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先生有一篇题为《丑石》的文章,内中有一句“丑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颇具思辨色彩。 是的,当事物到了极致的时候便会向着相反的方向转化。 饶阳不是个好地方,面积小,人口少,物产就更谈不上什么丰饶了; 饶阳是个好地方,因为它是窦建德自己事业起步的地方。 鉴于漳南地区黑势力横行,已经严重损害了政府形象,甚至到了威胁到地方政权统治秩序的地步,大隋太仆卿杨义臣受命在漳南地区开展“打黑”专项行动。 经过杨义臣系统而有力的扫荡,漳南地区的“黑恶”势力基本上全部被打掉了。 当然,只是“基本上”。 杨义臣在扫荡了高鸡泊之后,根本就没把窦建德这个小毛贼放在心上。 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跶的了,让他自生自灭去吧。这是杨义臣对窦建德的基本判断。 那时,白居易还没出生呢,所以杨义臣自然也就无缘拜读他“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诗句了。 不过,世间的道理总是相通的,那时虽然没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却有这句“除恶务尽”。 很不幸,杨义臣忘记了这个古老而朴实的道理。 杨义臣的不幸却成就了窦建德的大幸。 杨义臣班师凯旋之后,窦建德又一次回到了平原。 平原的荒原上,豺狼遍野,乌鸦漫天,累累白骨充盈四野,阵阵尸臭随风乱飘。 很明显,隋军管杀不管埋。 看着战友们爬满了肉蛆的腐烂尸身,想着从前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欢乐图景,伤心的泪水不可遏止地从老窦坚毅的脸颊上滑落。 兄弟们活得时候没过上好日子,死了怎么能让他们弃尸荒野,做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呢! 老窦带着兄弟们展开了清理尸体的工作。 面目全非的,想法设法验明正身;残缺不全的,仔细寻找拼个全尸。 上千具尸体,老窦愣是带着弟兄们一具接一具地清理完了。 普通的喽啰尚且如此,曾经的老大高士达更是不能怠慢了。 老窦大张旗鼓地为高士达举办了隆重的葬礼。 死了的人已经去了,所有的欢欣和悲伤也随之而去了,活着的人还需要带着悲伤和勇气来直面这惨淡的人生。 听说窦建德还活着,并且在饶阳站稳了脚跟,高士达的残部像蚂蚁一样蜂拥而来,老窦的势力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老窦本人是个100%的纯泥腿子,压根就没上过什么书堂私塾,斗大的字不识几个。 可是,文盲农民窦建德偏偏十分喜欢读书人。 当时,各路盗贼只要是抓住了隋朝的官吏和读书人,一律死啦死啦的。 隋朝官吏,那是皇帝老儿的走狗,帮着皇帝老儿欺负我们这些穷苦百姓,杀之没商量。 读书人,更是一门心思想着做皇帝老儿的走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打仗就更不行了,养着他还浪费粮食,杀了算求了。 只有窦建德是个例外。 唯独只有他,每次抓到隋朝的官吏和读书人,都给予他们十分隆重的礼遇。 正是这一点,构成了窦建德和其他蟊贼的本质区别。 不管什么世纪,人才都是最重要的。 得人才者得天下,自古亦然。 老窦爱才如命的名声日渐响亮。 越来越的隋朝士人加入了窦建德的队伍,在这些读书人的辅弼之下,老窦的部下很快就发展到十万之众,称霸河北。 星星之火,终于燎原。 大业十三年正月,当李渊还在是否起兵的问题上摇摆不定的时候,老窦已经在河间设置署衙官吏,做起长乐王来了。 老窦想要做长乐王,隋政府可不答应,你要是长乐了,我们可就得长哭了。 六个月后,隋政府给窦王爷送来了一个“超级大礼包”:大隋右翊卫将军薛世雄和他麾下的三万精兵。 薛世雄大军进抵河间城南,宿营于七里井。 大战一触即发,肃杀的气氛环绕于四周。 薛世雄气势汹汹而来,只想着一举荡平窦建德,收复河间。这个目的不费吹灰之力就达到了,因为河间府已经是一座空城了,窦建德早就带着自己的部下闪了。 这太出乎老薛的意料了,窦建德拥兵十万,别人把他吹的是神乎其神。满以为,对付这种硬骨头,不打几场硬仗,是分不出个三多二少的。可是,没想到,窦建德打都不打,直接开溜。 没道理啊,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窦建德怕我薛世雄。 薛世雄笑了,笑得无比得放肆和狂妄。 可是,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就在城南的沼泽丛中,窦建德埋伏下的数千精兵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这一切。 