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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印:大师们那些意象丰富的篆刻作品

 三个小布丁 2020-10-30

篆刻前辈叶一苇老先生说过一句话:“篆刻艺术的核心是文字的造型。文字造型推动了篆刻艺术的发展。”究其根本,篆刻美的根本追求方法,在于体现基于汉字本身的文字之美。中国的汉字是依赖于字形的,是图画式的,是靠视觉而得以传达智慧的文字系统。这有别于西方文字的靠声音、听觉的字母,因此我们在日常的篆刻欣赏中,经常要去体味作者通过作品中文字传达出来的意象之美。先从吴昌硕说起,我们看他这一方最知名的纪念他亡故的元配夫人的印章:

(吴昌硕刻“明月前身”)

除了边款中婀娜的身影外,我们在印面文字中仿佛也能看到章夫人细瘦如月的身形,这是写意大师对印面文字处理之后带给我们的意象之美。

当然,吴昌硕是大师,他的意象丰富的作品比较多,随手能拿出的如:

(吴昌硕刻”破荷亭“)

这个亭字,明明就是一个独立山岗的小亭啊,再比如:

(吴昌硕刻”春蚓秋蛇)

似乎整方印里找不到一处刚硬的线条,这就对了,因为不管是春日泥土里翻土的蚯蚓,还是秋日里捕鼠的秋蛇,他们给我们的意象就是这种柔软的,弯曲的意象吗,这对于我们的创作是有启发作用的。创作塞北大漠孤烟风格的作品和创作江南烟雨风格的作品,在篆法、章法、刀法上是有很大区别的,因为他们传达出来的是不同的意象。如吴昌硕的“染于苍”:

(吴昌硕刻“染于苍”)

如果用匀细工整的细朱文是无法体现出这种苍茫的意味的,这显然是大气磅礴类的意象。我们再看林皋的这一方:

(林皋刻“杏花春雨江南”)

我们分明透着作品听到了杏花开遍的江南传来的淅淅沥沥的雨声。这是清秀雅致意象的,显然,要表现这种意象,粗犷猛利的篆法与刀法是无法实现的。

与吴昌硕一样的写意类篆刻家,学吴派,最终成为名家的徐新周的作品中也能看到文字本身传达出来的意象之美,如:

(徐新周刻“游山泽观鱼鸟”)

鱼鸟二字明明就是活脱脱古像形文字嘛,就是鱼如游于浅水鲜活的鱼,鸟如静立枝头活的鸟。再比如他的这一方:

(徐新周刻“大象无形”)

全印的印眼就在那头卷着鼻子大象嘛,鲜活生动。但篆刻决不是简单地刻什么像什么那样,他更多的是文字本身所传达出来的意味,是抽象层面的,我们再看他的另一方印:

(徐新周刻“大手笔”)

印面并不大,如何体现“大”呢,徐新周选择了将最简单的大字独占一面,并以纵向的长线条表达大气势,以示意象上的大,这对于我们的创作是有指导意义的。这样做的名家很多,比如齐白石,我们看他的一方印:

(齐白石刻“大羽”)

齐白石的这方“大羽”与徐新周的“大手笔”一样,不同的是,齐大师把两个字都做了线条的排叠,在线条的排叠中累积出一飞冲天的鲲鹏大鸟意象。无独有偶,我们再看浙派大师丁敬的这方作品:

(丁敬刻“大宗”)

有人说这一方印章过于板滞,线条排叠过于雷同,而我却认为,如果不是这种纵贯印面的线条的排叠 ,不足以体现作者想要表达的大宗师、大宗匠,大宗气派的意象。

说到丁敬,他还有一方小章,是丁敬58岁时的一方作品,用的是战国小玺的印式,内容仅两个字“山舟”:

(丁敬刻“山舟”)

叶一苇先生认为这方印过于松散,有明人习气, 我们如果以意象角度考察它,那小小的山字就是一抹远山,近处正飘飘荡荡有一叶小舟沿着空旷的江面撑来,而且那舟上的帆,似乎也正随着江水的动荡而依势摇曳……这分明是一幅写意小品山水画嘛。

