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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弄风雅，今人与古人过招，绝对会输得连裤子都没有。因为，古代的士大夫皆以儒雅相尚，将雅把玩得几乎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而好多年以前，中国古代意义上“士”的阶层就已经断档，人间蒸发了。无传承，没人教，纵于古人的雅事中取一瓢饮，亦会露怯心虚，贻笑大方。那个时值欧洲文艺复兴萌发的年代，明朝士大夫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多是由诸如抚琴、调香、赏花、观画、弈棋、烹茶、听风、饮酒、观瀑、采菊之事等连缀而成的，而且他们对此等雅事无一不精，是行家中的行家。 这么一看，我辈玩风雅顶多是在皮上拔毛，自惭形秽都来不及。可要命的是，在追求风雅的征途上蛇行雀步者居多。一些自诩为雅士的潮人衣着拉风光鲜，从头到脚名牌加身，出入高档五星酒店和豪华会所，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搞到一张海天盛筵的入场券，有时千里迢迢搭乘“空中的士”就是为买下一瓶法国勃艮第产区1976年产的罗曼尼康帝，也时常开着威风凛凛的兰博基尼停在夜店MIX CLUB门口跟同好比谁的超级跑车贵，还爱在微信朋友圈上求赞SHOW得满网飞，把“声色犬马”当做是矜贵雅致生活。要是古代的士大夫看到这些没品的“顽主”这么“黑”风雅，准会气得活过来又死过去的。 风雅，不是那么好附庸来玩玩的。若想了解货真价实的风雅事，大可看看古人的玩法，且将手头上那些教人品酒、品咖啡、追潮流、衣装穿搭、鉴宝收藏的所谓“雅事秘笈”直接丢掉的好。其实，古人早就对中国人有钱后如何能生活得雅致做出了安排。在我看来，古代最会于日常生活中寻找风雅情趣的高手，非晚明的书香门第之后文震亨莫属了。这个雅事的信徒写了一本简洁素雅的宅居体验“闲书”——《长物志》（长物，意为身外余物），他告诉大家有了钱（一定是很大的一笔钱，不然玩不起）之后，怎样在衣食住行玩上风雅得体。 大都会里热衷于“玩风雅”的中产阶级，对居住的房子要求甚高，十人中有九个无不向往“诗意地栖居”，房子倒是高大上了，可是华丽丽的，身居其间如同鸟笼兽圈。文震亨就说了，居所要门庭雅致，屋舍清丽，选择在山水之间居住为上乘。要有带亭台、楼阁的院落，多种植一些奇竹佳树，当然金石书画陈设也必不可少。室内的家具器物大小、颜色、质地应当精洁雅素。整栋房屋的建筑整体要与大自然融为一体而非形式上的高雅，房屋周围“前梧后竹，不见日色”，“奇峰古树，清泉白石，不妨多列；湘帘四垂，望之如入清凉界中。”总之，居所就是要让主人居住其间永不觉老，借宿一宿的客人忘记返归，而前来拜访游览的人亦毫无倦意。 花事，是士大夫诸般雅事中顶重要的一件。在私宅里培植些花木是理所当然的，“养花一年，赏花十日”，文震亨说宅子里的花木不可繁杂，随处种植，但是诸如牡丹芍药、玉兰、海棠、蔷薇木香、紫荆棣棠、芙蓉、杜鹃、梧桐、竹、菊、兰等草木不可缺，要确保四季更替，景色不断。如果谁在庭院里栽种桃李，肯定会被文震亨鄙视，因为这两种果树只适合远观。将梅花中带有苔藓的移植到花栏里最为古雅，适宜林中点缀的红梅亦不能多种，多种就俗。而最不堪入目和恶俗的事情就是在庭院里用石墩木柱人为造型，文震亨认为这有搭架绑缚的嫌疑。如若按照文震亨的说法，种下那些传统花卉非得有一座自己的园林不可。 古代的儒士文人很懂得及时行乐，喜欢寄情山水间，追求人在天地盛放的时刻，在对的时间，到达对的地点，打开明心慧眼，感受到天、地、人和谐共生。古时，名山、大湖与园林是最受推崇的游览胜地。士大夫们外出游玩的代步工具虽然不能比肩如今富豪们家里的超级跑车和私人游艇，但是用什么工具出行也是有讲究的。那时，交通只有水陆两路，除了安步当车，明代中叶以后就有水陆联运、夜航船的新业务，又有各类服务于交通运输业的船户、船夫、脚夫、轿夫、驾御夫等专职服务人员。选择何种工具出行，要看去什么地方。登山，以人力担负的“肩舆”（轿子）为主。如果是游览名湖大泽，肯定得乘船了。文震亨的要求不高，只要那船舱敞亮如精舍，室内陈设适宜，舱外能摆酒设宴，迎送客人就可以了，“用之登山临水，以宣幽思；用之访雪戴月，以写高韵。”原来，舟车在古时儒士文人的眼中是用来游赏玩乐、抒发高远情致的，代步只是它最浅白的意义。 那时，精致得不得了的人儿热衷于制造种种雅事，他们决定哪些植物可以在庭院里出现，在什么位置生长，数量多少，山在哪里，水怎么流，居室里该怎么归置，该怎样品茗……凡是跟风雅相关的事，他们一件都没落下。原来，生命可以“浪费”在美好事物上的。 列夫·托尔斯泰在晚年的时候感叹：“风雅的人是真正的生活之王。”而这样素朴的道理，今人是很难懂得了。美好的物质就是一剂春药，把附庸风雅的人们玩得欲死欲活。他们不知道一个人没有韵、才、情，不能驭物，格调自然就低到尘埃里去了。我们今时今日为何重提“风雅”，其实文震亨的友人沈春泽在为《长物志》所作的序言开篇就点明了：“夫标榜林壑，品题酒茗，收藏位置图史、杯铛之属，于世为闲事，于身为长物，而品人者，于此观韵焉，才与情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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