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風簃詩【二】

說明：此次錄入，以民國三十年所刊《聆風簃詩》爲底本，共計詩八卷、詞一卷。錄入時，字形盡量依照原貌，遇到過於生僻的異體字（以錄者電腦字庫能否顯示爲准）則徑改爲正體字，不另出說明。詩題不加點，序言、詩詞正文、詞前小序與自註則依鄙意畧加點斷，僅供方便閱讀，如有舛誤，概不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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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序

秋岳少治詩，與仲毅、芷青、旉菴諸子知名當世，既而從余治小學、史學、爲駢體文，彷彿治公羊治大戴之儀鄭堂，治尚書治墨子之問字堂，五七言亦遂與前數子者小異。余生平論詩，以爲必具學人之根柢、詩人之性情，而後才力與懷抱相發越，三百篇之大小雅材是已。今人爲詩，徒取給於漢魏六朝唐宋諸名家，雖號稱鉅子，立派別，收召才俊，免於風而不失之憾者蓋寡。然余言者，吷菴、審言、无識數人而已。今秋岳短章長謡，駸駸雅材而不遺風人旨趣，近賢中況諸廣雅、澗于，殆足方駕，亦以難矣。秋岳爲朝官，困王城中，不廢歗歌，閒嵗出遊，求江山助，悽惋之作，都千百篇，付刊將成，敘以勗之，不足爲不知者道也。乙丑冬月，石遺老人書於匹園。

題聆風簃集

夏敬觀(吷庵)

閩詩雖稍後，盛始宋南渡。於贛同詩風，比接述騷賦。作家十數輩，堂堂一州聚。秋岳性情正，濟以學養素。贍辭工且速，記問入鎔鑄。石遺序君集，譽君亦吾譽。吾詩豈及君，稍資困學助。偶然稱古賢，豈自標家數。誦古罕有獲，溢分吾增怍。平生遣有涯，徒假文字故。讀書靡所用，與世宜異趣。詣君聆風簃，心焉默有悟。行間慎加墨，竊恐點竄誤。佩君一生言，砥流不枝牾。

梁序

光緒丙午，識哲維於北京，年裁十六耳，訥於言，約敕如宿儒，而治學甚力。越三年，己酉，同筆硯大學文科，不久皆棄去。國變後，時時相見談詩，或縱論時事。未幾，樊樊山、易實甫、周沈觀、俞恪士、梁任公輩皆集京師，每有賞會，輒並舉余與哲維，於是世人遂以齊名相指目矣。顧哲維汎愛而嗜吟，海內之稱詩者，鮮不往復唱和，名乃益盛，然獨暱近余，每有作，必就商，安而後已，如是者八九年，逮庚申政變，余爲逋人，踪迹始稍稍遠矣。哲維少好駢儷之文，方弱歲時，即馳書老輩，爭論文體，故其爲詩亦沈博頑豔，喜作才語。儉腹者讀之，如入五都之市，目不暇給。顧獨謡孤賞，亦嘗爲淡遠閒適之言，乃知能者之不可以一方囿也。哲維未冠入官，浮沉記室者幾三十年，頗不自得。丁丑秋，戰事初起，遽以事見法，蓋其平日審度國勢，主款最力，既不得抒，每有出位之謀，又不自檢括，動爲讎者所藉口，既以身殉，而國亦隨破。及今思之，向者之燭照幾先，明若布算，使其言行，其所全不更大耶？余維古今文人，張華、潘岳、陸機、陸雲、謝靈運、謝朓、温子昇、薛道衡、陳子昂、宋之問、李邕、盧仝、張羽、髙啟、孫蕡之倫，或死於寃，或中於法，當時之毀譽愛憎，亦至不一矣。及時易事遷，世人誦其文章，震其風采，往往有生不同時之恨，彼貴壽考終，與草木同腐者，使人轉不詳其名氏，然則人生所尚，殆在此不在彼矣。哲維既喜談政，胸中抑塞不平之氣，一寓於詩，其所非議刺譏，或當或不當，然函孕史事，比附故實，如珠玉出篋，光采爛然，並世作者，未之或先也。方哲維未逝時，書坊賈人將流布其詩，其後遂怵禍謝絕。余急收其稿，以歸其子劼之，釐爲《聆風簃詩》八卷，且集貲使授諸梓，而以長短句附焉。嗚乎！哲維亡矣，其不亡者僅此，余以三十年之交舊，申之以姻亞，追維平日文酒之樂、離合之迹，雖風逝電謝，不可摶捖，然一展卷間，彷彿遇諸紙上，令人悲咽不可仰。迴憶哲維臨命之嵗，序余《爰居閣詩》，脫稿視余，並几賞析，宛然前日事耳。今劼之既刻《聆風簃詩》，乃徵余序，輒以淚濡筆，書此以塞其意，哲維有知，其許我耶。辛巳春，長樂梁鴻志。

聆風簃詩卷二

〇春日柬癭公（壬子）

西山連日黛眉攢，斗換星移欲語難。騎嵗放晴消薄凇，五更廻夢覺春寒。崢嶸士氣吾當賀，褦襶朝官興儻闌。持向癭公索詩句，應從物外賞孤歡。

 

