很能耐寒。杨、粤之地少阴多阳,人们的肌肉疏松,乌兽长着稀毛,性能耐暑热。秦朝的戍卒不能适应边地水土,戍守士卒死在边境,运输的士卒、民工跌死在路上。秦民上路,如赴刑场,因此政府就强制微发,名曰“谪戍”。先征发有罪被贬官吏及上门女婿、小商贩,然后征发曾经入过商人户籍的,又往后是征发祖父母、父母曾经入过商人户籍的,最后征发居住在间左的所有穷人。征发不顺利,上路的服役人深切怨恨,有背叛之心。凡是百姓在防守、攻战中宁死而不降敌,就是用计谋实现的。因此战胜固守就应有拜爵之赏赐,攻城掠地就要夺取战利品使士兵家室富足,所以能让士众甘愿冒着箭矢和石块,赴汤蹈火,视死如归。今天秦朝征发士卒,有万死的灾害,而无铢两之报赏,战死之后不能免除一算钱的赋税,天下人清楚地看到灾祸的火焰已经烧到身边。陈胜前往戍边,到了大泽乡,为天下率先倡导起义,天下人从之如流水,就是因为秦朝用暴力强行征发劳役的恶果。

  胡人衣食之业不固定在土地上,造就自然形成了轻易来扰乱边境的形势。怎么证明呢?胡人食肉饮酪,穿皮衣,没有城市田宅去居住,像飞鸟走兽在旷野,遇到甜美水草便停下来,草尽水竭便移走。由此看来,转移不定,时而到达,时而离去,造就是胡人的生存的职业,而在中原就会造成离开耕地的局面。如今让胡人在几处转移放牧,在塞边行猎,有时到燕、代,有时到上郡,有时到北地,有时到陇西,以便窥伺防守的戍卒,卒少就侵入。陛下不救,边民就绝望而产生降敌之心;去救,派兵少不足以抵抗胡人,多派,路途遥远,刚刚到达,胡人便已

  经离开。屯聚不退,费用太大,退回来,胡人又来入侵。如此连年,中原就贫苦而百姓不得安宁了。

  陛下幸好担忧边界,遣将派兵整治边塞,大有好处。然而让远道而来的士卒守边塞,一年便轮换,不了解胡人的特长,不如选拔常居的士卒,建立家室,耕种田地,就此守边。为了防守之便,就建造高城深沟。准备垒石,布下铁蒺藜,再造一城于城内,两城之间相距一百五十步。要害之处,河流经的路口,规划并建立城邑,计算城邑中居民不少于千家,城周围应设置防盗用的竹篾,先造居室,准备好农具,然后招募罪人及免去徒刑处罚一年劳役的人居住下来;不够数,招募用成丁奴婢赎罪的和用奴婢买爵的;再不够,便招募百姓想去的,一律赐给高爵位,免除全家赋役。发给冬夏衣服,供给饮食,能自给时停止供应。郡县百姓可以买爵位,可以买到高级爵位,可同列卿。他们有丧失丈夫或妻子的,由官府给买奴、买妻子、买衣服。人情上说,非有匹配,不能久居其处。塞下之民,利禄不厚,不可让他们永久居住在危难之地。胡人入侵抢掠,能阻止其抢掠的将被抢的一半财物奖给他,官府出价赎回被抢掳的百姓。造样,邑里就会互相救助,与胡人去交战就不怕死。所有这些,并不是让皇上立德义的,而是想保护亲戚生命财产。与东方戍卒不熟习地势又心畏胡人的情况相比,功劳要高出万倍。陛下这个时候,徙民充实边塞,让远方的百姓没有屯戍负担,边塞的百姓又父子相保,没有被俘虏的后患,好处流传给后世,陛下就是圣明之君,这和秦朝去服役的怨民相比,利害相差太大了。皇上听从了晁错的建议,募民迁徙到边塞去。晁错又说:陛下幸好募民迁徙到边塞去,使屯戍之事大大节省,运送物资的费用更加减少,益处显著。下面官吏真能称得起厚惠,执行英明办法,关心迁来的老弱,善待壮士,对他们宽柔和睦而不侵害,让先来的安乐而不思念故土,那么贫民便互相招请、勉励。臣闻古代迁徙到远方去充实空虚之地,要察看阴阳的调和,尝尝水泉之味,查一查土地好坏,观察草木的长势,然后营造城邑,编制里区,划割住宅,开通通向田地的道路,确定田间边界,先造住室,一家有一堂二室,有门窗的开闭,设置家具,百姓来就可以居住,耕作有农具,这就是百姓所以肯轻易离乡而乐意到新邑去的原因。要给他们准备医生巫师,以便治疗疾病,祭祀祖先、神灵,男婚女嫁,生死相照应,坟墓相跟从,种树养畜,室屋完整安全,这些足以让百姓乐于居其处而有长住久留之心。

