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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观】 林森:从生命的断裂处开始

 老鄧子 2017-07-19
档案

林 森
LINSEN


林森,现供职于《天涯》杂志社。中国作协会员,海南省作协理事,海南省青年诗人协会主席。鲁迅文学院第七届高研班学员,曾参加第30届青春诗会。作品发表于《人民文学》《诗刊》《青年文学》《黄河文学》《文学界》《中国作家》《小说选刊》《长江文艺》《天涯》《山花》《飞天》《作品》《创作与评论》《海外文摘》《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文艺报》《文学报》等,并入选诸多重要选本。出版作品有小说集《小镇》《捧一个冰椰子度过漫长夏日》,诗集《海岛的忧郁》《月落星归》,长篇小说《关关雎鸠》《暖若春风》等。曾获第二届(2008年度)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新人奖、海南文学新人奖、海南文学双年奖、全国梁斌小说奖、2014《创作与评论》年度散文奖、首届南海文艺奖等。

主要出版作品、发表作品

出版作品:

《小镇》·小说集·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2011年卷

《月落星归》·诗集·南方出版社·2011

《海岛的忧郁》·诗集·漓江出版社·2014

《暖若春风》·长篇小说·安徽文艺出版社·2015

《捧一个冰椰子度过漫长夏日》·小说集·北岳文艺出版社·2016

《关关雎鸠》·长篇小说·作家出版社·2016

主要发表作品:

《小镇》·中篇小说·中国作家·2008.4

《关关雎鸠》·中国作家·2012.3

《江水之死·组诗·诗刊·2014.12·上半月刊

《时代的狂欢与个人的隐痛》·黄河文学·2006.3

《村口》《夜深沉》·诗歌·青年文学·2006.12

《邦墩西里》·短篇小说·滇池·2007.2

《春夏秋冬》·短篇小说·芳草·2009.4

《不能点亮的夜色》·短篇小说·作品·2009.12

《盲道鲜艳》·短篇小说·文学界·2011.2

《夏风吹向那年的画像》·中篇小说·文学界·2012.7

《有几条路飞往木桥》·短篇小说·创作与评论·2012.11

《丁亥年失踪事件》·中篇小说·山花·2014.8·A版

《捧一个冰椰子度过漫长夏日》·中篇小说·长江文艺·2014.9

《抬木人》·短篇小说·大家·2014.4期

《百感交集的声音》·随笔天涯·2013.6

《我特意去看了看那条河》·短篇小说·飞天·2009.12

《春节记》·散文·青年文学·2014.9

《向风望海》·散文·创作与评论·2014.10

《台风》·短篇小说·长江文艺·2016.6

《海风今岁寒》·中篇小说·人民文学·2016.6


吴秉杰:林森小说中泥土的气息,不仅拥有了自我确认的文化身份,努力地追踪、开掘与辨识这种文化的含义,同时又和时代生活变化对接起来,这便使他的写作和一些城市或大城市出身的青年作家不同,不是灵光一现,态度暧昧乃至来路不明的叙事,又产生了一种似溯流而行的新的“寻根”。

韩少功:这种对现实的书写令人震惊,林森笔下语言的精准、灵动、造型功力、草根底蕴非同寻常。

谢有顺:林森的写作值得我们注意。他的个人经验与知识谱系,和那些只有都市记忆的“80后”作家有着根本的区别。他的《关关雎鸠》《小镇》《夏风吹向那年的画像》等小说,着力于书写城市化、现代化进程中乡土世界内部的纠结、急躁与衰败,丰富了我们对乡土世界的理解;他所塑造的黑手义等人物形象,也因承载着复杂的时代信息而令人印象深刻。

李少君:林森的小说风格,著名作家莫言有一句话概括得很好,他说林森的小说就像一座庞杂的原始森林。确实,林森小说的长处是错综复杂丰富多样,而且情节起伏变化多端,现在很多年轻作家做不到这一点,因为这需要宏大的视野和强大的控制力。

崔艾真:《关关雎鸠》讲述改革开放十年后,海南一个叫瑞溪的小镇人的生存状态。通过对小镇众多人物的刻画和描写,展示了在失控的命运遭际面前,他们的卑微,他们的善良,他们的挣扎,他们的坚守,展示了中国底层的平民百姓们生命的韧性。在艰难的生存境况下,他们互相抚慰、互相支撑(老潘和黑手义两个男人一辈子的友情和交情写得极为动人),躲避或抵抗生活里的惊涛骇浪。作为家族的长者,老潘和黑手义这两个男人,对家族晚辈们在生活和成长过程中的苦厄的担当,尤其让人敬佩感叹。