〇寄海藏先生

倉皇荆駝涕，蕭惻桑海槩。先生晚樓居，老淚閲餘曖。晶瑩干莫姿，缺折屢阻硋。坐令千青蠅，污我玉肝肺。孤臣伏南表，成行遂素退。魑魅窺空堂，悲辛謝時輩。賤子讀公詩，盪廻方寸內。撫事致感傷，述作輒自晦。因緘滄洲句，聊當朱符佩。所期勤簡書，勒名在千代。

 

〇寄舜卿

狐鼠紛紛世可悲，自將哀淚迸新詩。已無弦望供僂計，似有星辰入寤思。亢志知君在霄漢，食貧聊爲拄門楣。蒼茫兩戒兵戈滿，辛苦鷦鷯覓一枝。丙午舜卿寄詩云：「西風庭院日黃昏，人事蕭條那可論。去去不如秋燕好，明年猶有舊巢痕。」蓋悲玉尺山房之易主也。余報詩慰之，結聯云：「舊巢秋燕休追惜，人世鷦鷯本一枝。」尺波電謝，遂歷七年，陵谷再遷，可勝感喟，故結句復及之。

 

〇姚一鄂（華）屬題秋草圖

秦毒中蒼生，累世困桎梏。千鈞積弩勢，勝國適爲鵠。八月鸚鵡洲，眾目屬漢纛。遂令健兒血，灑遍秋草綠。姚君恫興廢，圖詠不逯逯。想當芳春繁，蕪碧粲以縟。旻秋忽代謝，千里淨晶旭。悽愴望平楚，霜氣不忍觸。程生落拓人，圖爲康熙閒程松門作。作畫致脱俗。甯知二百年，桑海感相屬。芊芊傷春心，腸斷臺城曲。披圖來西風，怨鳥呼金粟。

 

〇春日雜詩

日逐塵沙負薜蘿，丁香時節奈花何。城南十丈游絲路，偏是暮春紈綺多。

 

煙視花光盡淺紅，今年春暖更多風。生涯買醉長安酒，十里春花總夢中。

 

朝携薄醉上旗亭，赴眼西山兀兀青。惆悵寥天餘一鶴，九霄風重自梳翎。

 

榆陰冉冉釀春晴，欄罅繁花不識名。獨有白桃偏側豔，縁階亭午壓蜂聲。

 

小葉稠枝楚楚狂，嗾人春色是驕陽。舊宮莫唱貞元曲，士女傾城看賈郎。

 

南人行樂北人悲，絕句新翻夢得詩。不道王孫腰寶玦，曼聲猶學呌天兒。

 

嚼蠟深知入世觀，殘更廽夢恨如山。旁人不解憂時淚，却問嬉春一段閒。

 

〇春日登陶然亭

十年客都門，江亭僅八至。詩人匿市井，蓄念與世異。唯餘夜牕月，清景照余寐。江山今再新，法令錯棊置。謇謇言治理，目眊神俱蔽。諸子盛招邀，一湔塵堁氣。淺綠初迎眸，蛙鼓若相侔。僧寮鄰雉堞，拓眼納山翠。敗牆綴斷句，暖旭釀花意。蕭然禪念起，默坐或一試。輭紅憐擾擾，此樂汝所棄。歸車致微歎，深杯求淺醉。

 

〇癭公有詩送賈郎之漢上即次其均

微波傳語意難申，蹋地清歌涴酒塵。翻使傾城稱絕色，誰令空谷迓佳人。風流蹔隔余能惜，頑艶相乘感未均。鄂渚春來花正發，遥知環珮動江濱。

 

〇夏夜述懷

經旬不作詩，詩思頗苦澀。簾廡納暮雨，弱竹裊珠裛。微曦露雲背，霞氣散復戢。稍疑近漏天，修霤響雴霫。皇穹愍憔悴，洊雷起羣蟄。幽除夜一覕，叢篠螢熠熠。宵分風撼樹，灑沫罘罳濕。孤衾廻薄寒，墜夢去難挹。緬思遭合奇，因歎憂患急。何年日月昭，橫議尚湁潗。威嚴徒狐假，禮義見鼠立。南山有罔兩，霧氣歕且欱。摻祛執短鈹，騏騄受覊馵。誰能奮紀綱，夸毗已成習。明時喻井渫，心惻念用汲。孰圖苞桑謀，而爲練絲泣。遥夜發永歎，沈吟意悁悒。褰帷風雨闌，冰簟轉潤浥。披襟書籐紙，晨色熹微入。

 

〇寄陳簡盦先生

涼雨空堂初病酒，到眼新書驚卻走。陳侯千里柬癭庵，寫我畸名訊誰某。十年怊悵長安陌，短衣挾策何人識。忍淚訶時作罪言，歸舟已負滄江白。刼後山河百事哀，漫勞邊帥念詩才。龍川應有中興論，莫遣憂時屬草萊。

 

〇八月十六日作

深宵刁斗警嚴城，鍾室呼天百旅驚。縛虎固知難少緩，養鷹微嘆太無情。爰書斷定山誰撼，狡窟新移狗可烹。從此燒城多赤舌，莫教三尺誤蒼生。

 

健兒身手國殤魂，功罪崢嶸待史論。大樹可曾思讓爵，幽蘭終竟忌當門。生全首領朋儕媿，死錫銘旌禮遇尊。成敗一邱狐貉耳，漫從屠醢説疏恩。

 