  臣又听说古代设置边地县城是为了防备敌人侵犯的,让五家为一伍,有伍长;十长为一里,里有假士;四里一连,连有假五百;十连一邑,邑有假侯:各长都是邑中贤才又有保护能力,熟习地形和民心,闲居就让百姓练习射箭,外出就教民如何应敌。因此对内是卒伍编制,对外就是军政制度。训练完成之后,就不许再迁徙,幼年时同游,成年后就共事。夜战凭声音认出自己人,便足以互相救护;白天作战眼睛能看到,便足以相认;爱护之心,足以拼死相救。这样,用厚赏劝导,用重罚威慑,那么死亡在前面也不会转回身退逃。所迁徙之民不是健壮有材力的人,衹是消耗衣粮者,不能使用;虽然有勇力,没有良好官吏,和无功是一样的。

  陛下断绝与匈奴和亲,臣估计今冬胡人会南来,重创胡人一次,便永久受创。想确立威严,必须从使用弓弩开始,来犯而不能重创,让敌人得胜而去,以后就不易降服了。愚臣无识,希望陛下裁察。后来下诏朝廷官员推荐贤良文学之士,晁错在推举之列。皇上亲自策韶,说:十五年九月壬子曰,皇帝说:“以前大禹广求贤士,扩及到境外,四方边远的尽头以内,舟车所能达到的地方,人迹能去之处,无不听命,以弥补其施政之缺陷;近者献出明亮,远者献出智慧,和善勉力,以助天子。所以大禹能不失去德政,夏朝长久盛美。高皇帝亲除大害,去祸乱之踪迹,选拔豪杰英才,作为一官之长,极尽力争提出劝谏,弥补天子朝政的缺陷,而拥戴汉家王朝。幸赖上天之灵,宗庙之福,天下安定,延及到四方边界各民族。今朕即天子正位,以继承宗庙的祭祀,朕既没有高德,又不聪敏,明亮度不能照射、洞察,智慧不能使国家大治,这是诸大夫看得见的。因此下诏有司、诸侯王、三公、九卿及郡守,各凭自己的意志,选出贤良优秀人才,深明国家大体,通晓人事的变化,敢于直言极力劝谏的,各有若干人数,将用来辅佐匡正朕的不完备之处。有二三名大夫可以论述国体、人事、劝谏三方面的道理,朕十分嘉许,因此让诸大夫登朝,亲自告谕朕的旨意。大夫应陈述国体、人事、直谏三道要领,深思朕德之缺乏之处,官吏办事不公正,政事不宣通,百姓不安宁,四者缺漏、错误之处,全部讲出自己的意见,不要隐瞒。上可以进献先帝之宗庙,下可以兴办愚民的美好利益,写成篇章,朕要亲自阅览,观察大夫用来辅佐朕的建议,是尽到了责任还是没有把话说完、说透。写下,周密慎重地封闭起来,由朕亲自拆封,大夫们应正言直论,不要顾忌当权官吏的阻挠。啊,要切戒啊!被推荐来的二三位大夫应抒发自己的意志,不要怠慢!”晁错回答说:

  乎阳侯臣曹亩、汝阴侯臣夏侯宠、颖阴侯臣灌何、廷尉臣宜昌、陇西太守臣公孙昆邪所推荐贤良太子家令臣晁错冒死再拜说:臣听说古代英贤之主无不求贤士来辅佐自己,因此黄帝得力牧而在五帝中名列首位,大禹得咎繇成了三王的鼻祖,齐桓公得管仲成了五霸之长。今陛下讲到从大禹至高皇帝之选拔豪杰英才,自谦不明,以求贤士辅佐,责备之至。臣观上世史传,像高皇帝一样建功立业,陛下之大德从而得到贤士辅佐,都是有司看到的,刻在记录功勋的玉版上,藏在金匮之中,经历年月,传至后世,为帝王所宗仰,与天地相终始。今臣曹宙等把晁错拿来充数,很不合明诏寻求贤良的旨意。臣晁错草茅之臣,没有见识,冒死献上愚对,说:

