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上海国际诗歌节, 2017年10月7-11日举行 阿里·阿赫迈德·萨义德·阿斯巴尔(علي أحمد سعيد إسبر),笔名阿多尼斯(أدونيس),1930年出生于叙利亚拉塔基亚一个阿拉维派家庭,著名诗人。阿多尼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创作诗歌。 1947年,在第一任叙利亚总统舒克里·库阿特利(Shukri al-Quwatli)的支持下,他获得了进入大马士革大学学习的机会,1954年他毕业于该校哲学专业。 1955年,他因为曾参与叙利亚社会民族主义党的活动而被判入狱6个月。1956年出狱后他迁居黎巴嫩贝鲁特,曾创办《诗歌》、《立场》等文学刊物,对阿拉伯现代诗歌的发展产生过重大影响。此后他放弃了泛叙利亚主义思想,转而成为泛阿拉伯主义者,逐渐脱离政治。 1960年,他前往法国巴黎留学,1970年回到黎巴嫩,在黎巴嫩大学教授阿拉伯文学,并获该校文学博士。 1980年,他为了避开黎巴嫩内战而移民巴黎,这位对伊斯兰有着不同见解的人士不为他的同胞所容,被迫离开故土。之后,他改用了一个西式名字,即阿多尼斯,诗人最初使用“阿多尼斯”这个名字是在1961年他的诗集《米亥亚之歌,大马士革》中,出版于贝鲁特。现在他是巴黎大学的一名教授。 阿多尼斯是一位著作等身的诗人、思想家、文学理论家、翻译家、画家。他是当代最杰出的阿拉伯诗人、思想家,在世界诗坛也享有盛誉。其有关诗歌革新与现代化的见解影响深远,并在阿拉伯世界引起很大争论。迄今已发表的诗集有二十多部:《最初的诗篇》(1957年)、《风中的树叶》(1958年)、《大马士革的米赫亚尔之歌》(1961年)、《风的记忆》(1961年)、《灰烬于玫瑰间的时刻》(1970年)、《这是我的名字》(1971年)、《对应与初始》(1979年)、《迁移之书》(1982年)、《讴歌朦胧的清晰的事物》(1988年)、《身体之初,大海之末》(2000年)、《白昼的头颅,黑夜的肩膀》(2008年);并著有《阿拉伯诗歌入门》(1964年)、《戏剧与镜子》(1968年)、《诗歌时代》(1972年)、《稳定与变化》(1975年)、《现代性的震惊》(1980年)、《祈祷和剑》(1993年)等近20种文化、文学论著及部分译著, 其旨在重写阿拉伯思想史、文学史的巨著《稳定与变化》分4卷出版后,在整个阿拉伯文化界引起震动,被公认为研究阿拉伯文学及文化的经典著作。 2009年3月作品首部中译本《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薛庆国译)由译林出版社出版。 他曾荣获布鲁塞尔文学奖、土耳其希克梅特文学奖、马其顿金冠诗歌奖、阿联酋苏尔坦·阿维斯诗歌奖、法国的让·马里奥外国文学奖和马克斯·雅各布外国图书奖、意大利的诺尼诺诗歌奖和格林扎纳·卡佛文学奖等国际大奖。 他被认为是“在世的最伟大的诗人之一”,有“阿拉伯的T·S·艾略特”之称。近年来,他还一直是诺贝尔文学奖的热门人选。关于诺奖,阿多尼斯诚恳地说:“我从不关注‘诺奖’,一切奖,包括‘诺奖’都与我无关”。“无论是诺奖还是别的文学奖项,一切的奖,和诗歌、诗人都没有关系,也没有益处,倒往往会有坏处。因为大奖会让诗人过于不必要地自信。当一位文学家过于自信,就很可能是他的事业终结的开始。” “我是探索在一条道路上的普通人,这条道路的目的是在物质建设之外,使人们获得自由、尊严和幸福。诗人写作的目的是改变人和世界的关系,首先就是改变词语和事物之间的关系。” 