陈应松:在充满躁动的、灵性十足的、幽默机智的、快刀斩乱麻的语言强势介入下,瑞溪镇犹如一列被独特民俗和生活裹挟的“高铁”,飞速驰过这个海岛的历史,让我们进入一些个体生命荡漾和挣扎的心灵。神奇的故事和潇洒不羁的叙述风度令人沉醉。也同时获得了小说最应具有的飞扬大气和万千仪态。在生命流逝的笑声和哀鸣中,某种民俗的回归与重现,也许是作家对往昔敌意、混乱和亲切交织的生活,最具人道情怀的叹息与悲唤。

刘复生:林森的长篇小说《关关雎鸠》显示出年轻作者出色的才华,它别具韵味地展示了炎热潮湿的海南小镇的生活氛围,林森以舒缓而不动声色的叙述,编织起家族叙事的经纬线,写出了本土的海南人对现代生活与外来时代冲击的创伤性体验与不知所从的困惑,以及蕴藏在海南生活内部的顽强生命力。

杨庆祥:林森的小说在地方经验与人类普遍的生活境遇之间搭建起坚实可信的关联。他的写作在经验的呈现和形式的敏感上均独树一帜。

行 超:现实感无法遮蔽他作品中的现代感:那些快节奏、高密度、充满灵性的语言,那些偶尔跳出来的伏笔、暗示,都仿佛是藏在幽暗角落中的闪光,在措手不及间惊讶你的灵魂。

江 非:《关关雎鸠》以作者出生并成长的海南小镇瑞溪镇为故事场域,展现了一个貌似简单却实乃复杂的群体性的精神断面的消失与生成,缱绻与决绝。小说的标题直接来自于《诗经》“风”部首篇《关雎》中的第一句,由于大家对于这首诗的习常性理解,单从标题来看,这部小说很可能被误解为一部描写爱情的小说,然而深入阅读,读者才会发现,作者其实是在启用这句诗的祭祀与启示的力量。在这部小说中,“关关雎鸠”,首先是一种具有复调性质的复合声响,是人在一片河洲之地上发出的历史声响的合奏,其次是在探讨这一片声音中那种中国式的人的思维方式,即通过“关关”和“雎鸠”并置的一种形象思维方式,作者暗示,这不仅生成了中国人的精神认识结构,还必然的形成了是一种中国式的社会伦理框架和独具特性的东方人性。整部小说,以群体祭祀的“闹军坡”开始,并以“闹军坡”结尾,作者正是书写了人在祭祀之中和神之面前的皈依和蜕化,重新以启示录般暗喻和提问,展开了对于人本身的思考,并依此把人重新置于了时间的源头之前。这可能是这部小说有别于当下一些小说的最重要和最具有文学史意义的一点,也是这部小说的杰出之处。


从生命的断裂处开始

——《海风今岁寒》创作谈

林 森


2007年,我处于某种慌乱之中,工作不稳定,飘来荡去,自己几年来买的一些书,随便塞进几个肥料袋里,放在一个朋友家阴暗的角落,落满了各种灰尘,甚至成为白蚁咬吞的美食。那年夏天,海口满大街都飘着从海南三亚走出去,在《快乐男声》爆红的陈楚生的歌声。陈楚生夺冠后,我所在的广告公司准备接下他在海南的首场演出。但最终我并没有参与这个活动,因为那年的下半年,我接到一个电话,问我是否愿意到北京鲁迅文学院去学习,我不知天高地厚地答应下来了。辞掉工作后,我无心去听满大街陈楚生《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首先急需解决的,是我在北京四个半月的生活费。纯粹出于赚点生活费的理由,我接下了海南省作协一个关于苏东坡晚年流放海南期间的一个长篇小说的写作任务。

我开始看各种资料,并虚构苏东坡在海南的生活。这成了我最痛苦的一次写作,在前后一年的时间里,这件事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毫无疑问,这是一次彻底失败的写作,以至于在作品完成、通过后,进入出版流程时,我临时撤稿,不把这本书出版。我把修改了多遍的文档打成压缩包,封存在我电脑的角落里。后来电脑换过几次,那个压缩包随着硬盘、优盘,不断迁移,我没有解压过。我不愿这个连半成品都不算的东西面世,让自己见到一次崩溃一次。

但对苏东坡一些资料的阅读,也让我萌生了一些新想法,心想若是写一些苏东坡晚年行迹的短篇,倒是挺有意思的。“海风今岁”就是在这时候蹦出来的,苏东坡在海南写下的这个句子,我喜欢,可以作为短篇的题目。但那么多年过去,我并没有写下任何一个有关苏东坡的短篇——有些兴头,也就是想想,过去之后也就过去了。苏东坡的原诗是这样的:

 

