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吴氏太极拳名家刘晚苍先生

 llg1168 2017-05-29

         注:原文载于武魂91年第一期
  
     当雪花弥漫的时候,便是四季的一个停顿;当寸草萌芽的时候,便是绿色的一外开始。人们每每欣喜地倾听着婴儿惊天彻地的啼哭,祈盼着青春的脚步更加欢快轻松,却永远难以逃避满怀悲伤地去追悼已逝的寂寂亡灵,寄托上幽幽无穷的思念。
  
    公元1990年7月5日,一位倍受人们尊敬的老人、前吴氏太极拳研究会会长刘晚苍先生,永远地别我们而去了。正当那狂风急骤暴雨滂沱的时刻,我内心的那个声音在呼唤:刘爷爷,何日再相逢!
  
    “正当他满怀豪情壮心不已,继续发挥光和热的时候,他却过早地离开了我们。他所传习的宋派八卦掌、吴氏太极拳和弹腿,都是武术中急待研究整理的宝贵资料,他的太极推手是他依据自己的条件,慎重吸收各家之长,逐渐形成沉粘古朴,灵潜宏伟的个人风范,独具特色,也是急待继承和发扬的。所以说,刘先生的去世是我们武林中的一大憾事,是我们武林中的又一不幸,因此我们更加怀念刘晚苍先生。”
  
                   ――摘自北京武协主席刘哲所致悼词
  
    在刘老八十六年艰辛的人生旅程中,他花费了七十余载的光阴,精心培植了一盆小花,把他作为精神的慰藉,为它的鲜艳夺目耗尽了心血,给今日的世界平添了一番和欢乐,而无愧于后人对他的景仰和尊敬。这里本我的薄愿,回忆出我和他接触短短五年时光的依稀印象,借助语言的窗口,把这盆小花和这位辛勤的园丁描绘给诸位朋友。憾无阿睹传神,只是希骥能有更多的人记住他的名字――刘晚苍,中华民族当中无数默默的奉献者之一。
  
    太极者,无极而生,阴阳之母也。
  
    老先生练了一辈子太极拳,终生生活在阴阳矛盾的漩涡里,他的性格、他的思想、他的志向无一不是矛盾的交合统一。
  
  在还没有见到刘晚苍其人之前,我耳朵里早就灌满了一大堆神话。在地坛,只要提起“刘三爷”,谁个不知,哪个不晓,什么推手、大枪、书画三绝啦,什么脾气如何如何古怪啦,在我大脑中呈现的简直是个带着光圈的神。当我充满着少年人独有的好奇之心第一次见到他,虽然不免失望,他已是八十高龄的“老头子”,但却是令人敬畏,不仅精神矍铄,行止庄严,其堂堂正气不怒自威,颇符合我心中“大武术家”的样子。何况一旦搭手叱咤风云,大有虎老雄心在的飒飒风骨,虽然减少了些个光环,却无形中高大了许多。
  
    在初到北海公园学拳的一年时间里,刘先生很少和我说话,实际上他平素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我想正因为他满脸的严肃劲才使人难以接近吧。他性子很急,尽管脸上很少表露出来,但能让人感受得到。有多少天我练弹腿没长进,他走过来说:“咱俩一块儿打。”愣是由一路串到十路正正规规打下来,一身的大汗,竟然不喘,告诉我:“就照这样练。”他很倔,你有错误他会当面给你指出来,你若不改,他就再也不理你。但是时间长久一来二去混熟了,我才看到他性格的另一面,原来他也是一个诙谐幽默乐观活泼的“老爷子”。
  
    那时候我还在上学,每次到公园都带个书包,在里面放两本要熟悉的书,待大家走后自己读的。书包是上小学买的,很旧,确切地说是很破。一位很要好朋友开玩笑说这真给大学生丢脸,恰巧被在一旁的刘爷爷听到了,他悄悄把我叫到这边,很认真地对我说:“以后再有人说你拿的书包丢人,你就告诉他,书包里没装人――不丢人!”
  
    其实他的一些“笑话”本来是极严肃的,通常并不为人们注意。有人问起他的年龄,羡慕他的高寿,他回答:“这都是政府为我们做主呀!”从字面上看,人的寿数政府如何也做不得主的,但是如果联系到他半生经历了日寇殖民统治、国民党盘剥苛政下的苦难生活,大家才会明白他这句“玩笑话”的深刻内涵,才能领悟到他纯朴语言里表达出来的对共产党、对人民政府的无比热爱和感激之情,对自己能生活在社会主义国家的自豪之情,才能品味出这句话所透露出的老人对晚景幸福的欣慰与舒畅。
  
    有了许多次经验之后我才知道,老人很喜欢聊天儿,他有一肚子的小故事。有农村趣闻,有民间传说,有武林的逸事,太多了。只是要听他的小故事颇不容易,得让他看着你“顺眼”才行。从此,在我面前站立的是有血有肉的可爱、可敬的“刘爷爷”、“刘先生”。一位耄耋老者,一个廿岁顽童,竟然成了忘年之交。
  