阿多尼斯与译者薛庆国 阿多尼斯诗选 薛庆国 译 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短章选) 风的君王 纪念朦胧与清晰的事物(短章选) 今天,为患病的风儿悲伤, 夹竹桃没有起舞。 有时候 太阳不能把你照亮, 一支蜡烛却能照亮。 最遥远的光亮, 比离我们最近的黑暗还要靠近我们: 距离,通常只是神话。 快乐长着翅膀, 但它没有躯体 忧愁有着躯体, 但它没有翅膀。 玫瑰的影子, 是一朵凋谢的玫瑰。 花儿是眼里的一个季节, 芬芳是心中的一个季节。 舌头由于说话太多而生锈, 眼睛由于梦想太少而生锈。 石头的生命不会终结, 因为它死一般地活着。 时光: 在欢乐中浮游, 在忧愁中沉积。 诗歌是天堂, 但它永远在 语言的疆域流浪。 遗忘有一把竖琴, 记忆用它弹奏 无声的忧伤。 你的童年是小村庄, 可是, 你走不出它的边际, 无论你远行到何方。 在意义丛林旅行的向导(短章选) 什么是路? 启程的宣言 写在一页叫做泥土的纸上。 什么是树? 绿色的湖泊,波浪是风。 什么是镜子? 第二张脸, 第三只眼睛。 什么是彩虹? 云彩的身体 和太阳的身体 在大地的身体之上 折腰相拥。 什么是岸? 波涛休息的枕头。 什么是老年? 朝着两个方向生长的禾苗: 童年的黎明, 死亡的夜晚。 什么是幻想? 现实的香气 什么是脸庞? 眼泪迁徙 途经的最近港湾 什么是祖国? 躺在语言长椅上的身体。 黑域(短章选) 阿拉伯的大地是忧伤的, 她的忧伤是语言额头的皱纹。 谁了解如何阅读诗歌 自己就会变成诗歌。 你不会因年长而衰老, 而是因偏要留住青春而衰老。 曾经 在童年——我把村里河边的石子 堆来摆去, 只想从清脆的碰响中 了解源泉的哭泣。 世界让我遍体鳞伤, 但伤口长出的却是翅膀。 人们为了填平深渊而写作, 我为了加深、拓宽深渊而写作。 我写作,是为了 让唯一能浇灌我内心的泉水继续流淌。 两手空空, 然后,手中还是不断地掉落 你的一部分:时间。 是的,我重复 但是,正如大海重复着浪涛 那浪涛依旧,却不是同样的浪涛 欢乐,需要我们为之欢乐的东西 忧伤却什么都不需要: 欢乐是生命的状态,忧伤是存在的状态 童年是让你能够忍受暮年的那股力量。 我感到我被终身放逐 在我写下的每一个句子里 夜晚在我的枕头上沉睡, 我却独自无眠。 清晨借给我它的墨水,是要我书写黄昏; 黄昏借给我它的墨水,是要我书写清晨。 海岸的石砾有着多么博大的智慧: 以永恒的静寂,聆听着 永远唠叨的波涛。 他有多重身份, 因为他只有一个国度:自由。 你在空虚中写作的感受 有时候也让你感受到充实。 你与你的时代作对吗? 那么,你走在一条通往更深、更美境界的路上。 那个国度,其制度多么完美,其治安多么出色! 其中只剩下寡妇和狗: 寡妇打扫街道,狗充当卫士。 如你所说,那真是一个有爱心的民族, 然而,它爱的只是死去的子嗣 ——这是一个忠实于坟墓的民族。 在你说“他占有崇高的地位”之前, 先问问,是哪些人抬高了他?哪些人在仰望他? 生活,让你和他人相聚, 可是,生活是否让你和你自己相聚? 我从未听肉体谈论过灵魂; 我听灵魂每次都在谈论肉体。 言语是只在故土生长的树吗?还是如同光一样生长在任何地方? 说出你的答案,我会说出你创作的是哪一类作品。 这个灾难织就、鲜血铸成的时代, 每天都有一个颤抖的身体在太阳面前醒来, 它的名字是——祖国。 阿多尼斯早期诗作 韦白 译 诗歌节上阿多尼斯与大卫.哈森在交谈 阿多尼斯:“自由是我的国度” 文 | 凯岚 熟悉阿多尼斯的人都知道,他一高兴就喜欢举起右手,让你和他做一个“高五击掌”(“high five”)动作。我对阿多尼斯的第一印象和想像中的截然不同,今年已经87岁的阿多尼斯充满了惊人的活力。我们入住酒店后,电梯迟迟不来,他居然毫不迟疑地和我们一起走楼梯。