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序与协调|
我曾通过笔记本电脑看过我的“心脑系统”。当我的食指尖滑入与机器相连的环内时,它就会测量心跳的间隔。当间隔变短时,表明我的心脏跳得更快了,屏幕上的蓝线会上升一个坡度;当间隔变长时,表明我的心脏跳慢了一点,曲线会重新变缓。
我看着蓝线在屏幕上以“Z”形上下波动,原因不明。每次心跳,我的心脏似乎都在作出调整。随着我的心跳加速或减慢,折线形成的尖峰和低谷却不成整体,毫无规律。这曲线看上去就像遥远山脉的一系列波峰。即使我的心脏以平均每分钟62 下的频率跳动,它却可能前一分钟跳动70 下,下一分钟跌至55 下,没有特定原因。
技术人员安慰我说,这个“Z”形波动是心率变异性的正常表现。然后她让我大声开始计数:“1356 减9,得出的数再减9,依此类推……”虽然这任务不难,但是在一群和我一样对机器感兴趣的人面前做这事,以满足他们的好奇心,也实在令我很不愉快。令我惊讶的是,曲线甚至波动得更加剧烈了,平均每分钟的心跳也飙升至72 下。我的心脏每分钟多跳了10下,只因为我在算数而已!我的大脑在短时间内消耗了多少能量啊!或者这只是因为我在大家面前做数学题感觉到了压力?
技术人员解释道,我心跳加速时曲线甚至变得更不协调了,所以心率变异性发生变化的原因可能是焦虑,而不是脑力劳动。然而我毫无感觉。
然后她让我将注意力集中在心脏上,试着回想一段开心愉悦的回忆。结果让我大吃一惊。
在压力、焦虑、抑郁或生气的情况下,连续心跳的变异性变得反常,我们称之为“无序”,而且各个数值之间缺乏关联性。而在我们感到幸福、同情他人或者心怀感恩时,变异性又变得“协调”——心率有规律地加速和减速。一段时间内规律的心跳会使心率变异性达到最大值,比在“无序”状态下更大,也更健康。
我知道她在让我冷静下来,可是通常而言,用冥想或放松的方法获得内心平静需要我们清空大脑,而不能浮现愉快的回忆。不过我还是依她的话做了,几秒钟之后,屏幕上的曲线发生了剧烈的变化:那些急转弯、山峰和山谷都变成了一系列柔和的涟漪,之后又变成了更强一些的波浪,波形规律、柔和而又匀称。我的心率似乎在柔和地加速和减速间变化着,伴随着波涛拍击海岸时发出的平缓节奏而潮涨潮落。就像运动员在发力前会拉紧和放松肌肉一样,我的心脏也似乎在自信地向我炫耀,它可以随心所欲地提速和减速。屏幕下方的窗口显示我的生理状态已经从100% 的“无序”变成了80% 的“协调”。而这一变化的唯一原因只是我一边将注意力集中在心脏上,一边回忆美好的过去。
过去10 年,我们已经能够通过类似上述软件程序了解两种典型的心跳节奏变化模式——无序和协调。我们的心率变化通常是微弱和“无序”的:心脏乱踩加速器和刹车,心跳模式混乱不堪。另一方面,当我们的心率变异性大而健康时,心脏迅速而协调地加速和减速。这是和谐波形的图形,也被称为“协调”的心率变异性。
从出生(心率变异性最强时)到临死(心率变异性最弱时),我们的心率每年下降3%。一点一点地,我们的生理机能变得越来越不灵活,也越来越难以适应我们周遭的环境和心理环境的变化。这种下降的心率变异性就是衰老的象征。心率变异性下降,一部分原因是我们没有保养生理刹车,我们副交感神经系统的“肌肉”并不强壮。系统如同不用的肌肉一样,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逐渐萎缩,同时我们却从未停止踩加速器——交感神经系统。身体以这样的方式运转了数十年后,生理机能就像一辆车,能突然加速或往下坡滑行,却难以转弯。心率变异性的下降与一系列压力和中老年人群的健康问题有关:高血压、心力衰竭、糖尿病并发症、心肌梗塞、心律不齐、猝死,甚至是癌症。这些都发表在权威期刊杂志如《柳叶刀》和《循环》(由美国心脏协会出版)上。在《循环》中,詹姆斯·诺兰博士和他的同事研究了433 个中度心力衰竭的病人,并得出了以下结论:“心率变异性(SDNN)下降预示着高死亡率,它比其他传统临床测量手段更能预测由渐进性心脏衰竭导致的死亡。”
当心率变异性停止时,当心脏不再对我们的情绪做出反应时,最重要的是,当心脏不再能适当“减速”时,死亡就离我们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