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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人“孵”茶館店“孵”出多少“花頭經”(下)【圖文】

 還舊樓主. 2017-10-14

 
    有道是,食色性也。

    上海人“孵”茶馆店,好像也逃不开食与色。

    总归先讲食,民以食为天嘛。

    本来,上海人不叫喝茶叫吃茶,已经在吃了。本来,茶叶又香又浓,已经蛮有味道了。偏偏上海人依不足,还要想吃别的物事。

    开茶馆店的朋友没办法,你要吃,我只好帮你去办。


    这茶叶以外的吃食,也是一点点多起来的。

    一开始是炒货。无非香瓜子、西瓜子、南瓜子、长生果。后来么,炒黄豆也有的。开花豆,也叫“撤屁豆”的也有的。尤其在老城隍庙附近,隔壁就是炒货店,便当。

    有人嫌避炒货太硬,要搭点软的。于是有了蜜饯。橄榄、桃瓣、话梅、山楂片、葡萄干,都来了。

    有人嫌避炒货太干,要搭点湿的。于是有了水果。橘子、苹果、香蕉、生梨、桂圆、菠萝,都来了。热天还有切片西瓜。

    照道理,有了干的湿的软的,吤许多“花头经”,“孵”茶馆店应该“孵”得蛮开心了吧。谁知,有人讲,零食吃不饱,要来点主食。好吧,茶馆店伙计帮侬到隔壁去买面条买馄饨买汤团,给你点点饥。乃末好,事体越弄越大了。

    茶馆店老板也不是戆徒。啥个像矿泉水广告讲的那样:“我们只做搬运工!”十三点啊?没空。

    烧水也是烧,烧点心也是烧,一样用煤球,不如自家烧。于是很多茶馆店都开始兼卖点心。

    上海滩最有名的生煎馒头,出自“萝春阁”。老底子开在浙江路天津路口。最早也只是“萝春阁“茶馆店,这爿店是“海上第一大滑头”黄楚九开的。大家晓得,大世界也是他开的,浴德池也是他开的。

    有辰光,他力气用多了,黄汤灌多了,就在浴德池睏过夜。一早起来,没几步路,走到“萝春阁”来吃茶。黄楚九有个老规矩,进茶馆店之前,先在旁边一只弄堂口的摊头上买四只生煎,牛皮纸袋袋一装,边吃边穿马路。

    不料,有一次,他看见生煎摊头在吵相骂。轧进去一听,原来,老板嫌避伙计生煎里肉摆得太多,叫他少摆还不肯,便要回头他生意。那伙计正在拼命解释。黄楚九看到此地么,就开口了:“好了,覅烦了。侬也覅搭伊搅弗清爽,侬到我此地来做生煎,我欢喜肉多摆点。”

    于是,那伙计就成了“萝春阁”的点心司务。而且他做出来的生煎,很快远近闻名,成了沪上一绝。

    后来再有了“大壶春”。不过,“大壶春”不是照搬,而是做出自家特色。现在讲法,不是“山寨”有“创新”。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上海的生煎馒头分成两种流派。萝春阁的叫“汤心帮”,大壶春的叫“肉心帮”。此后100年,上海滩上,随便什么生煎都再也算不得“创新”,吴江路上起家的,更加不能算。我们亲眼看到过它用过什么肉。

    “汤心帮”讲究汤汁丰富,“肉心帮”讲究肉质鲜美。哪像现在,只要是包起来的物事,统统一包汤。无聊之极。

    讲起“萝春阁”,还有几件轶事。

    一个是它的地址。把它写到浙江路天津路口的是上海社科院2001年版的《上海文化艺术史》。而我有一位网友“云上”就住在附近,她说在宁波路口。因为“萝春阁”茶馆店楼上,1931年开过一爿“萝春阁”书场,到1950年代改成了托儿所幼儿园,她就入托在那里,应该不会记错。

    “萝春阁”到底在哪里?还是搬过场?短短80年后就吃不准了,难怪海派文化想不衰落也难。

贺老先生没写错

    另一个是,四、五年前,连环画家贺友直老先生与晚报合作,开过一个“贺友直新说老上海”的专栏。在这个专栏里,贺友直画过“萝春阁”。问题出在晚报的文字介绍上,竟把“萝春阁”写成了“罗春阁”。家父看了,十分光火,甚至要我打电话到晚报去问过明白。

    家父说,“萝春”二字,出自唐代诗人钱起的《题温处世山居》。句云:“谁知白云外,别有绿萝春。苔绕溪边径,花深洞里人。”这钱起来头不小,据说大书法家草书大师怀素和尚是他的侄子。另外,“绕萝生春”是多么好的意境。“罗春”算个什么哩的东西。