以意象考察篆刻名家的作品,能体会出更多的艺术家思维,甚至远接名家思绪,获得更多的审美享受,这正是篆刻趣味无穷的所在。

黄牧甫的印章中有一方看似零乱,实际上却附合印面内容意象的作品:

(黄牧甫刻“万物过眼即为我有”)

万物过眼即为我有,看似如万花铜一样错落的印面,正是作者想要传达的一种怡然自得,万物过眼,尽收眼底的意味。看似无理,实际趣味无穷。

他还有两方印章,内容相同,表达方式不一样,一朱一白,但传达出来的意味却尽相同:

(黄牧甫刻“盘根错节”)

(黄牧甫刻“盘根错节”)

朱文印四个字不仅互相拉扯,而且与边界撕扯不清,这正是印文要表达的意象,盘根错节,纷繁芜杂,剪不断,理还乱。白文印好一些,黄牧甫一向是以光洁著称的,而这方印里,线条依旧光洁,但盘字与错字纠缠在一起,根字跟边框打在一处,节字左右两部纠结一起,大师为什么要这样处理呢,显然,这跟印面文字要表达的意象是有关系的,盘根错节吗,没有纠缠还能行。

提到“盘错”二字,就让人想起邓派创始人邓石如的一方印,也有这两个字:

(邓石如刻“事无盘错,学有渊源”)

右侧的盘错之象是纷繁杂乱的,左侧的源渊似乎又理出了头绪,这跟印面的文字意象也是相通的。大师们在创作一方印时,一定想了很多,而他们通过印面传过出来的意象由此丰富起来。我们再看邓石如的另外的作品:

(邓石如刻“河声岳色”)

河声岳色,一方印里的山河景况是大气势,大线条,仿佛眼前就是黄河峡谷的涛声,仿佛眼前就是泰山上松柏的苍翠。再看另一方斋馆印:

(邓石如刻“守素轩”)

跟屋子的名字是一样的,这方印里透出来的是安静,是守着平常的日子,是安定,是不争,是平平淡淡才是真。而另一方印:

(邓石如刻“意兴遄飞”)

这是一方欢快的印,印里传达的是跳,是跑,是飞,是兴高采烈,是欢欣鼓舞。印面文字的方圆,转折都随着印面所要传达的意象做着调整:

(邓石如刻“凤桥麟坂旧茅庐”)

邓大师以朱文向线的刀法造成毛刺的线条,传递出印面文字需要表过的破败与残损意象,毕竟,茅庐是旧茅庐。

让我们再回到黄牧甫,他毕竟是跟开头的吴昌硕大师一样,最接近现当代,也是印坛学习者最多的大师,他的作品再看两方:

(黄牧甫刻“百折不回”)

百折不回,“折”字,“不”字用了曲线,这是受到的压力,但主人是百折不回的,百与回就用了坚定的直线,象意志坚定的人,象干练坚决,执着向前的人,百折不回,朴实而又坚定。

(黄牧甫刻“锻客”)

线条都如铁条在炉火里烧红,又在砧坡上用重锤敲打出来的坚硬与方折,是“折钗股”,是拗不断的铁身板,是打铁的人,正是“锻客”的意象。

(黄牧甫刻“独立”)

那个“立”字,可不就是一个独自站立,望四海八荒而大喊“我来了”的豪客,头顶的独字那么繁复,不正是每一个世人所面对的世间烦扰。

(黄牧甫刻“老剑”)

若不是印中上部完全方折,无一处圆润的线条以及同方向向下伸出的七根锋利的尖芒,又怎见得我这是一把“老剑”呢?

篆刻虽是方寸世界,印作中传达出的却是篆刻家们全部的人生经验和阅历,还有他们对于艺术,对于人生的种种体验,他们以自己独有的方式向世人表达着他们的思想情感、艺术情趣。篆刻是多么值得人热爱和迷恋的艺术呢?!

(【老李刻堂】之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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