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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原文 （四） 无我之境，人惟于静中得之；有我之境，于由动之静时得之。故一优美，一宏壮也。
二、译文（意译） 不显露自我情态的境界，人只能在宁静和谐的关系中得到；显露自我情态的境界，则在经过矛盾动荡之后的宁静和谐关系中得到。因此，一个是优美形态，一个是宏壮形态。
三、阐解 1.宁静和谐与优美 优美是西方美学史上的一个基本的审美范畴，其实也就是指“狭义的美”，其“对象”特征为：体量小，线条规整，外表光滑，轻盈，优雅，结构比例匀称、适度，光线或色彩柔和，声音悦耳动听等，给人的心理感受是直接、简单、轻松、和谐、愉悦，或通体舒适、愉快。从性质上来看，优美就是优雅的美，是一种柔性的、偏于静态的美，它以和谐、协调、均衡、统一或一致为特点，一般以“风采”或“神韵”胜，呈现出某种轻灵、精致、明媚、和谐的境界。这种美当然也可以再说成是“宁静和谐”之美，因为审美者面对它不存在对抗感、不适感，只是感到单纯的和谐、一致和愉快，因而也就宁静而融洽。 王国维认为诗词艺术的“无我之境”和这“优美”形态是一致的，这个见解是不错的，因为两者在“主客关系”上都属于直接相融相合的形态，主客融洽，心物统一，于是和谐而无我，宁静而优美。比如，“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等等，当人们看到此种景象，就会生出宁静和谐之优美之感，同时也是一种静态的“无我之境”（忘我之境）。 2.矛盾动荡与宏壮 宏壮之美同优美正相对立，它也可叫壮美，同西方美学史上的崇高之美有近似之处。崇高的“对象”特征是体积巨大，力量雄伟，或者体积虽小却具有强悍的性格、坚韧的意志、勇敢的精神、不屈的灵魂，因此一般以“气势”或“气概”胜，呈现出一种雄伟、遒劲、苍茫、壮丽等撼人心魄的境界。康德把它概括为：数学的崇高和力学的崇高两大类。 崇高事物带给人的首先是恐怖、压迫、对抗、不和谐，即它的体积、力量或形式往往超出人们所熟悉的常规尺度，而仿佛挟着巨大的力量向人们排山倒海般压过来，使审美者在有意无意之间会感到自己渺小，觉得对象既陌生又不可理解、不可抵挡，于是就会在心理上对它采取退让、回避或抵触的态度，但这种消极的否定态度其实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因为很快人们就会发现它并无真正的恶意，并不是实际地要加害于人，于是反而觉得它值得我们景仰、钦佩和模仿，从而也会积极地调动主体内在的力量去把握它，与它共鸣、对话，无形中也就把自己提升到与它一样的高度，转而又会为自我这种被它所提升的情形而感到无限惊喜，而这种由惧而喜的惊喜与那种短暂的抗拒心理和不快相比则是非常强烈和持久的。 康德认为，在这种崇高审美的由惧到喜的转换中，所高扬、升华起来的东西是人的自由的道德人格，即能超越必然律的道德意志，因此真正的崇高是来自人的心灵境界，而那外在的崇高对象只不过是充当了调动人的崇高意识的媒介而已。 当然，崇高和王国维这里的宏壮还不完全相同，其区别在于：第一，崇高主要侧重于精神上的圣洁、高尚，有些形体弱小者，也可以具有内在精神的坚强和崇高，而宏壮一般在形式上却必须是雄伟的、巨大的。第二，崇高与悲剧具有一种内在的联系，而宏壮和悲剧的关联性却相对要弱一些，反而还常常显出一种乐观豪放的情调。 在上一条词话的阐解中我已指出，王国维的无我之境、有我之境都直接受到了叔本华的唯意志哲学的影响，主要针对的是主体与对象的关系状况而言的，主体与对象直接相合属于优美之境，而直接敌对，从而主体通过压制自己的功利欲望而求得与对象相合，则属于壮美之境。这样，原来在康德美学中主体通过自由的道德人格所战胜和把握的“崇高之美”，到叔本华这里就变成了主体对自我不合于对象的功利欲求的回避、摆脱而达成的“壮美之境”了。康德的“崇高美”是主体道德意志高扬的手段，而叔本华的“壮美”则是自觉消弭主体意志的结果，两者有着很大的不同。王国维的有我之境仍是沿着叔本华的理路来的，因此其“有我”之“宏壮”的主体精神，无形中已被大大的削弱了，只留下主体服从对象的静态的“宏壮形式”了。一样的对抗、斗争与和解过程，却最终得出了不同的“主体结果”。 当然，若再换个角度看，在叔本华一元意志论的视野中，主体意志、对象意志原也可以是不分的，也因此，主体抑制自我功利意志而完全服从于对象，也就不仅没有失去什么，反而还使自我得到了更其纯粹的超越和升华。若此，叔本华、王国维的宏壮与康德的崇高，也又极为相似。而其不同也就仅在或强调“宏壮的和谐形态”，或强调“崇高的人格内涵”之差异了。 宏壮境界如“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等皆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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