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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抗美 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 全国书法篆刻展、全国兰亭奖展、全国草书展评委.中国艺术研究院硕士生导师、博士生导师) 谢榛说“景乃诗之媒”，说明景与诗之间还有一个分界限，不打通这个分界限，景只是自然界中的某一种物体，诗只是一个未知数。汉字是书法的材料，说明写字与书法之间存在着一道分水岭，不越过分水岭，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依然只是写的“材料”，并没有以这些材料为桥梁跨过分水岭，进入书法王国。我以为这分水岭上插着一块双面路牌，一面写着“写字”，一面写着“书法”，只有由“写字”的一面，超越到“书法”的那一面才算进入了书法艺术的天地。 “意象”是中国古代文论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周易·系辞》说“观物取象”、“立象以尽意”。这是世界上最早的意象观。这里可以先体会一下中国诗歌的意象。《诗经·硕鼠》中说：“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从表面上看，诗人描写的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但这并不是诗的本意。其本意是痛恨那些不劳而获的剥削者、统治者，但又不能也不敢直说，只有通过艺术手法把剥削者、统治者贪婪、残忍、寄生的形象，也包括人民反抗的形象作“立象以尽意”的表达。 文艺作品中的意象，按照司空图的说法叫“象外之象”“景外之景”。书法作品也是如此。如果把唐诗宋词、名言警句等书写素材当作书法或书法的意象的话，那么，就等于《硕鼠》不过描写田鼠而己。因此，把唐诗宋词、名言警句等文本内容的意象作为书法艺术的意象，至少是张冠李戴，忽视了书法艺术的独立性。 谢榛说“景乃诗之媒”，说明景与诗之间还有一个分界限，不打通这个分界限，景只是自然界中的某一种物体，诗只是一个未知数。汉字是书法的材料，说明写字与书法之间存在着一道分水岭，不越过分水岭，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依然只是写的“材料”，并没有以这些材料为桥梁跨过分水岭，进入书法王国。我以为这分水岭上插着一块双面路牌，一面写着“写字”，一面写着“书法”，只有由“写字”的一面，超越到“书法”的那一面才算进入了书法艺术的天地。（图一）。 意境是文学艺术作品通过形象描写表现出来的境界和情调，是通过意象构建起来的审美想象空间，是指抒情性作品中呈现的那种情景交融、虚实相生、活跃着生命律动的韵味。意象是以表达哲理观念为目的、以象征性或荒诞性为基本特征，以达到人类理想境界的表意之象，即为艺术典型。根据这个界定，我们可得出以下几点：首先，意象是一个个表意的典型物象，是主观之象，是可以感知的，具体的；意境是一种境界和情调，它通过形象表达或诱发，是体悟的、抽象的。其次，意象或意象的组合构成意境，意象是构成意境的手段或途径。正确把握意象与意境都需要想象。王冕《墨梅》：“我家洗砚池边树，朵朵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诗中只有一个意象——墨梅。但这梅已非自然界之梅，而是作者心中之梅，一树带着墨色的有个性的梅。细细品味，我们能感受到诗中有一种狂放不羁、特立独行、安然自适的艺术境界。这种境界是通过这树墨梅形成的，这就是本诗的独特意境。书法作品的意境与文学作品的意境都是抽象的、形而上的，墨梅的意境并不在墨梅本身，而在于狂放、独行、安然、自适的精神境界。书法作品又何尝不是呢？它的意境不是直接出自造型，而在于造型中和造型后产生的关系（图二）。 另外，意象组合形成意境，即由多个意象构成一幅生活图景，形成一个整体意境。如李白的《送孟浩然之广陵》：“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洲。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这首诗由一系列单个的意象——黄鹤楼、烟花、孤帆、长江等组合起来，便成了一幅寓情于景的逼真画面，虽不言情，但情藏景中，更显情深意浓。诗中没有直抒对友人依依不舍的眷恋，而是通过孤帆消失、江水悠悠和久伫江边若有所失的诗人形象，表达得情深意挚。表面上这首诗句句是写景，实际上却句句都在抒情，引发读者无尽的审美想象，形成了诗歌隽永的意境。书法作品的意境也是在书法元素的组合中产生的。各个书法元素都具有产生意境的可能，也都存在产生意境的条件，但它们都不是意境。真正的意境都是在组合过程中产生的。从上述诗与书法的分析，我们可以发现，意象离不开意境，“墨梅”离开全诗意境，就失去了其在诗中的独特涵义，“孤帆”脱离原诗意境，也与眷眷离情无关。 当然并非所有的意象组合都能构成意境。如白朴的《秋思》：“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一点飞鸥影下。青山绿水，白草绿叶黄花。”共并列了十二个意象，虽也鲜明生动地呈现出绚丽的秋色图，但并无饱满深挚的情感，缺乏“情与景”“情与理趣”的自然融合，就无法构成“诱发”人想象的“审美空间”，缺乏意境，当然就难以感人了。我大段引用文学作品之意象与意境的关系，目的是说明书法艺术之意象与意境和文学作品是相通的。《秋思》中的十二个意象都很美，和一些“书法作品”中的每一个字都很工整一样。因为没有情，所以没有意境可言。 来源：悦看书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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