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我作为《中国书法》记者,在南京与吴振立兄快谈江左人物。他谈到书家恽建新,引我想起在一些文学刊物上看到过恽建新的作品。“书法热”延续多年,书法与文学、与文化的关系,成为议论甚多,纠结难清的问题,以我的阅读经历,对于文学作者而从事书法者,就更多注意。在对恽建新先生的阅读里,一边品味他的作品,一边还是引起我的思考。恽建新的《草书杜甫秋兴八首》,出版之初,我就得到了。披览之际,很为书家在酣畅流利之中渗透沉郁顿挫的精神趣味而欣悦感奋。以“秋兴八首”为书法内容者多矣,而恽建新此册则使人过目不忘。因为作者对杜诗的精神特质领略深入,书写时倾注感情,将书法谋篇用笔之技艺特征和老杜沉思妙韵融汇无间,全篇章法结构谨严浑成,用笔锋颖则富变化,见出多年临帖之功,而个人情性又表现得十分充沛。以后得见恽建新翰墨渐多,无论斗方小品,抑或擘窠巨幛,皆心力贯注,意态盎然。从恽建新先生的文化经历观察,他对书法的热爱在幼小时便培养了,多年的文学生活则使他在决意以书法为志业之际,有了更多的文化自觉,既不将书法内容与形式割裂,限于门庭自囿之窄径,亦不空鹜文化清谈,忽略书法技艺之深沉。他在书法技艺的探求之中可谓上穷碧落下黄泉,将历史上的诸多名家经典,反复临摹体味,这其中既以李邕、颜真卿之气骨刚猛为底里,又以王宠、董其昌一脉雅逸为蕴藉,形成自己作品刚健复婀娜,清新杂流利的基本风格。而对当代书家之借鉴,谢无量不衫不履间之意态别具,林散之浑茫潇散中之风规俨然,亦化为笔下点划,纸上风霜。高二适先生尝将龙门文、右军书及杜陵诗并列为华夏文化三大瑰宝。此中深意,不仅在于三者皆彪炳千秋,更在于其中之意绪贯通,方法融汇。在高老眼中,读老杜之诗即若观逸少之书,反之亦然。这样基于文化心理的“通感”,应该是中国书法欣赏的高尚境界,也成为书法艺术的创作目标。当代书坛流派纷呈,意见悬殊,但从书法文化的本质发现及深入认识里探寻,“取法乎上”应该为追求之坦途,当然,此坦途之追求在具体过程里恰又是最为崎岖艰难之险路,故每为追求“眼球效应”者惮而不取,亦为炫耀“名人效应”者恍而不识。缺陷表现在具体人物身上,根本还是百年来中国文化自我扬弃及断裂之积习所致,而有识者必然以弥合此种断裂为毕生职志。恽建新先生已过古稀之年,依然在书法文化的融合探寻中孜孜以求。他在不断挑战自己,也不断超越自己。这所谓挑战,即在书法的各种表现形式上“充类至尽”,既在巨大的篇幅前验证自己的章法营造及笔墨掌控能力,也在各种书体的融汇中寻找异同理趣。这所谓超越,是他绝不以当今书家之优渥地位而自炫,总以对社会对人群之益善而为。先生于南京“求雨山”“四老”纪念馆之建白,不独有益于江南,亦且飞声于广远;于书坛风气之直言亢节,亦早被人口。凡此,均使其读者在浸淫翰墨之倾,又披寻其文章意态,以求全人之识。我读恽建新书法,即得此趣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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