〇遥集樓晚眺

西風瑟瑟雨如絲，迎面西山翠皺眉。天外髙樓來遠恨，秋中殘角入新詩。孤懷閲世狂成癖，青眼看人語更悲。廻首陸沈無盡淚，羣公傳句我哀時。易實甫、羅癭公、温毅夫諸先生約爲詩鐘。

 

〇答抱存次其均

宣南漸覺秋風滿，禪味無多境更超。夢起忽驚佳札至，情深能使雅音姚。委心任世吾何術，抱膝看天子不憀。寂寂秋堂詩病苦，西山猿鶴倘相招。余與芷青約爲潭柘寺之遊，久而未果。

 

〇用絲均柬眾異

秋雨靜如絲，秋花淡歛眉。偷閒求薄酲，疎病負清詩。子亦栖栖客，能無悒悒悲。凭闌天易醉，況是夕陽時。

 

〇秋夜聞歌戲再用前均柬癭公即訊賈郎消息

秋懷夭裊已如絲，永夜清歌祗蹙眉。鳳去臺空難駐恨，燕歸梁好待添詩。千場絃管幢幢過，別樣風情悄悄悲。獨有羅虬慵索句，城南小史別經時。

 

〇輓寄禪和尚（并敘）

寄禪上人，沅湘名德，工詩誦戒，慧氣孔昭。比來京師，得覩法相。暌別旬日，慈燈遽昏。卧疾空齋，聞之怛惻。今歲九日，上人曾於滬濱靜安寺集諸名流賦詩，因次散原所用韻爲詩以悼之。

勞人病深秋，窮巷困幽眺。觸哀鬱未申，衝臆作噭嘯。大哉毅豹事，覺岸汝先到。寄師龍象姿，摩尼珠早耀。澄心捐情田，併念發詩窖。斷言翻摛花，雕辯欲筌奧。晚臨天童刹，遠供誌公帽。道林冲天鶴，衍師擊霜鷂。耳名聲已奪，識面心屢摇。甯知一覕縁，荼毘倏相弔。苾除竟長謝，秋菊薦寒釂。無身始見性，有欲乃觀徼。斯言匪塞悲，玄理握眾妙。猶嫌文酒習，循迹俗所撓。脱然棄桑宿，此際不戀嫪。休爲沈舟哀，微聞拈花笑。

 

〇癭公淩晨以雪詩見示作此奉和

凍衾夢返聽歡呼，起視簷牙霰轉無。空際優曇歸變幻，望中西崦落模糊。料量寒味知春近，温養禪心覺氣麤。獨有先生閒袖手，新詩如火索前逋。

 

〇夜坐和鬯威韻

靜中明鏡翳飛埃，素質成緇絕可哀。起聽霜鐘催遠月，懸知風葉滿孤臺。小言嫉世天甯喻，長袖揄春意蹔開。誰遣傷時似杜牧，寸心長恐逐芳灰。

 

〇往東城視兩弟讀書塾中歸途憮然成詠

小車轣轆轉東阡，斜巷寒檐地已偏。有弟能爲同硯讀，看雲猶喜對床眠。背城草綠宜娛目，近野風嚴重着棉。衰世吾生艱一飽，負薪何日共求田。

 

〇寄呈任公先生

早憐盲俗須人紀，手挽頽流作世師。此意震奇天所忌，江山摇落悵歸遲。終身吾欲韓公望，盛德深慙叔度知。一歎推書重惘念，斗杓默默夜何其。

 

〇寄抱存

信宿追歡迹已闌，寄詩鄭重訊春寒。眼中犀角翻成厄，天外鴻毛故易殘。婉孌花枝憐獨笑，伶俜塵色祝多餐。風華莫遣凋零盡，神霧山南隱約看。

 

〇聞君勵將西行悢然賦此

拔劍難成斫地歌，危時千念百消磨。此才祇合瞢騰醉，四海彌天奈若何。

 

巨刃摩天志未灰，殘棊急刦亦堪哀。廿年負煞屠鯨手，他日隨君橐筆來。

 

〇十二月二十七夜大雪柬癭公孝覺眾異用東坡聚星堂韻

夜殘隔牖響敗葉，昏飊搏雨作狂雪。愁侵硯滴冰花皴，凍奪裘温爐火絕。冥濛黯月和雲遠，泱漭嚴風吹夢折。湫居孥屬苦攖累，趺坐詩心猶起滅。情知鴻爪原無住，安得鯨波供一掣。二三朋?幸好我，梁生詩眼烱不纈。吾宗俊人鎮袖手，羅癭談鋒散珠屑。嗟君妙才各自保，世界空花容幾瞥。滄桑崢嶸生氣盡，時事心灰那能説。枯腸得詩兀兀醉，起視瓦溝粲冰鐵。

 

〇薄暮游天壇書所見（癸丑）

曾是百年郊祀地，蕭森千木雪成茵。鈿車雷響難通語，珠衱容光不障塵。遊女那能知往恨，雕甍何意閲芳辰。病身休作蒼茫感，是處煙花且釀春。

 

〇癸丑二月八夕與易石甫羅癭葊兩先生集奉瑁盦觀奉卿所藏名蹟因聯句贈主人

斜街惆悵又花時，（石）眉宇燈前見紫芝。（秋）春月娟娟媚芳樹，（癭）歌塵黯黯入新詩。焚香讀畫真清絕，（石）獨酒調箏各可兒。（秋）惆悵承平游豓地，（癭）故人留墨滿烏絲。（石）

