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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遂社 好久没有看到这样丰润、这样清纯、这样澄清秀朗的月亮了！举目凝眸之际，那典雅、那高贵、那雍容大度中所昭示的柔情与曼妙，简直无与伦比！是瑶台镜？是白玉盘？是宇宙之珠？······啊，这圆圆的、古典的月亮！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古典的月亮很圆很圆，上下五千年一路照来，穿越古老的历史长河，走进《诗经》和《楚辞》的典雅，圆满在苍茫的天庭之上，走进骚人与墨客的心扉。在《春江花月夜》里，凝聚成“饮酣视八极”、醉眼复朦胧的遐思与喟叹：“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雍穆的花林里，蓊郁的香潮中，月之精灵在这无限透明、无限美好的宇宙之镜中神游、漫步，诗人的灵指在宇宙与人心的和弦上轻轻弹拨，天地之间渐渐地就氤氲出一派月映万川的空明与辽远。这不仅仅是九皋独鹤的“宇宙意识”，更是中国哲学的古老灵魂在盛唐来临之际焕发出来的年轻的生命光华。 那轮皎洁的明月圆满在浩渺清丽的天庭之上，辉耀在多情、多梦、多社稷苍生之忧的诗人的瞳仁之中，流光溢彩在噴珠溅玉含蓄隽永的诗篇里，或感悟人生，咏叹哲理；或回眸桑梓，抒发乡愁。 “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这是李益的边塞月：霜寒月冷，孤独凄清，在远离故土和亲人的塞外边关，这深情如望眼的一轮孤月，曾经怎样撩拨又抚慰着戍边将士的愁思与情怀呢！ “走马西来欲到天，辞家见月两回圆。 今夜不知何处宿，平沙万里绝人烟。” 岑参出使西域，和边塞诗中的明月撞了个满怀。路途漫漫，黄沙漠漠，望眼寂寂，孤月皎皎。这次第，怎一个“独”字了得！ “三五穷荒月，还应照北堂。 回身向暗卧，不忍见圆光。” 这是吕温的思亲月：羁留“别馆”，心系故园，这绝域穷荒的明月，也应该会照临家乡慈母的居处，向她致以久别的问候。 “戍鼓断人行，秋边一雁声。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这是杜甫的故乡月：故乡，是地理和历史，也是培植亲情、启迪灵思的伟大的家园。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王维的山月轻灵飘逸，充满禅机。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李白的心月独步乾坤，豪气干云。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苏轼的中秋月怀人寄远，脉脉情深。 “老住香山初到夜，秋逢明月正圆时。 从今便是家山月，试问清光知不知。” 白居易的《初入香山院对月》，曲线怀乡。 古典的月亮一路朗照，照进恋人的心扉，于是，就有了爱的咏叹：“千秋江水千秋月，爱也切切，情也切切，梦也切切，魂也切切。只因有这千秋月，心儿才有那阴晴圆缺，世间才有那生死离别。”照进哲人的视野，于是，便有了诗的哲思：“少年读诗，如隙中窥月；中年读诗，如台上观月；老年读诗，如庭中赏月。”不同的年龄阶段，就会有不同的人生况味。古典的月亮，观之弥久，悟之弥深，自然就使蕴含在天地形质中的灵气与人的精神相通，由琐碎寻常的有限的存在，导向若隐若现的无限的神游，生发出心灵的超脱与魂魄的安顿，“赞天地之化育，察宇宙之无穷。”那窈渺莫名的美，浸润着，弥漫着，沦肌浃髓，脱胎换骨。于是，在古典的月光里，总有人约黄昏后的春情缱惓，缠绵悱恻；总有伊人裙裾飘逸，酥手凭栏；总有壮怀激烈的仁人志士抚剑长啸，把酒问天；总有多愁善感的骚人词客祭酹皓月，寄情抒怀，或沉醉在杨柳岸，晚风静夜里。 古典的月亮清纯如水晶，温柔如静女。如果恰好有一泓澄碧，一湾溪流，这天上与水里便有了两只深情对望的眼，月与水的奏鸣便有了几分哲理，几分诗意，几分关于性格与命运的沉思。如果说天上月是阴柔的精魂，那么，水中月便是阳刚的化身。山峰一般巍峨的巨浪，倒下去地动山摇，立起来横空出世，但却对既随波逐流、又定若沉珠的水中月一点办法都没有！人们常常把皎洁明丽的月亮比喻成柔情怀春的女子，殊不知这女子身上还有如许的坚韧与刚强！尤其是那水里与天上的两个月亮，最易产生可望而不可即的距离感。于是，那清雅平和的一弯相思，竟把人灵魂深处那最真最纯的情愫，撩拨地浓浓的，酸酸的，整夜，整夜，对月唏嘘，对月长叹······ 现代的月光是都市上空的月光，霓虹灯、夜总会的脂粉气早就淹没了古典的那份优雅，那份高贵，那份从容，那份闲适。驾香车，拥美女，喝XO，窝在KTV包厢里狂吼《一样的月光》，早已失却了古典的月亮最本质的内涵，如同青春少女沦落为风尘女子，看上去只能有几分妖媚，几分苍白，几分浮浪与濒临绝望的迷茫。 梦中，我常常怀恋那古典的月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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