    我一直认为刘先生是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因为在“特异功能”泛滥时期,他善意地严禁我们谈论这类话题,不仅抬出了“子不语怪力乱神”,而且现身说法揭破了许多魔术把戏。“咱们练太极拳就挺好,别学那些歪门邪道的,什么鬼呀神呀,你越迷信他,他就越纠缠你。”
  ===当时在北京十二中上学,求教于马老师,也是这么说的。


    入门引路须口授,功用无息法自修
  
    刘晚苍先生的武术教学滑结传统的民间方法,是中国千百年来师徒口传心授的方式。
  
    在他身边最先得到的是礼貌教育,早来晚走都要相互问候,彼此间十分客气,伴随着清晨洁净新鲜的空气让人体味到一丝人情的温暖和睦。像我是这群人当中的“小朋友”,经常是最晚到的一个,更是需要依次顺序“请安”一遍。如此年复一年,习惯成自然,竟也“彬彬有礼”了。“未曾学艺先学礼”,刘先生以他纯朴忠厚为最好的身教,于潜移默化当中把中华民族的美德无声地沐浴给他身边的人。老子《道德经》“圣人行不言之教”,大约就是指此吧。
  
    刘先生在教学时全没有在课堂上那种严谨的学术味道,完全是民众化的,轻松活泼,极富启发性。
  
    我问他什么是功夫。“什么是功夫,拿走道来说吧。平常人两三岁走路,走路可得说是人人都会吧!比方说,前面有条小溪,刚没脚面,水面挺宽,又没有桥,你还不想湿了鞋,怎么办?旁边有一位抬脚‘问’了‘问’溪边的石头,挺宣乎,人家借着劲一窜身过去了,你也抬腿探探路,觉着挺扎实,往上踩‘扑通’掉水里了。这就是有功夫和没功夫的差别。”
  
    凡是看过刘先生盘架子的人无不称赞他所演练出来的大气磅礴、古朴苍劲的气势,把太极拳由健身的技术升华为养性的艺术。我在尊崇叹服之余又问他我的架子对不对,他说:“太极拳架子虽对,就是味差,内行人一看就知道。外部动作可以纠正,可味道只能凭自悟了。例如写字,颜真卿柳公权的字有多好!可你看郑板桥的字,七扭八歪的,也得说好,为什么?劲对味好。你说他的味好让我拿出来尝一尝――没有。你写出字来一笔一划的,人家一看知道是什么字,可不说它好,就是没味。这味就是神韵,太极拳叫做气势。”
  
    太极拳并不在乎外面的架式而在于内在的劲路,“架子好学劲难找”,那么到底什么是刚柔相济的太极劲?多少人向他请教,他每每这样回答:“太极劲,太难了使劲不对,不使劲也不对,怎么叫对?”话音一顿,用目光反问对方,颇似禅宗的“禅门关”,常使对方精神一怔,哑口无言。他这才平缓地接着说:“合适才算对,他一来就得能听出来,说没就没,他还没回去可已然失了,说有就得有,早把拍出去了。”太极劲以它忽隐忽现极刚极柔,静如处女动若江河而冠以“神拳”之誉,神者,莫测也。

    ===极,极限,大极,大的极限,太极,更大的极限,无极,无极限,空了;世间求太极,无极入空门。
  
    对一些教学方法他也有个人的意见。有人把经络运气方法“大胆引进”到太极拳里,走经串络不亦乐乎,刘先生强调:不宜轻易运气。太极养生犹如往平桌上滴水,水可垒起很高但并不流散,倘若拿火柴棍轻轻一划,水便顺着划道一泻而去再无回头。运气不成功真气散漫则难聚拢,故而气以直养而无害,谨记腹内松净气腾然,日积月累自出功夫。“内功拳就像培养婴儿,刚满月的小孩不能随便乱跑,须不断哺育,待身体强壮才能行走。”
  
    一提起练推手要放松,我们常常畏畏缩缩的谁也不敢出劲,生怕“顶”着对方。结果是相互游斗谁也不能把谁怎么样。可我见刘先生则完全是争取主动,凡一搭手深沉猛烈之劲便专注于对方重心。待你稍加抵抗,转瞬间消息皆无如坠五里雾中,其实他还在粘着你,继之而来的是更迅猛摧枯拉朽的一撞,一哼一嗨对手腾空而起。我问他其中的奥妙,他答:“推手时第一要听对方来劲,第二要自己主动‘问’。‘问’出对方劲来更要能化解,比如说你钓鱼,一会儿鱼围过来了,你却背着鱼杆往回跑,难道说那鱼还能跟着你后面往岸上跑?”像这样的比喻有很多,都是生活中熟视无睹的例子,亲切简朴而耐人寻味。
  