 

〇清明日與眾異芷青陪石遺先生登江亭話別

暫從檐柳認佳晨，又共離人蹋陌塵。坐惜芳時春已爛，近憐詩病意全貧。逃虛合羨歸田樂，閲世真愁累卵身。徙倚危闌任腸斷，游心難忘是江春。

 

〇又占一絕

夭桃奪眼難爲冶，拱柳依煙未放晴。天爲詩人生別恨，斷雲薄暝釀清明。

 

〇上巳修禊賦呈任公先生分韻得茂字

青春受謝誰能守，花霧冥冥弄春晝。梁侯失喜得芳辰，便借流觴集佳構。長安棋局今幾變，水濱風物嗟如舊。臨流樓閣參差見，豁眼西山走蒼岫。列坐能追典午賢，銜杯欲盡東南秀。座中主人三嘆息，盛會良時故難湊。少年光陰憶蠶市，東京初政思元祐。豈無南澗共秉蘭，風埃侵髩唯荒囿。一從去國墮蠻荒，目斷江春令人瘦。歸來舊巷認烏衣，重向西臺感朱咮。今年歲星又相屬，細柳新蒲禁煙後。開尊一洗滄桑恨，對山絃管殷勤侑。我時聞言但兀兀，屏脱千悲對清酎。先生奇才天所縱，世兒孟浪方騰詬。有春不賞復何待，紛紛蟻穴從牛鬭。娵隅蠻語聊自娛，詩敵堂堂不余宥。推杯忽驚天地窄，撫時便覺幽憂遘。流風兩晉渺不異，陸沈勠力猶當救。興亡俯仰賸人豪，黨錮聲名王叔茂。

 

〇哭芷青

入門失慟聲先結，此士彫殘忍問天。隔宿豈期成死別，躭書終以夭天年。世閒縁法君能了，去日朋尊倍可憐。一諾九原吾敢負，强揮哀淚校詩篇。君小極，自夢不起，遂作書訣親友，以詩稿屬眾異及余保存。

 

〇雨中視芷青殮歸復爲詩以哭之

餘春逗寒雨，苦潦恨礙轍。驅車展橫舍，入戸氣已噎。芷青竟長往，天道那可説。平生冰雪姿，萬彙供一挈。吾生嗟望塵，載筆幸相結。甯知牖下燈，盡汝升斗血。聰明復何補，干莫實自折。京塵十餘載，才命兩磨湼。年來託傳經，學子仰綿蕝。丹鉛詎停晷，甄錄署以瞥。芷青所爲筆記恒署曰瞥錄。浮生本電謝，讖語歎隱切。今春盛招邀，筵餞故屢設。名園共修禊，江亭憶話別。傷哉兩短詩，生死筆永訣。相看青髩盈，繫痛固所蔑。匡床小握手，何意及危惙。早知會面難，悔不罄脣舌。翻疑身在夢，搴幌日未昳。造物汝何仇，奄忽萎此哲。頗聞夢瓊瑰，毅豹理洞澈。心光長烱烱，浩氣百不滅。所悲髙堂親，老淚濺清醊。星奔有孤嫠，馮棺缺一訣。爲君勃餘哀，梁月照嗚咽。

 

〇亮奇以牡丹詩索和即次其均

亭角天香不可聞，朅來游興惜全分。看君蕭寺搜孤艷，應有詩情寄斷雲。歐碧鞓紅歸寂寞，斜風絲雨任氤氳。十年花夢銷沈盡，獨把芙蓉問麝薰。

 

〇再次亮奇聞歌韻

情知芳味屬春邊，著意留春似小年。病榻破寒宜魯酒，歌筵臨雨近吳天。家山詞曲誰能念，客子光陰强自姸。重展君詩增昔感，檀尊如夢楝花前。

 

〇寄抱存再用闌字均

漠漠丁香春嚮闌，推尊世念覺全寒。酸辛文字中宵迸，生死親朋入夢殘。不信讀書能損福，偶因行腳問加餐。江湖知有歸來集，畫燭紗?取次看。

 

〇崇效寺牡丹詩變體倒叠前均呈亮奇

旃檀斷燼難氤氳，荒幢敗筴誰爲薰。寒僧劚春粲籬卉，坐遣油壁來如雲。林生好花復好客，新詩密字當筵分。晚華易散綠房曉，天香須向空中聞。

 

〇病中謝眾異亮奇過存

善病維摩道益尊，籐牀深對雨燈昏。髙居龍象縁難寂，小枕蟲天夢自温。尚有游心寄縑素，故應冥想到邱樊。平生不信形骸累，多謝髙軒日過門。

 

〇寄舜卿

一暑能令萬綠深，背牕蛛網照沈吟。書來疏答甯關病，詩苦兜愁漸上心。入世羽毛空自惜，窺人魑魅任相侵。別來顔色知何似，庭柳扶疏又幾尋。

 

〇題方澤山贈抱存詩後

萬言瘏敝終何益，七字沈吟亦自哀。獨遣方生矜此意，飲醇近婦歎天才。

 