  诏策日:“明于国家大体”,愚臣自以古代的五帝来说明它。臣闻五帝神智圣明,那些大臣都不如五帝圣明,因此亲自处理政务,在正殿之中,宣明政教的明堂之上。处事上符合天时,下顺应地利,中得人和。因此众生之类无不被覆盖,生长在土地中的万物无不被托载;用光明来照耀,没有偏异;恩德上及飞鸟,下至水虫,草木诸产物,都受到润泽。然后阴阳调和,四季有节,曰月生光,风雨适时,膏露普降,五谷丰登,妖孽灭绝,毒气息灭,民不生疾病,黄河现出图,洛水现出书,神龙到来,凤凰飞翔,德泽遍布天下,灵光施至四海。造就是配天应地,治国大体的基本内容。

  诏策曰“通于人事终始”,愚臣用古代三王来说明。臣闻三王君臣都贤明,因此合谋相辅助,计谋安定天下,、无不从人情出发。人情无不想长寿,三王保护人们的生命而不加以伤害;人情无不想富,三王让人们财富丰厚而不使人穷困;人情无不想安宁,三王维持社会秩序而不去危害人民;人情无不想舒适,三王节省人力而不竭尽民力。三王制订法令,合于人情然后执行;发动民众兴办事业,从人事出发然后去实行。以己之心为根据来要求别人,把自己的好恶也用到别人身上。自己心裹讨厌的,不可强加于人;自己心裹想要办的,不要禁止人们去办。这样的话天下就欢迎政府的政令,佩服政府的恩德,敬仰他们就像父母一样,像流水一样跟从他们;百姓和睦亲爱,国家安宁,名分地位的秩序不混乱,延续到后代。这些就是明了人事终始的人事之道。

  诏策曰“直言极谏”,愚臣认为五霸之臣能明了。臣闻五霸不如他们的大臣,因此把国家托付给大臣,把大事交由大臣办理。五霸的辅佐大臣作为人臣,省察己身而不敢逾越诬上,遵守法令不容私情,尽心力而不敢自夸,遭遇灾难不避死亡,见贤人而不抢占在上位,受禄不超过法定的标准,不用无能者居尊显之位。自己的行为就是这样,可以说是按规矩办事的臣子。他们制订法律,不是为伤害民众设置陷阱,而是用来兴利除害,尊主安民而免除暴躁。他们进行奖赏,不是白白收取民财妄自送人的,是用来鼓励天下忠孝而宣扬其功劳的。因此功多的人赏厚,功少者赏薄。如此,收取民财报赏其功劳,百姓之所以不痛恨,是知道付出的是为了自己的安定。他们实行处罚,不是用愤怒妄加诛杀来放纵暴躁之心,而是为了禁绝不忠不孝甚至是危害国家的行为。因此,罪大的重罚,罪小的轻罚。这样,百姓犯了罪至死也不会怨恨,知道招来对犯罪的处罚,是咎由自取。制订法律如果是这样,可以说是公平正直的官吏了。法律违背了情理,请求修改,不要用来伤民;君主执行的暴烈,就反过来恢复正确作法,不要用来伤害国家。补救国君的过失,发扬国君的美德,彰明国君的功劳,使国君内无邪僻行为,外无损害污秽的坏名声。侍奉国君到这种地步,可谓直言极力劝谏之士了。这正是五霸之所以用德政来扶正天下,威势校正诸侯,功业盛美,名声显赫的原因,举出天下贤明君主的话,五霸就是突出的代表,这是自己不如其臣而能用直言极谏弥补不足的办法。今天陛下统领人民的众多,威武的庄重,德惠的深厚,令行禁止之势,超过五霸万万倍,然而赐给愚臣的诏策说‘弥补朕的不足,,愚臣怎么还能够认识到陛下的高明而要去奉承!

  韶策曰“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宁”,愚臣用塞事来说明。臣闻塞开始兼并天下时,它的国君不及三王,而大臣也不及三王的辅臣,然而功业的建立并不迟慢,为什么?地形方便,山川有利,财富充足,民善于作战。它与并存的六国相比,六国臣主都是无能之辈,计谋不统一,民不能任使,因此,这时秦国最富强。国强而邻国混乱,最具备称帝的条件,所以秦国可以兼并六国,立为天子。当时,三王建立功业的办法不能被采纳。到后来衰败之时,任用不肖而听信谗贼;宫室超过限度,奢侈的欲望没有极限,民力疲尽,赋敛没有节制;妄自称