    为了说明太极拳的基本功沾粘连随,刘先生常用一个词“不丢不顶”。即推手时必须要不丢、不顶、不丢顶。不丢不顶好理解,可我对不丢顶就不知所措。刘先生这样答复:“怎么不丢顶呢?比方说一面墙要倒,你要想拿棍子顶着就非得有块木板贴在墙上,再在板上支竿子,要不然竿子在墙上穿个洞,不等你修,照样塌。”我起先并不明白修房是怎么一回事,待后来在胡同里见到实物,才恍然大悟知道是用木板分散竹竿的支力使力量均匀分布。那么沾粘连随也就是主动敷盖于对方身体,侦察情况,控制敌人的有效方法,细微而灵动。
  
    常挂在刘先生嘴边上的是“真假虚实灵”,大概是推手的秘诀吧,因为它体现了武术的斗争艺术,也是千百年来中国军事思想的高度涵概。吴氏太极拳以轻灵著称,怎么是轻呢?搭手要轻。“如同踩在初冬的薄冰上你稍一用力就掉进水里了,得提起千百倍的小心。”听劲要轻,“如同人家细声小语地附耳和你商量件事,你却咋咋唬唬大声嚷嚷,那怎么听清楚!”柔化要轻,“什么叫做轻?轻就是抽筋顺着来劲收回去了,便虚了。怎么能说不使劲呢?没劲你缩得回去吗?”
  
    太极拳的发法包括擎引松放四字,诀云:擎起彼身借彼力,引到身前劲使蓄,松开我劲勿使屈,放时腰脚认端的。刘先生认为:“了人犹如推磙子,不能让它把你卷了,只可时时沉下劲来,松沉到底才能送得出去。发劲仿佛铁路工人用大铁锤砸下去,锤到了浑身的劲也压到了,落到就是一个整力。一是要有个准点,二是要干净痛快。”
  
    刘先生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宣传家”、“开拓者”。他宁愿甚甘于寂寞不求闻达,但也不是保守自秘,相反,他愿意无私地奉献自己毕生所得。只是由于种种原因,能够学习他的拳术,聆听他的教诲的人仍嫌太少。这里记录的沧海一粟,是我平时的点滴笔记,虽不能窥见刘先生的武学全貌,然亦聊胜于无吧。
  
    最后的故事
  
    我有两件最大的憾事今生无法弥补了,一件是没有得到一幅刘晚苍老先生的书画作品,一件是再也不能听他讲故事。
  
    一九九0年春,我和老人商量整理一些武林逸闻,刘先生虽在病中,但一谈起武术兴致渐浓,竟至滔滔不绝。尤其说起吴氏太极拳宗师王茂斋,盛赞不已。于他的功夫,特别是他的人品,推崇备至。“有一天王茂斋走在大街上,身后跟着他的儿子王子英和店伙计,迎面来一位截着王茂斋请安,说,师大爷,我最近怎样怎样,意思仿佛是过不下去了。王茂斋一听,回头叫伙计拿来钱袋,手提一角,哗啦啦倒了大半袋,钞票银元铜子都有,光钱串子数了数就四十来串,那时候两块银元能买一袋白面,这钱就是救命钱哪!那人谢过走了,王子英一边走一边问他父亲:‘刚才那人是谁?’‘不认识。’‘怎么您不认识就给他钱呀?’老爷子脸一沉:‘他家里不好过么!人家说出话来......没听他喊我师大爷呢!’”这是我听他讲的最后一个故事。刘先生以前辈为自律的楷模,那洁身自重、乐善好施的品格无不闪烁着先贤的光辉。同时他又真诚勉励我:“下功夫练,学会了容易,练好了可不容易。怎么练也不能丢了本业,这一门可不能当饭吃!”
  
    老人临终的前几天,病卧于医院急诊室,我陪坐在一边。一会儿刘先生受业弟子马长勋匆匆走进来。这几天我们常在医院守护,彼此已经熟悉了,而老人并不知道。那时刘爷爷数十日坐在床上,体力消耗殆尽,已然说不清话,但神志却十分清醒。见马老师走近,向他点点头,吃力地回顾注视我,再把目光移向马老师,抬起手来指指启唇欲言,我知道他是要为我们作一番介绍,,忙同他的儿媳一起阻止他,说明我们已经认识,老人这才点点头,闭目休息。然而我的眼泪禁不住在心中流淌,多么善良的老人!
  
    一切祥瑞仿佛是昙花一现,而那美好却永久地萦绕在我脑海。在简朴的刘晚苍遗体告别仪式上,悬挂着一幅大字,上首是“刘爷爷魂停”,中间五个淋漓墨字“何日再相逢”,落款“廿岁顽友小健鞠躬”。这是我对他的唯一馈赠。
  
  当心中认定这一切不幸都已是事实而无法更改,痛定思痛,我开始着意关心的是那些活着的人,中华千千万万的刘晚苍。。。。。。
  
  
  
  祥余按:我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搜集到的这篇文章,但是,前两天在网上看到《武术家刘晚仓诞辰100周年纪念会在北京举行》,连忙将此文翻出,贴上来,以表示对武术前辈,著名吴式太极拳家刘晚仓先生的纪念。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