当一个胜利来得过分容易的时候,奉劝诸君一定要三思,天上没有无故掉馅饼儿的事儿,如果真有,那不是火坑就是陷阱。 轻敌的薛世雄再也不做任何防备。 翌日大雾缭绕,窦建德乘着有利时机,亲自率领敢死队猛攻隋军。 隋军措手不及,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钻,自相践踏,死伤一万多人。 薛世雄饱尝轻敌苦果,仅带领近卫军百余人逃出生天。 得胜的窦建德趁势攻打河间,他满以为啃掉了薛世雄这块硬骨头,河间府就是个瓷罐罐了,就像歌词里说的那样“一碰就会碎”,谁知道这河间府却是个铁罐罐,老窦在这里碰了一鼻子灰,狠狠地吃了几个大亏。 几番猛烈攻击,就是拿不下来。 老窦急了,派人去侦察守城的是何人。回复说:王琮。 王琮? 王琮! 这王琮仅仅是一介文官,但却是一个守城的奇才,河间被他守得严丝合缝,哪里是什么固若金汤,分明是固若钻石汤。 老窦软硬兼施,偏巧这王琮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儿,任你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气死你。 老窦一生阅敌无数,到现在算是真正碰上敌手了。饶他使出七十二般法术,就是始终难以踏入河间半步。 望着不远处的河间城,老窦只有两种反应:第一是叹息,第二还是叹息。 其实,城里的王琮日子也十分得不好过,出是肯定出不去了,粮食储备吃一点儿少一点儿,弓矢箭镞也是用一点儿少一点儿。 但是,王琮始终坚信,在不久的将来,援军将会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届时他将和援军里应外合,一举击溃窦建德,建下不世奇功。 等啊等,等啊等…… 终于被他等到了:公元618年三月,隋炀帝在江都被杀害。 这个消息像瘟疫一样在军中迅速地扩散开来,军心一下子就散了,皇帝都嗝屁了,我们还坚持个啥? 王琮终于崩溃了,大隋都完了,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河间? 翌日,王琮组织人手在河间城中为隋炀帝办了一个像模像样的丧事。 王琮的的举动深深地感动了窦建德。君不知臣,臣却始终谨记恪尽臣子的本分,什么叫忠诚,这就是忠诚,而忠诚是万金都换不来的。 识英雄,重英雄,老窦对王琮可以说得上是惺惺相惜。在王琮为隋炀帝治丧期间,老窦不仅停止了对河间的攻击,而且还专门派出了一个使团去吊唁已故的隋炀帝。 窦建德,真乃英雄也!好了,人家窦建德已经把事情做到了这个份儿上了,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万般无奈的王琮带着手下大小官员,全都身着白衣、五花大绑,步行出河间城门,走向那未知的命运。 河间城外,老窦远远地看着这一大帮人由远而近。同样,王琮也远远地看见了窦建德。眼看着王琮等人马上就要走到近前,老窦快步出迎,并且一个一个地亲自为他们解开了身上的绳索。 老窦的手下一看,大王居然这样礼遇这个给他们增添了无数麻烦和痛苦的王琮,就不干了。有人就对老窦说,王琮这家伙一直在负隅顽抗,他前前后后杀伤了我们那么多兄弟,现在这小子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了,才想到投降我们,实在是太可恶了,不如我们把他当馒头蒸(这个字眼着实令人毛骨悚然)了算了。 窦建德听了,勃然大怒,王琮是个忠义之士,我不仅不会杀他,还要重用他,这样天下的忠义之士才会投奔我。从前,我们在高鸡泊小打小闹之时,可以随便杀人。可是现在,我们要夺取天下,怎么能够杀害这样的忠良之士呢? 话可以这么说,但窦建德还是十分担心他的手下杀害王琮,于是就下了一道命令:从今往后,如果有谁敢打王琮的主意,背着我欺负王琮,我就灭了他的三族。 狠话一出,大家果然都老实了。 但是,即便这样,老窦还是很不放心,第二天,他就把王琮打发到遥远的瀛州做刺史去了。 经过小半年的鏖战,河间城早已是破败不堪了,老窦就把都城迁到了乐寿。 武德元年冬至这一天,老窦正式定年号为夏,自称夏王。 昔日的庄稼汉,如今摇身一变,已然是控弦十万的王爷,在不久的将来,甚至还有可能成为天下的共主。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命运何其有趣,历史何其有趣? 昔日的庄稼汉,如今摇身一变,已然是控弦十万的王爷,那么窦建德下步又会有何打算呢,他会不会如愿以偿呢?敬请继续关注北溟玉http://blog.sina.com.cn/liyongqingbeimingyu0312原创《唐朝这点事儿》3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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