倒数第三行,写成了“罗春阁”(照片已无法放大)

    老上海的茶馆店里,不但做出过享誉百年的生煎馒头。现在遍布大小马路的盒饭摊里的盖浇饭,也出自老上海的茶馆店。那茶馆店就是当年开在南京路湖北路口的“五云日升楼”。
 
    盖浇饭,绝对是上海滩的发明。很多南方人,天天吃面食是挡不牢的,一定要吃白米饭。所以,既然面条可以有浇头,饭可不可以也有浇头呢。

    当年,上海大马路上,最多的就是“跑街先生”,现在叫“销售”(salesman)。天天穿着一塌刮子101套的西装,独根头的领带像剃头店里的刮刀布,夹着个包,开口就是洋泾浜英文,倒蛮有点人样子的。大家都尊称伊一声“王革履”或者“张革履”。一到中午,原形毕露。路边摊么又坐不下去,西餐馆么又坐不进去。哪能办?只有盖浇饭最配他们胃口。


    可以讲,盖浇饭就是为当年众多的“跑街先生”量身定做的。有需必有供。简单快捷又便宜,还不失体面。所以“五云日升楼”一推出来就大受欢迎,迅速风靡全市。很多茶馆店乃至饭店都做盖浇饭。洋装瘪三来吃,黄包车夫也来吃,连外国人也来轧闹猛。因为盖浇饭与所谓的西式的商务套餐没多大区别。所以,盖浇饭一开始就有英文名字的:叫“dressing meal”。假使你派头大,来一客双浇,那就是“double dressings”了。三浇就是“tri-dressings”了呢。

    盖浇饭也分档次。像面浇头一样,过桥么高端些。“低端”的么,就直接一勺子菜扣在饭碗上,吃第一口饭像挖煤矿一样,要寻的。不过,这种盖浇饭价钿更加便宜,又不是洋装瘪三,要啥功架,路旁边一蹲,就“掗”起来了,管他那么多。

    讲了食,再来讲色。

    茶馆店里有吤许多谈生意的大老板小老板,就是随便瞎“孵孵”的么,也是有铜钿人家。莺莺燕燕哪能不要飞过来。

    上海滩第一家茶馆店“丽水台”就没逃过。

    有竹枝词为证:

    丽水台还万仙台,两家茶社最称魁。

    分明咫尺巫山里,莫约朋侪此处来。

 
    四马路的“青莲阁”也没逃过。

    青莲阁过一层楼,痴蝶狂蜂次第游。

    细问芳名呼小姐,秋波斜转似含羞。


    到
19世纪末,就更加不像样了。

    列坐居然杂绮罗,穷楼高处雨云窝。

    茶经岂是鸳鸯谱,争奈时人渴病多。

    而且,混迹于茶馆店的,没啥好货色,都是野鸡,现在叫法,“低端失足妇女”。

    对此,官府当然要整治。早在1885年,华界官府就发文禁止,并且动手查禁。抓到狗男女,处罚的方式有“吃耳光(掌颊)160记,打屁股(笞臀)200记。再严重的“枷号一月”。最不堪的是,将一男一女枷于“阆苑第一楼”门口示众,一度造成四马路堵塞。

    不过,华界官府管不了租界里的茶馆店。而且租界当局觉得“禁止妇女进茶楼”有些师出无名,于是不但不予配合,还阻挠华界官府进租界拿人。当然,茶馆店生意好,有了莺燕生意更好,税收想必也是另外一种考量吧。

    总之,茶馆店“扫黄”一事,屡禁不止,收效甚微。一直到1930年代初,才渐渐式微。有专家认为,究其原因,并非治理力度加大。因为整个1930年代,上海的这个行当依然兴盛得很。而是茶馆店被新兴娱乐场所分流了。她们不必一定要去茶馆店,也可以去咖啡馆、跳舞厅、游乐场,还可以直接开房间,或做向导员,按摩师。

    至此,“孵”茶馆店,终于再也“孵”不出这种“花头经”了。


    现在的上海,茶馆店生意依然不错。

    现在“孵”茶馆店,还有啥“花头经”?我看现在的“花头经”就是四个字:“穷心穷祸”。

    一方面是“穷心穷祸”地斩。以人均消费计,包厢里吃一趟茶,“外婆家”好吃五六顿饭了。

    一方面是“穷心穷祸”地吃。有家什么“风”的人家,点了茶,零食水果小吃冷盆,听吃不动气。于是,只只枱子上也都堆到“扑扑潽”,有吃不吃猪头三。

哦,还有一个“穷心穷祸”:“穷心穷祸”排队买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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