黎山有幽子,形槁神独完。

负薪入城市,笑我儒衣冠。

生不闻诗书,岂知有孔颜。

翛然独往来,荣辱未易关。

日暮鸟兽散,家在孤云端。

问答了不通,叹息指屡弹。

似言君贵人,草莽栖龙鸾。

遗我吉贝布,海风今岁寒。

 

这是他在海南儋州写下的《和拟古九首》中的其中一首,记录下他遇到一个黎族人,笑话他到海南还穿着儒生的衣帽,样子怪异还不防寒,并且大方地送给他一件吉贝布织就的衣服,说今年海风很寒,得注意保暖。在这首诗里,我们当然能看到苏东坡当时的一些心迹:比如说,着装的不合时宜、语言的沟通不顺、天气的不能适应等等,我们都能看到,而我们不能看到却能感觉得到的,是苏东坡关于生命飘零的某种叹息。

定下《海风今岁寒》这个题目之后,好久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故事,去装在这么一个框子里。2012年,我大概想到了怎么去写这个故事,可并没有一气呵成,只写了开头的一千多字后,便忙其他事情去了。到了2015年下半年,我把这个开头找出,早已想不起当初的构思,而小说里的“青衣”原型在海边的老家,早已在城市的发展中,变成废墟一片。这当然也就成了整个小说再开始的理由——但我哪里是要写拆迁的事呢,这事在文中只被简单地点了一下。

我想写的,其实是关于“生命断裂”的一些恐慌性的思考。这样的思考,早些年我也曾有过,但当我成了一名父亲之后,隐藏着的某种“求证之心”就愈加强烈了——若说万物总要灭绝,文明总要被抹平成尘,我们此刻的活着,意义又在哪里?我当然知道,这样的问题,是不可能有什么结果的,小说不是数学题,我也没有属于自己的标准答案。由这样的问题所引发,洋溢在句子当中的氛围、流淌在文字当中的情绪,说到底才是一个小说家所关注的。小说里,那个隶属于省城海口、早些年以烧陶闻名的小镇,是我妻子的老家。我曾跟她拜访过其中一些烧陶的老人,觉得那些满脸皱纹的老人“玩泥巴”,本身就是充满张力的故事。小说里烧制好、砸掉、掩埋以祭祀早夭婴儿的那种陶器,当然也是现实里有的,也正是这种陶器的出现,让我得以完成了整个故事的虚构。主人公青衣的女朋友多年前打掉的胎儿,成了多年后纠缠他的梦;烧陶老人不断捏泥巴,几乎要以女娲造人的方式,把自己溺水而亡几十年的儿子重新烧出来;“我”这个“单身狗”,在见证了这一切后,不得不卷入关于对生命断裂、延续以及夹杂在其中的悲欢的思考。

而苏东坡先生,作为这个小说最隐秘、最深远的源头,我并不想放过他,我想让他跳出来,在一篇以他的诗句为题目的小说里客串一把。于是,我的一些朋友在日常唱KTV时,常常会点唱的琼剧《苏东坡在海南》唱段,就出现在小说当中。唱段里苏东坡所唱的 “一阵山风吹酒醒,椰梢月斜近五更……”的戏词,借由小说主人公之口唱出,算是和遥远的苏东坡先生,做了一个最为曲折的回应。

苏东坡当年被贬惠州,已经是生命的某种断裂的境地,可他仍旧在那里写出“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这样洋溢着生命热情和幽默感的诗句,以至于政敌章惇在听到这诗句后,觉得苏东坡还太惬意,把他继续南贬,终于贬到了海南岛。海南岛和苏东坡相遇了,这是两者的幸运,海南岛因此文脉开启,苏东坡也在绝境即胜境之中,焕发了晚年创作生涯的最后一春。来海南之前,苏东坡是抱着必死之心的,可走的时候,他已经说“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也说“问吾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到今天,他音容仍在,映照着九百多年之后的我们,他来海南之前所发出的生命断裂的叹息,我们今天仍能清晰地听到。而今天的我们,也会在新的时间、空间里,发出某种关于生命的思索和叹息。

我想说的是,在《海风今岁寒》这篇貌似有些灰暗的小说中,我其实是感知到了某种断裂处爆发出的强劲生机。2007年,慌乱的我,遇到陷入某种生命断裂的苏东坡,我没能写好他,但不妨碍我和他以更别致的方式,进行某种呼应。2016年初,我完成《海风今岁寒》,和第一次见到“海风今岁寒”这句话,隔了整整十年,十年让很多事情发生了改变,生命有了某种断裂,也有着不绝的延续。

在苏东坡先生说“海风今岁寒”的冬日里,我们心中所期待的“无限春风来海上”(也是苏东坡在海南留下的诗句),已经离我们很近了。

所有新的生命,都从断裂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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