〇偶成

榆葉經蟲髠復青，清香宴寢晝冥冥。牆陬瘦竹秋初上，簾表啼螿疏可聽。寸廩驅人妨素志，畹蘭紉佩感孤馨。何當刺棹橫江去，占取吳山作小屏。

 

〇即事書石甫幽恨詞後

半晌驚鴻劇耐思，皓眸廻月去還疑。從知鎖骨生無分，終奈微波不可持。密意鎮隨車轂轉，淺渦輕度粉香遲。縁橦舞馬都成恨，賺取蕭郎七字詩。

 

〇夜過黃河橋

河流一折更蒼蒼，誰遣長虹卧兩岡。從此魚龍沈夜睡，唯餘駕雁點秋光。當頭北斗原無恙，懸想崑崙應已荒。何必奔流東注海，留波人世亦滄桑。

 

〇符離

晚風鬱餘悲，驅車過符離。念昔張魏公，於茲僨其師。二帥既不睦，北征空恣睢。勿言僇曲端，心學終誰欺。此事恐未了，蘇翁言可思。足知兇危器，不戢將自罹。崢嶸一千載，陵谷逶且迤。兵氣近方沈，俛仰留嗟咨。

 

〇將至金陵道中作

赭山扼徐州，蜿蜒走千里。陂陀互映帶，亭午及淮水。山川廓南徐，風物始秀美。淮北柳已凋，淮南綠未已。初瞻一髮青，連嶂忽突起。蒼茫眺山燒，岸谷鬭俶詭。遊心營八荒，逝轂逐奔晷。盪胸盡佳句，欲吐復挂齒。斜陽瞬相偪，失喜見渺瀰。江頭掉扁舟，鍾阜墮眼底。茲游良可悦，得詩腸已餒。

 

〇下關

大江灌東南，虎踞得建業。我來及燹餘，望古意轉怯。下關當兵衝，穨壁尚嶻嶪。何人委堅城，狂?資血喋。遂令金粉地，宛轉歷浩劫。市棚取小飲，暫慰行役乏。居人念幕府，其氣頗呿嗋。滔滔視江波，焉能洗兵甲。逝當隨去鷗，浩蕩誰可狎。

 

〇海上晤太夷先生賦贈

斯人一別淪江海，猿臂真成歎數奇。猶有光芒天所妬，故應肝膽世難窺。淋漓元氣供神筆，檢點年華送短詩。我道先生須憫世，危樓摩眼夕陽時。

 

〇再成一律呈太夷兼謝題贈之作

五年屬夢海藏樓，今日憑瞻意更遒。叢菊漫蠲陶令恨，江關能動子山愁。從知不寐依南斗，刃使埋憂老此邱。風骨建安休擬似，自憐孱筆負滄洲。

 

〇贈沈濤園先生

嵗寒竦孤姿，世亂見風義。平生閱諸賢，此老致可異。蒼蒼湖海豪，揫洗豁精意。廿年專旌麾，投老占廛地。開牕拓明几，繭紙作細字。誰知龍蛇筆，墜腕老更恣。揅經言自澤，謀句色轉粹。即茲勤事心，拔俗已髙幟。微生倦塵緇，招陪及羣季。三郎篤好我，南下輒連轡。英芒敞眉宇，感歎念氣類。堂堂文肅公，厚德得所嗣。惟時丁衰虞，瑚璉惜輕試。滄江晚自佳，銅仙有餘淚。風塵黯南北，喬木日顦顇。橫流終不復，士習實可議。作詩聊獻公，憂來鬱難寐。

 

〇奉贈散原先生便乞寫示近詩

平生千遍誦君詩，執袂驚看意轉疑。豈有聲名能濩落，近憐肝肺益支離。羣兒流汗終難及，天意沈冥抑可知。霜棹江南容小駐，剡藤取次乞新詞。

 

〇滬上逢眾異遂同遊哈同花園

孤尊海角斟愁地，握手逢君轉惘然。客裏園林秋更悄，霜初風物靜能姸。賈胡辟地從人羡，酸士沈吟得子憐。早識世縁皆偶值，肯教哀樂與纒綿。

 

〇戲答石甫相訊之作

南行十日趁餘秋，誤被先生喚俊遊。海澨樓臺殊照眼，酒邊笙吹不關愁。梅王度曲名能逈，樊鄭拈髭興未休。共念五郎寒坎壈，霜橋乘醉聽吳謳。

 

〇抱存招同石甫彤士癭公鬯威葆之眾異數君小集流水音鷗客爲繪寒廬茗話圖題以一律

主人早挈仙舟侶，來結髙齋半日縁。此意可憐躭水石，俊游終惜欠風泉。凌寒蒼翠容無改，入畫溪山晚更姸。長遣清音生寤寐，羨君心法得安便。

 

〇銅官感舊圖爲章曼仙題

湘鄉功名照江水，幕府牙旌映千里。章侯手援曾公死，大恩不報甯獨爾。沈思矍立洞公旨，故留遺憾資青史。後賢悵説懦夫起，亮節清標表茲士。好官不過得錢耳，孰若斯圖傳百紀。世儒觀物囿常理，言祿沾沾真可鄙。嚴光乃以之推擬，章侯九原當粲齒。虛堂展卷心茫然，荒祠敗柳江空煙。世閒恩怨復何著，君看滄海翻成田。