  贤,群臣因恐惧而争相阿谀,骄横放纵,不顾灾祸临头;妄赏以随个人喜好,妄诛以发泄怒心,法令烦苛残害下民,刑罚酷暴,轻易处决,亲自射杀人命;天下寒心,不能安定居住,奸邪官吏,利用乱法,横施威风,狱官判官,生杀专断。上下瓦解,各自为政。秦刚开始内乱时,官吏先侵夺的对象是贫人贱民;到中期,所侵害的是富人官吏之家;到了末路时,所侵害的是宗室大臣。因此,亲疏皆危,内外怨恨,离散逃亡,人有叛心。陈胜首倡,天下崩溃,断绝了宗庙祭祀,为异姓占有国家。造就是吏不平、政不宣、民不宁之祸。今陛下配天之时,象地之利,荫泽万民,除绝亡秦遣迹,废去乱法;亲身提倡本业,杜禁奢侈末业;消除烦扰,宽厚爱人;肉刑不用,犯罪不及妻子;诽谤不治罪。废禁铸钱律;打通关塞,不猜疑诸侯;礼敬长老,抚恤少孤;罪人有期,后宫出嫁;尊敬赏赐孝悌,农民在朝廷足用时免租;明诏军中师长,爱惜士卒和官员;寻求正派官吏,废退奸邪之官;除去宫刑,害民者处死;慰问百姓,列侯回到封国;亲自耕田,节省用费,向百姓昭示不侈。为天下兴利除害,变法革旧,安定海内,大功数十项,都是上世所难以办到的,陛下实行了,道德纯厚,是天下百姓之大幸。

  诏策曰“永远纠正朕的不合德义的言行”,愚臣不足以当此。

  诏策曰“悉陈其志,毋有所隐”,愚臣用五帝的贤臣来说明。臣闻五帝之臣不如五帝,五帝便亲自去办;三王臣主皆贤,便臣主共同操心;五霸不及其臣,便任使其臣。这便是不弃神明之德,不废圣贤之名,各在当世建立功德。传日“以往的事追不回来,将来的事还可以等待,能明白世事者就是天子”,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我私下听说战不能取胜就改换他的封地,百姓贫穷就改变他的职业。今陛下神明厚德,素质之才不低于五帝,主宰天下,至今十六年,民不增富,盗贼不衰减,边境没有安定,其所以是这样,有人说陛下没有亲身办事,而在等待群臣去办。如今当政大臣都是从天下各地选拔上来的,然而不能望见陛下清明之光,就像五帝的辅佐之臣。陛下不亲自处理,而等待不望清明之光的臣子,臣私自以为神明之德就要被自己遣弃。曰损失是一日,岁损失了是一岁,曰月更加临近夜暮,盛德不普及到天下,来流传万世,愚臣不自量力,私下为陛下惋惜。冒死上狂惑草茅之愚见,臣言仅供陛下裁择。

  当时置谊已死,对策者百余人,衹有垦壁是最高等级,由是升为中大夫。显壁又说宜削诸侯,还有法令应更改的,写出共三十篇。圭立壶虽然不尽采纳,然而惊奇他的才华。当时,太子称善垦错的计策,塞矗诸大功臣多不喜欢显错。

  景帝登位后,用晁错作内史。晁错多次请求单独谈论政事,景帝每每听从,宠爱超过了九卿,法令被修改的很多。丞相申屠嘉心里不满,但又无力加以伤害。内史府建在太上庙围墙裹的空地上,门向东开,进出不方便,晁错便向南边开了两扇门出入,凿开了太上庙的围墙。丞相申屡台听说后,非常生气,打算藉这个过失撰写奏章请求诛杀晁错。晁错听到这个消息,当夜请求单独进见皇上,原原本本地向皇上说了这件事。丞相上朝奏事,趁机说了晁错擅自凿开太上庙的墙作门,请求把他交给廷尉处死。皇上说: “这不是庙墙,是庙外空地上的围墙,不牵涉到法律。”丞相谢罪,退朝后,生气地对长史说:“我应该先杀掉他再报告皇上,却先奏请,反被造小子出卖,因此失误。”丞相于是发病死了,晁错因此更加显贵。

  晁错被提升为御史大夫,陈述诸侯的罪过,请求削减他们的土地,收回他们的旁郡。奏章送上去,皇上命令公卿、列侯和皇族集会讨论,没有谁敢非难,衹有宝婴不同意,从此和晁错了隔阂。晁错修改的法令有三十章,诸侯哗然,憎恨晁错。晁错的父亲听到这个消息,从颖川赶来,对晁错说: “皇上刚才即位,您执政掌权,侵害削弱诸侯,疏远人家的骨肉,人们都责怪怨恨您,为什么这样作呢?”晁错说:“当然嘛。不这样,天子不会尊贵,国家不得安宁。”晁错的父亲说:“刘家的天下安宁了,而晁家却危险了,我离开您回去了!”便服毒药死去,临死时说:“我不忍看到大祸连累自己。”