他男中音的声音醇厚,话语不多,但时不时会冒出一两句有画龙点睛之妙的幽默评论,或一个简单的“为什么”,接着他会开怀大笑,露出一张和蔼可亲,纯真,甚至略带调皮的脸。 出生在叙利亚西部乡村的阿多尼斯被公认为当代阿拉伯世界最杰出最有影响力的诗人,在国际诗坛上享有盛誉,并屡次获奖,1983年荣获法兰西艺术与文学勋章,1999年获意大利诺尼诺诗歌奖,2003年获美国文学奖,2011年获歌德奖。至今他已出版包括《大马士革的米赫亚尔之歌》、《灰烬与玫瑰之间》、《这是我的名字》、《身体之始,大海之尽》等在内的20多部诗集,文学理论和诗歌译作近20部。他被称为阿拉伯现代诗歌的鼻祖,其地位和英语世界的艾略特媲美。在诗歌形式上,阿多尼斯开创了现代阿拉伯诗歌传统。他的译者山谬·哈左说,“阿拉伯诗歌分为两种:阿多尼斯之前的和阿多尼斯之后的诗歌。” 阿多尼斯的诗歌永远在提问,对读者也对他自己提问。他的诗歌在蕴含着神秘主义色彩的同时,也和现实世界局势紧密相关。他的诗集《灰烬与玫瑰之间》(1971)描述他在1967年以色列占领叙利亚和黎巴嫩部分领土的六日战争期间的人生经历和感情波动。《围攻之书》(1985)是他对1982年以色列侵略黎巴嫩的反应。他以隽永的语言,犀利的思想,鲜明的立场对抗政治的强权和宗教的专制。诗歌能像阿多尼斯这样结合神秘主义色彩和现实主义提问的非常罕见,这也是为什么阿多尼斯一直是诺贝尔文学奖的热门人选。 阿多尼斯拼贴艺术作品1 阿多尼斯不仅是一位伟大的诗人和思想家,还是一个富有创意的视觉艺术家。他的视觉艺术是他诗歌的延伸,用精美的阿拉伯文书法,水墨,拼贴报纸,木片,铁块,布条等材料巧妙组成,其艺术效果美妙而富有冲击力,介于阿拉伯传统和巴黎先锋派艺术之间。现在,罗马的马克罗现代艺术展览馆正举办一个阿多尼斯和意大利光影艺术家Marco Nero Rotelli的大型艺术展。 古老的罗马阳光明媚,春意盎然,我们在狭窄的古罗马街头从酒店向展览馆的方向漫步前行,阿多尼斯开始聊起他是怎么走上诗歌之路。 他出生在叙利亚一个非常贫穷的农民家庭里,能走路就和父亲下农田干活,在13岁之前没上过学,不知道电是什么,也没见过汽车或电视机。身为农民的父亲却是他第一个启蒙老师,教他背诵阿拉伯古典诗词,阿多尼斯从那时起就开始写诗。他感慨地说他的生活中发生的事情经常带有偶然性。就在他13岁那年,当时的叙利亚总统来他的家乡巡视。尽管父亲和当地活动的组织者意见不一,但是他鼓励阿多尼斯在总统面前朗诵他自己写的诗。总统被这位聪颖少年的才华所打动,问他有什么意愿,阿多尼斯说他想上学,于是他便有了奖学金被送到附近的法语学校念书,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生命旅途。 阿多尼斯拼贴艺术作品2 我们到了展览馆,那里展出二十多幅阿多尼斯的拼贴艺术。他的艺术作品的背景经常是他用钢笔书写的阿拉伯文的古典诗词的摘选,显示出阿多尼斯对阿拉伯古典文化的热爱和重视,阿多尼斯说这也是对他前辈的一种尊崇。阿拉伯字母在阿多尼斯笔下翩翩起舞,优美如画。在古典诗词书法上,他粘贴马路上捡来的布条,铁块,石头,线,报纸,并用水墨,通常是黑色和红色,来勾勒现代社会和古代文明的冲突和矛盾。他说他写作写累了就转向艺术创作,对阿多尼斯来讲,艺术创作也是写诗,只是用不同材料来写。 阿多尼斯拼贴艺术作品3 他说他从他的视觉艺术中找到自由的灵感,“阿拉伯文化有璀璨的手工艺品,可是当代阿拉伯文化缺乏对手制艺术品的欣赏。于是非常偶然的,我给予我的双手自由。”“我把这些本来似乎毫无意义的石头,布,铁片放在我的艺术里,赋予它们意义,我放在哪里它们的意义便不同。” 阿多尼斯写诗有60多年,艺术创作还只是最近十几年的事。 他在晚餐桌上告诉我他是怎么开始办画展的趣事。