 

〇眾難投詩索和以此答之

與君消息隔寒梅，毛骨含寃語重哀。覆水年華容跌宕，插天魂夢各崔嵬。退衙苦覓安心術，閲世真愁未老才。幾度把詩終不忍，可知綺障亦輪廻。

 

〇春日雜詩三首（甲寅）

冷官仰屋椽，飯罷付春睡。文移未挂眼，鞅掌歎何自。鳶肩彼何人，笑我骨不媚。側聞孜孜謀，終集閭巷議。吾身甘貧役，絕言棄智慧。陽春宣聖恩，秋卉詎含惠。出門路千歧，凝望掩寒涕。

 

沈思及未來，突兀千悲辛。豈唯覺昨非，頃念倏已陳。稍憐風日佳，忽復侵暮春。泓水活餘綠，園花迴舊嚬。獨憂人世事，頽下無涯津。信知艱虞會，翻見光景新。萬事隨洪波，吾曹誠僇民。

 

園花亦葳蕤，散漫依墻東。照海復倚天，香色渾難同。踟蹰花枝前，淡沱傷千紅。譬如南國姝，娉婷一世空。絕代不自憐，修名孰有終。俛仰成興衰，萬物理可通。桃李自無言，亮彼造化功。

 

〇春盡日癭公石甫及道階上人招陪湘綺先生讌於法源寺越日以餞春圖索詩

好詩無力挽春殘，獨幸繁枝戀晚寒。誰遣上人珍此意，二分留取畫中看。

白頭檢討重遊日，置酒僧寮春又歸。六十年來朝士改，丁香成雪栝成圍。

 

〇四月四日崇效寺看牡丹

僧房例作牡丹詩，嵗嵗花枝我與期。天外空香隨意靜，日邊醉影入簾遲。風流誰問西來閣，坊表猶傳太學碑。今日玉盤承露冷，可憐車馬滿荒祠。白紙坊，金太學也。

 

〇孝覺以將雨詩相示憮然有觸次均奉和並呈雙濤先生

眼中陽雁盡南飛，簷際凉秋黯澹歸。獨有井梧先落葉，可憐潭柳亦成圍。緇塵京洛衣難浣，晚嵗滄江願未違。藥裹安心元自得，豈宜怊悵説今非。

 

〇抱存累書促寫詩作此奉寄

每從歌榭分秋夕，暫乞閒身學醉人。書約久愆憐筆退，吟心初倦識詩貧。孤行終恐迷陽誤，近意能令象罔親。別苑髙寒慵一過，卻裁新句寄漳濱。

 

〇輓陳簡墀

公?突如來，令我淚橫泫。回思文字縁，此淚信難免。平生好放言，孤往犯眾眄。公獨手我詩，謂此泠然善。馳書訊羅癭，愛士意不淺。東歸見顔色，霜菊照新琖。去秋公觴余於嶽雲樓。招從曾（蟄菴）與麥（孺博），吐語各俊謇。當时固魁梧，奄忽隔俯俛。一朝喬木凋，萬事風囑轉。前遊那忍念，樓宇儼在眼。世兒習脂韋，雅識晚稍鮮。斯人終足惜，吾語卒非舛。生芻致遥奠，三歎洗餘狷。旻天助蕭惻，秋簷雨仍潸。

 

〇爲楊千里題張傾城夫人所贈繭廬摩印圖

壓簾寒雪護春光，佳畫初披凍欲忘。驚代文章尊刻玉，寸珍金雁逐翱翔。

 

楊侯餘事工摩印，追琢清新洗瘦頑。鈿閣知音韓約素，風流還遣落人閒。

 

雕戈蟲鳥法無傳，意匠矜規九府泉。爭似排窠留尺幅，精廬閒品小花牋。

 

江南花盡佳人暮，瘦馬京華日易斜。惆悵雕龍好身手，蟹膏淬刃刻杓窊。

 

〇澄意道人屬題秋幢讚佛圖

桃花燕子總能禪，初地難尋祇枉然。梵嫂雙飛隨處是，可憐火宅見孤蓮。

 

一龕秋雨冥冥夜，盡洗鉛華證妙心。今日水波信雙絕，更從何處著沈吟。

 

嵗心香敢費詞，今日參禪薄曹洞，側篇浮學百堪疑。錄者按：此首有脱文。

 

〇輓麥孺博

疏眉廣顙美髭須，平世觥觥見此儒。黨錮早年收郭泰，隱居晚節況王符。登樓曾共神州歎，覽世真愁海水枯。忍向陳欄數陳跡，江楓千里最傷予。前年九月，陳公簡持觴客於嶽雲樓，余與君俱預，凭闌縱話者久之，今嵗不再周，麥陳并逝矣。

 

〇十二月五日崑三招同樊山先生石遺師石甫瑟君劍丞宰平公達眾異飲於寓齋

今冬乃奇寒，詩思久苦蟄。沈埋萬人海，壯抱付羈馵。昨聞樊山來，春氣轉京邑。沈侯命清尊，薢茩約佳集。小巷初張燈，薄雪犯微濕。入門拜詩老，温貌最可挹。吾師辯瀾翻，髙論亦潗?。眼前三五公，談笑恣翾給。阿梅盈盈至，隽采見玉立。身上江南香，隔袂作餘裛。素顏幸無恙，未遣嚴霜襲。流波無停姿，翩影去何急。酒闌申崇譚，洗席理茶笈。珈游固難常，墜韻倘可拾。

