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桂枝香·金陵怀古 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 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 归帆去棹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 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念往昔，繁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 千古凭高对此，谩嗟荣辱。 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 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后庭遗曲。  这是一首怀古咏史之作，通过对金陵风物的描绘、对六朝历史的感喟，寄寓了词人对朝政的担忧和关怀。词一传开，立即被誉为金陵怀古词第一，谪居黄州的苏轼读后，大为叹服，感慨道：“此老（王安石）乃野狐精也。”“野狐精”一语出于禅宗，指虽非正宗，但又十分精灵的人，这里用来赞叹王安石作词已修炼至化境。能得到诗词大家苏轼如此高的称许，这首词必定有它不同凡响之处。  “登临送目”四字领起全文，为全词的写景抒怀定下一个高远的立足点。次句“正故国晚秋”点明登临的时间以及眺望的对象——“故国”。金陵是六朝故都，所以称“故国”。而“晚秋”则有意无意地透露出一种悲凉的氛围，为全词的抒情定下基调。三句总写秋的特点——“初肃”，以下几句则具体展开。 “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二句，从大处着笔，写晚秋中的山、水。正因为词人“登临送目”，立足高远，视野才显得极其开阔，故能看到“千里”之处的“澄江”、“翠峰”。远望“澄江”，江水之奔腾汹涌之势则不可见，故曰“似练”；因视点高远，则山峰如丛聚在一起，故曰“如簇”。此外，江流似练，像一条绵长的曲线；而翠峰则是一个个点，点与点构成了平面，所以这两句描绘的画面给人以立体感，十分真实。  以上二句纯写自然景物，“征帆去棹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二句便过渡到描写人事活动上。作者选取了夕阳下的归帆、西风中的酒旗，从细处刻画，为画面增加了人文气息。而到“彩舟云淡，星河鹭起”句，则把大自然与人事融为一起，进一步拓宽了视野。“彩舟”一般指秦淮河上的画舫，它在弥漫的烟雾中行驶，仿佛在云间飘荡；秦淮河两岸，人家灯火通明，灯火倒映在水中，如星河一般，河上时不时还有白鹭翩飞。此二句绘景，色彩明艳，动静有致，真是美不胜收，所以作者感叹道“画图难足”，难以用一幅画描绘出来。 面对如此富丽繁华的金陵城，王安石想到了六朝的历史。三国时期的吴以及后来的东晋，南朝的宋、齐、梁、陈，先后在金陵定都，故金陵有“六朝古都”之称。六朝时期，金陵达到空前的繁华，成为世界上最大的、人口超过百万的城市。在地里位置上，金陵更是得天独厚，山地、丘陵、江湖、河泊纵横交错，绵长的秦淮河横贯城内，两岸汇聚六朝的经济中心和文化中心以及市民的居住中心，其繁华可见一斑。可是，六朝虽繁荣却也短命，每个王朝的寿命平均大约55年，轮转之速，令人恍惚。  “念往昔，繁华竞逐”，权贵们都在追求纸醉金迷的生活，不思进取，才使得国家覆亡如此迅速。“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句用典。据载，当韩擒虎带兵攻打到南朝陈的城门外时，陈后主还在与他的宠妃张丽华在楼上肆意享乐，最后陈后主被韩擒虎所获，南朝至此灭亡。更令人悲叹的是，这样的亡国悲剧在后代还在上演，正是“悲恨相续”。 “千古凭高对此，谩嗟荣辱”二句，直抒胸臆，言如今自己登高凭吊历史遗迹，止不住空叹历朝的盛衰兴亡。同时，这两句也可泛指后世的文人面对历史悲剧时，只会空发感慨。如今，六朝旧事就像流水一样消失在历史的大潮中，除了眼前仅剩的“寒烟”、“衰草”之外，什么都看不到了。更可悲的是“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后世的统治者根本没有从历史中吸取经验教训，依旧挥霍无度、醉生梦死。你看，歌妓们至今还在唱着《玉树后庭花》，她们似乎忘记了这是靡靡的亡国之音。  末二句化用了杜牧“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句意，传达出作者对当权者贪图享乐的不满，以及对国事的忧心。全词情景交融，境界阔大，风格悲壮，不愧为金陵怀古第一。 附注释： 1. 登临：登山临水，泛指游览。送目：向远处看，望远。 2. 故国：指金陵城。 3. 初肃：刚开始萧肃。 4. 千里澄江似练：语出谢朓《晚登三山还望京邑》之“澄江静如练”。 5. 簇：丛集，聚集。 6. 棹（zhào）：船桨。 7. 斜矗：斜立。 8. 彩舟：装饰华丽的船。 9. 竞逐：竞相追逐。 10. 门外楼头：指南朝陈亡国惨剧。门，指朱雀门。楼，指结绮阁。 11. 凭高：登临高处。 12. 谩嗟：空叹。荣辱：历朝兴衰。 13. 商女：酒楼茶坊的歌女。 14. 后庭遗曲：指陈后主所作的歌曲《玉树后庭花》，被后人看作亡国之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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