  十几天之后,吴、楚七国皆反,以诛晁错为名。皇上与晁错商议出兵事,晁错想让皇上亲自率兵,由他居守后方。当时窦婴正推举袁盎,受韶入见,皇上正与晁错筹划军粮。皇上问袁盎说:“你曾担任吴国相,知道吴臣田禄伯的为人吗?今吴、楚反,你怎么看?”回答说: “不足忧,今天就可以打败。”皇上说: “吴王就山铸钱,煮海为盐,引诱天下豪杰,头裹白巾为号起事,这个计划还没有完善,那能放弃呢?为什么说他不足担忧呀?”袁盎回答说:“吴国铜盐之利是有的,哪裹去找豪杰来引诱!真是让吴国得到豪杰,也祇是辅政为谊,不会反叛。吴国所引诱的人,都是一些无赖子弟,亡命铸钱奸人,所以招来后为乱。”晁错说:“袁盎策很好。”皇上说:“平乱之计怎么订?”袁盎说: “请左右人等退下。”左右人退下,晁错一人留下。袁盎说:“臣要说的,人臣不得知。”于是让晁错退下。晁错忙避到束厢房,深恨袁盎。皇上急问袁盎,回答说:“吴、楚相送来书信,说高帝封子弟为王各有分地,今贼臣晁错擅罚诸侯,削夺他们的土地,所以反名是‘西进共诛晁错,,恢复原有封地就罢兵。如今的计策,衹有斩晁错,派使者赦吴、楚七国,恢复故地,那么不会流血就可以全都罢兵。”于是皇上默不作声,很久才说:“看看情况如何,我不爱一人以谢天下。”袁盎说:“愚计拿出来,衹能是皇上好好合计。”于是任袁盎为太常,秘密打点行装起程。

  十几天后,丞相青翟、中尉嘉、廷尉张欧上奏弹劾晁错说: “吴王反逆无道,想危害宗庙,天下应当共诛之。今御史大夫晁错建议说: ‘兵几百万,单独交给群臣不可靠,陛下不如亲自率兵,让晁错留守。徐、僮周围未攻占的地方可以给吴。’晁错不称颂陛下德义诚信,想疏远群臣百姓,又想用城邑给吴,没有尽臣子之礼,大逆无道。晁错应当受腰斩刑罚,父母妻子兄弟无论老少都应处死。臣请按法论处。”皇上批示说:“可以。”晁错毫无所知。便派中尉召晁错,骗上车经过街市,晁错穿着朝服在束市被斩。

  晁错已死,谒者仆射邓公担任校尉,这时担任将领进攻吴、楚叛军。他回京师,上书报告军事情况,进见皇上。皇上问道: “你从军中来,听到晁错死了,吴、楚退兵没有?”邓公说:“吴王谋反已有几十年了,因削减他的封地而发怒,以诛杀晁错为名,他的本意不在晁错呀。而且我担心天下的士大夫闭口,不敢进言了厂皇上说:“为什么呢?”邓公说:“晁错忧虑诸侯强大了不能够制服,所以请求削减诸侯的封地,藉以尊崇朝廷,这是万世的好事。计划刚开始实行,竟然遭受杀戮,对内来说,堵塞了忠臣的口,对外来说,替诸侯报了仇,我私下认为您这样做是不可取的。”这时,景帝长声叹息,说道: “您说的对,我也悔恨这什事。”于是任命邓公担任城阳中尉。

  邓公是成固人,多有奇特的谋略。建元年问,朝廷招纳贤良,公卿们推举邓公,这时邓公免了职,由平民起用做了九卿。一年后,邓公又托病辞职回家。他的儿子塑童因为研究茎壶、

  王的学说,在朝廷大臣中间很有名望。

  赞说:袁盎虽然不好学,却也善于贯通领会,尚有仁爱之心的本质,引述大义时常常激昂慷慨。遇到汉文帝即位,正是才智得以逢时。时代变化,到景帝时,对吴、楚叛乱的一次建议,用诡计诛杀晁错,而他自己也终于遭到不测。晁错敏锐于为国深谋远虑,却看不到自身祸害临头。他的父亲看得清楚,却自杀于沟渠,无益于挽救败亡,不如赵母责备赵括,赵括虽败于长平,却保全了赵家不受连坐法杀害。可悲啊!晁错虽然不得善终,世人还是哀叹他的忠心。因此收集他实施政事的有关言论,载于传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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