 

〇早春和眾異（乙卯）

春風日夜催千綠，逐逐官曹負早春。癖睡已思安懵懂，觀棋旋喜得翻新。無多詩力輸强敵，絕好家居羨俊人。君新居甚佳。難忘聖湖結茅約，橫流何日貰萍身。

 

〇贈李拔可即送其行兼乞海藏樓新刊詩

李侯薄爲吏，謀句特清泚。涉旬蹔北游，理艇復南指。斯人直俊鶻，豈獨詩境美。鄭公二年別，堅卧對江水。因侯乞詩卷，兼用訊安止。吳山青可念，修路記逶邐。明發及鸎飛，江春黯千里。

 

〇上沈觀先生

荆南詞國誰稱伯，天門一老揚先駕。吐吞雲夢納羣有，蹴踏風霆歌九夏。舊聞清詩賦綠竹，數沐恩波舒錦帕。防遼早寄萊公鑰，投韍還躭鄴侯架。承平旄節世無匹，海曲漚沙盟暫假。未容神驥遽伏櫪，再起燭龍煩照夜。法旻青星久淪墮，敝世洪波愈頽下。岸冠初領蘭台聚，百僚坐肅南司化。定知峻望邁袁薛，誰信佳篇出鮑謝。扶持宙合要人紀，追琢心精蹈天罅。端居夙負抱膝吟，退衙常得撚鬚暇。尖叉馬耳角新句，膏馥雞林求善價。流風正始儻可復，文筆元和差相亞。微生挾策走上京，寸廩驅名託郎舍。致身仍歎文章誤，違俗恐遭官長罵。豈知愛才甚渴飢，更復逢人盛誇詫。輕車衝晨獨投訪，便坐傾談極醞藉。感公過譽飣座梨，貽我已逾牛心炙。東風搖天空自怒，世難排山那容貰。危時攬士重南北，此日挽强推楚柘。江山寂寥春去易，安得從游醉風榭。

 

〇柬夏吷菴

連春無好懷，風霾鬱餘橫。閉門數瘦竹，愁對妻子病。寸心復何期，詩詣謂可聖。官麤才亦退，內餒卒難競。平生夏吷厂，四海熟名姓。神親交甚淡，論簡味殊正。於詩拓大國，出語極隽夐。西江有真源，佳處豈獷硬。君獨嚌其胾，掃滌天宇淨。過存贈詞卷，珂雪瑩相映。騰騰塵土中，薢茩此髙詠。微花耿清明，街柳綠初盛。聯游幸未晚，世事付青鏡。投篇貢所疾，引領待良諍。終恐摩堅城，曳兵喪權勁。

 

〇三月朔日春社第一集賦呈石遺師

春城花欲燃，佳懷定何預。信當謀社尊，光景得少駐。楚才真可畏，社中樊、周、左、易諸公，皆楚人也。髙學無咫步。吾師晚好咏，埽室納杖屨。言披風沙夕，分索冰雪句。杯觴洗凡色，花竹見樸素。此廬故非遠，會心始一遇。致知詩境深，觸譬寄孤慕。平生少年場，著意欲自度。黽勤事俯仰，懼坐文字誤。得從諸老游，餞此春物暮。明日更層樓，衝寒儻能賦。

 

〇上巳日十刹海修禊分韵得形字

清池如禪心，朗澈無留形。可憐千興衰，視此潭中星。水濱復何有，佳日花冥冥。詩人忽麕至，飈聚同輕萍。令節信有酬，髙言發玄扃。分曹各引滿，餔歠雜醉醒。開軒采柳絲，失喜西山青。惜無白蓮風，隔水飄芳馨。三年屢祓除，憂患知難停。羣公正整暇，四方懷儀型。夏統頗能歌，清激誰與聽。

 

〇寓居丁香二株盛開中夜披月獨翫久之

小葉吹香月半西，深深霧縠望淒迷。姸華此日歸蕭寺，苦向牆陰覓小題。諸名士方爲詩會於法源寺。

 

〇得亮奇奉天詩卻寄

遼海書來雨乍晴，短箋疏字敵連城。可應物態勤相習，不分詩篇時一鳴。大事覆枰甘歛手，吾儕没世合無名。麤才近與文移狎，殘月清尊久罷傾。

 

〇癭公若海約遊西山期而未往癭有詩見及賦此謝之并書所聞

日趨官府避西山，慚負招邀百態頑。翻被髙人嘲偃蹇，蒼厓惆悵寫詩還。癭詩云：「最憐蹇步黃夫子，悵望蒼厓失此行。」

 

曾聞潭柘海棠樹，簷外髙枝錦樣誇。僥倖精藍容託命，移根終歎洛陽花。

 

〇初夏偶成

凉痕和雨上垣扉，老屋深燈百感微。櫻筍頗残春漸遠，桑麻縱好夢慵歸。心愁來日親醇酒，貧坐閒官失布衣。世事如環循不盡，未妨淵默見初幾。

 

〇偶得

世情看取昏昏睡，日影從渠息息忙。收拾房櫳乾淨坐，安心除此更無方。

 