他用谦虚的口吻说,他本来只是自得其乐,脑子累了,画画作为一种放松。有一天巴黎一个开画廊的朋友来他那里做客,看到这些拼贴艺术,问是谁的,阿多尼斯说是一个朋友画的,画廊朋友说特别喜欢,阿多尼斯便和他约好和艺术家见面。那天到了,画廊朋友来了,阿多尼斯就拿出他的一些作品让他看,看着看着,他问艺术家在哪里,最后才知道阿多尼斯就是那个艺术家。 阿多尼斯拼贴艺术作品4 一谈起宗教和政治,阿多尼斯的微笑突然消失,他的脸立刻被一片乌云笼罩。“宗教都是自欺欺人的东西,不管是基督教,犹太教,还是伊斯兰教,宗教禁锢人性。我们不需要宗教,我们需要的是道德准则”。“在阿拉伯世界里如果你反对伊斯兰,你就会被杀”,他的食指做了一个掐喉咙的手势。“宗教和政治必须分开,如果我们继续不分什么是宗教,什么是政治,什么是文化,阿拉伯世界永远不会向前走。西方社会成功地把宗教和政治分开,阿拉伯世界没有理由做不到。宗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宗教是问题的根源。”正是因为他以一个叛逆者的姿态如此直言不讳地反宗教的批判立场,阿多尼斯多次收到叙利亚反对派的死亡恐吓,有些提出要烧掉他的书。1956年在他离开叙利亚之前因为参加叙利亚社会国家党而被关进监狱,他被迫逃到黎巴嫩的贝鲁特,加入一群流亡在黎巴嫩的作家和艺术家行列。而在1985年又因为黎巴嫩内战流亡到法国巴黎定居至今。“对我来说,祖国不是地理意义上的祖国,能自由的生活写作才是我真正的国度。”虽然几年之前他也回叙利亚探望还留在叙利亚包括他母亲之内的家族成员。可是近年来由于叙利亚局势的变化,他回不去了。他带着沉重的口气说,四年前他107岁的老母亲去世,他都没能回叙利亚祭祀。 他对西方强权政治同样厌恶。“美国人标榜的所谓民主和自由也是一句空话,他们口口声声宣扬自由,他们的行为却是强权霸道,一切都是以自我利益为中心”,他用他典型的挑衅性极强的语气说道。“美国人不是在解决问题,他们在制造问题。”“尤其是特朗普上任后,美国的阿拉伯政策更极端。为什么要战争?武力解决不了阿拉伯世界的问题。”他说他下个月要去纽约的国际笔会领奖,可是他还没拿到去美国的签证。 阿多尼斯拼贴艺术作品5 阿多尼斯非常尊重女士,是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我们在餐厅吃饭,他都会对我说“女士先请”。我问他对伊斯兰女性的困境有什么看法,他愤愤不平地说,“如今的阿拉伯文化是处于瘫痪状态,伊斯兰女性没有自由,被剥夺个性。没有女性的参与,一个文化只靠男人是不可能向前发展的。”接着他用诗人独特的角度说,“被压迫的是女性,但是要维持奴役性政策,真正的奴隶是男人。女性应该帮助解放男人。” 阿多尼斯对中国充满了好感,他已经去过中国四次,1986年他受到中国作家协会邀请第一次去中国,“那时没有汽车,街上全是自行车,”阿多尼斯微笑着说。阿多尼斯的诗歌深受中国读者的喜爱,自2009年以来他已有三本书在中国翻译出版,他的第一本诗集《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不断加印,是近年来最畅销的诗集之一。他说他在中国的读者比阿拉伯世界还多。 在罗马机场,我们和阿多尼斯告别,阿多尼斯说我们10月在上海见——他已经答应来参加今年10月的上海国际诗歌节。 (第二届上海国际诗歌节10月7-11日举行,刚刚闭幕。) 微信号:wgsgj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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