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儿时过春节--何维仁

 老北京的记忆 2017-09-08

    现在,春节要放7天长假,于是,好多南来北往的人就给飞机、火车、汽车、自驾……早早地安排了任务。而我,每逢春节时往往要加课。我站在拥挤的公交车上,总会左右观看。当车路过劳动人民文化宫、天安门城楼、中山公园、中南海时,会见到外地的旅游团游员,他们戴着统一标志的帽子,手拿小彩旗,或仨人一群或十几位一伙地听着导游领队手拿大喇叭在讲解。我在这时,总会忆起曾住在天安门广场南,小平房院里过春节时的些许情节。

    儿时春节,虽住在住了八家的穷大院,也因为各家工作、成员、经济上的不同,早早地做好了过年的准备;东厢房住着的王爷爷王奶奶一生无儿无女,只有一个寡妇侄媳妇和他俩一起住,王奶奶早把秋后从院里唯一的一棵枣树上摘下的枣用坛子和酒醉好,准备分给大院里喝酒的男人;臭鼻子家只他一个独子,他的棉袄兜里早在放假后就用糊火柴盒的工钱买了一大堆零散的小鞭炮;而我家,妈妈早已把旧棉衣拆好,又在领口和袖口上绷上翻过来的旧袜筒,干干净净地准备过年了。

    动静最大的是住在南房三大间里的周大爷、周大妈和周三姐一家三口了。他家是住进这院里最早的、工作最好的、人口最少的住户,其他几家都按照他家的“皇历”过日子,尤其是春节。周大爷家从腊月二十三就开始上供祭灶了,供上灶王爷像,烧上香摆上点心、水果,为的是让灶王爷“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可小孩儿们都没见过灶王爷,不过也不敢去吃他家点心,因为过年时灶王爷从天上回来后,这水果和点心周大妈是分给我们吃的。尤其动静大的是除夕晚上周家要把祖先牌位供在院里,上了香摆了水果点心和蜜供(就是现在的萨其马,不过做成宝塔状)。我从我家贴着白纸条下玻璃缝里能看到他家亲朋男人们在供台边跪着叩头。然后是由小男孩举着灯笼往家“招呼”已经逝去的曾祖父母、祖父母和其他老人的名字。大概是叫他们回家过年吧。

    而我家是最后一家住进四合院的,父母也是年纪最小的,孩子小又是女孩儿。曾记得大年初一早上,中山公园和太庙免费开放,爸爸不止一年地抱着妹妹拉着我,从我家院门静悄悄地出了窄小的胡同东口,徒步走向中山公园。进入公园南门时,虽免费开放但也有检票人员值勤,我们穿过“五色土”直奔西侧的展览馆。科技展览馆地方不大,却装了两个一米高的大火炉,连着长长的烟筒直通东门。展厅虽高但比我家暖和多了。

    爸爸把我和妹妹放在火炉边,嘱咐我们不许碰炉子后,便从棉衣口袋里拿出本子和笔按着展厅路线去抄资料了。有时,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纸和铅笔在小块拓片上拓着字,有时用笔记着他需要的东西。展厅里许不许照相我不知道,但那时我家没有照相机。至今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有一次展厅里展出的是关于吸毒和性病的图片。我第一次在墙上贴着的大照片里看到骨瘦如柴的年轻吸毒男女,尤其是在嫖客边陪吸的妓女,在他们犯烟瘾时,早已不见电影中的风光或是某些香烟广告里的魅力,而是人不人鬼不鬼的像个疯子。当时没有彩色照片,而这种展览是告诫人们的,也犯不上去美化,所以更会给参观者留下深刻的记忆。在展厅西边的架子上摆放着几个大玻璃瓶罐,每个罐里装着用液体泡着的死去的小胎儿,头身扭曲地弯在那里,一个带孩子看展的妈妈告诉她那比我大的女孩儿说:“里边装的是吸毒人怀孕后,在肚里中毒后生出来的死怪胎。”在相片的另一组里还展出几张染有性病的男女生殖器,可以看出是长了治不好的烂疮,当时在大人嘴里就叫“杨梅大疮”。

    我们看完展览后,唐花坞里的花房开始迎客了。记得展厅8点开门,而花房要到9点开。有一段花房门口甚至挂着“不准吸烟人带烟味进入”,我当时奇怪地看了这盆又闻那盆。这对于当时住在大杂院里的人来说,真真的是个享受。我家的祖训在我小时就是不许吸烟、喝酒、打牌,所以我和爸爸理直气壮地进入那间考验我们的屋子。小时的好奇心至今未解,不知道这屋里的花为什么怕烟味?

    离开了中山公园再返回中华门时,虽是冬天但三五成群的人又拥进没门没框自由出入的中华门了,中华门就是现在的毛主席纪念堂原址,是城里到城外的无形界线。太阳升起来了,住在附近的大人孩子穿着喜庆的衣服来逛。一般人家花不了多少钱,也不过是看耍猴的大人给小猴往帽子里扔个钢镚儿,或是买个用糖稀在石板上画的小鸟,我爸从不给我买吹糖人,只是在看完了耍狮子的、踩高跷的之后去旧书摊逛上一遍,然后买点能回家洗的小食品。那次爸爸买回来柿饼、杏干、藕片、蜜枣各一小包,还是听了老舅叨唠果子干好吃,果子干里有这些东西才买的。爸爸买回来后,爱干净的妈洗了好几遍,又煮了半个多钟头,结果出锅后老舅说根本没有果子干的味儿……

    其实,大年初一一大早爸爸带我和妹妹出去,想看展览,想去逛中华门都不是要消磨时间的实质,爸爸要利用业余时间翻译文稿,爸爸视时间如命,但他必须出去,因为他要躲债,躲什么债?躲人情债。那时,女人从腊月二十三到正月初六是不许出屋的,当然我妈除外,因为我妈没有公婆和丈夫管着,但最让我爸挠头的是大年初一早上院里男人要去各家拜年,说“恭喜发财”,要给各家孩子拜年钱,我爸在练了好多天之后,“恭喜发财”四个字仍然是说不出口。再有全院里我家小孩儿多,别人家几乎没小孩儿,人家给咱压岁钱咱还不回去,这人情债什么时候还得清?干脆去公园消磨时间,干脆去中华门闲逛,把“恭喜发财”的时间打发过去,从窗子里看着别人恭喜,从屋门里听着别人发财。

    过去有初二回娘家的风俗,妈妈在正月初二准备好爸爸一天的饭后,一大早带着我和妹妹,乘着火车去姥姥家,晚上回到家里,如释重负地整理着从姥姥家带回的东西草草吃完晚饭又坐在书桌旁继续当爸爸的助手。而我和妹妹在姥姥家疯玩一个星期后干干净净地带着寒假作业上学。

    说句坦白的话告诉读者,在我的八十多年岁月中,从没刻意地吃过年夜饭,从没给别人拜过年,也没有过过春节,因为我知道:春节,只是个节日。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