〇贈胡梓方

胡君攻詩榜其廬，剬心壹志天下無。被服應衣山谷褐，宗派篤主居仁圖。近來江西好詞筆，展紙令人每自失。此士立名非草草，何由惆悵長安道。

 

〇奉懷沈觀先生

眼中巷陌斷從游，每誦清詩洗百憂。酷熱誰能接褦襶，新荷遥想對冥搜。治朝此老終堪式，晚進孱篇或見收。絕羨西涯鄰屋角，髙軒斜日與淹留。

 

〇晚游公園

觚稜殘日尚翻鴉，過客風軒細潑茶。社樹雨餘香自靜，宮溝蘆短水仍賒。燈光併作沈冥醉，夜雨微分綽約花。勝迹低徊終一喟，官蛙何事苦相譁。

 

〇久不見樊山老人柬以一詩

相逢楚老各嶔?，謂沈觀、竹勿二翁。元白天才并可師。曾憶涼宵同説鬼，數稽佳約畏談詩。盛名製錦三千牘，清暇拈鬚十二時。朝左近紆樊準議，西京儒雅賴將持。

 

〇七夕東城醉歸

顛擲年光黯未知，人間秋至陡千悲。城頭匹練挂寒意，道左華燈非昔時。玉露坐催杯酌換，金風暗遣斗杓移。尋思生計真須拙，欲乞天絲有至疑。

 

〇程穆厂屬題顧印伯先生遺詩

華陽山人顧所持，書神酒意匹者誰。衰年客死留殘詩，晚有弟子傳其詩。風流摇落吾生遲，猶接壇坫瞻鬚眉。今題此紙益我思，頽世學詩將何爲。

 

〇夜歸

缺月流雲夜未央，街聲巷柝迸微茫。是身恐逐宵行誤，却喜寒燈一綫光。

 

〇晚游公園同舜卿即送其南歸

偷閑來共徜徉步，失喜秋樊埽茗喧。一蝶破寒依晚袂，數鴉分暝作林昏。眼中甍雉猶能壯，檻外塵囂不可論。知子南行非左計，索居吾欲乞邱園。

 

〇晚秋游公園同行者梁眾異劉蘧六汪允宗劉龍慧

殘濠差可容雙槳，閒客能來共一嬉。障岸滃青疑蓄雨，背城蕪綠欲迎詩。頓愁憂患隨名字，賸對風漪惜鬢姿。嵗嵗鎮憐秋境異，茗邊吾亦倦評碁。

 

〇秋日雜詩八首

寒號競鳴秋，秋老蟲轉絕。不須哀眾啾，微歎供一挈。四圍秋浩蕩，其氣實凜烈。世間趨長夜，墐戸那求熱。可憐金天盡，凌晨更霜雪。

 

入世如食蜜，要當徹中邊。徇名始言愁，嗟子胡爲然。我生本無憂，不繫風中船。頽波終能隨，何畏世纜牽。明鏡無恒姿，秋雲無定天。鸞翮有時賢，斤斤謀自全。

 

昔年謝超宗，使酒好陵忽。嘗因侍直省，恃醉對金闕。虜動三十年，佛出不能歇。吾恒愛茲語，隽爽掃理窟。世運赴陸沈，沛若萬水發。鈞天夢方酣，小士漫搪揬。秋原多烈風，負手看蒼鶻。

 

日車未能翻，但爲秋天晶。出門長惻惻，難遣獨往情。東家殷欵庖，西鄰勤撫箏。亦知今非昨，甯云死得生。邱山首空迴，螻蟻安得驚。不如長引酒，支解薑與橙。

 

司空褚彦回，琵琶坐便殿。不爲中書死，却侍華林宴。座逢沈文季，絕叫色俱變。斯人髯如戟，千載幾望見。沈沈青簡書，中有眼如電。?儒偶饒舌，秃管蝕秋硯。

 

金飈絕海來，離披奄梧楸。心知一葉落，遂先天下秋。江山忽變衰，豈唯吳王愁。時序循如環，白帝主殺收。卉木爾何寃，乘化遭虔劉。苑中翦綵花，猶歌清夜遊。念彼桼室人，徒懷千嵗憂。

 

二王號居平，置身已甚巧。侍中謝敬冲，引枕色不撓。未如王僧祏，朝隱對佼佼。愛閒復多病，雋語令人飽。吾儕今温史，何用怒搯爪。亦莫閔人天，秋顔無由姣。

 

弊廬託窮巷，曾無長者車。歸時宵輒分，未嘗得燕居。昨者犯小極，繩牀理破書。返林風策策，蹈此窗紙虛。何時秋已深，起視庭葉疎。食貧寒每早，四壁嗟相如。賣賦今亦無，俯仰隨羣狙。

 

〇眾異見詩遂一律相貽賦此報之

窮嵗愁看覆舊棋，橫流何地見微箕。湛盧去國終吞恨，醴酒留人豈厭饑。鷗鳥季龍聊一狎，虎賁敬則正相須。長安塵汚尋常事，飽飯酣眠許寫詩。

 

〇夕歸

曾陰積雪萬林枯，絕野驕鷹不可呼。世外閑僧識兵刦，眼中俊物一胡盧。故人死別名俱戢，獨夜悲歌道益迂。還倒蟻醅收短醉，尋常箏筑任烏烏。時聞遠庸遇刺之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