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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人犹说旧眉楼——顾横波(4)

 墨香笙樵 2017-11-02
看这秦淮美景,迷楼中丝竹管弦之盛,酒席间觥筹交错的惬意,然而这繁华不过只是转瞬成空,良辰美景,终究只是渺渺云烟,经过伧父的闹事,更是加剧了顾眉从良的念头。
  想当初十四岁时,她曾作《自题桃花杨柳图》述怀:
  “郎道花红如妾面,妾言柳绿似郎衣。
    何时得化鹣鹣鸟,拂叶穿花一处飞。”
  鹣鹣即是我们常说的比翼鸟,诚如张华《博物志》中所写:“崇武之山有鸟,一足一翼一目,相得而飞,名曰鹣鹣。”
  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究竟在何处?或者说,究竟有没有这么一个人?每日里繁华热闹,然而人空处,独自思量。
  那寻常百姓家的夫妻和睦,如翡翠鸟翔于天际,如凤凰嬉戏与草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眼波灵动,然而何时才能是对影成双?
  崇祯十五年的一天,二十七岁的龚鼎孳途径金陵,到湖北任职,此时正是意气风发之际。不同于冒辟疆三试不中,他年纪轻轻十九岁就高中进士,被授湖北蕲水知县。之后又因政绩突出,故而奉上召赴京任谏官兵科给事中。
  途径于此,免不了去那热闹的秦淮河水,一见秦淮名妓,探视作对,消遣寂寞旅途。于是,经人介绍,他便前往迷楼拜访顾眉。
  本是一面之缘,然而却不曾想真真是命中注定,两人都是一见钟情。
  龚鼎孳此后在《白门柳》中《登楼曲》写到这场命中注定的见面:
  “晓窗染研注花名,淡扫胭脂玉案清。
    画黛练裙都不屑,绣帘开处一书生。”
  于是两人自然是相知相恋,以至是难舍难分。但仕途美人,龚鼎孳分得很清楚,纵然每日是相看两不厌,他依然是旋即北上,两人只得匆匆别过。
  然而顾眉此时是动了真情,故在龚鼎孳走后,她提笔写下一首《忆秦娥》依托相思之情:
  “花飘零,帘前暮雨风声声。
    风声声,不知侬恨,强要侬听。
    妆台独坐伤离情,愁容夜夜羞银灯;
    羞银灯,腰肢瘦损,影亦伶仃。”
  不同于董小宛的单方面付出,龚鼎孳此刻对顾眉也是情根深种,离开后频频在诗作中表达对顾眉的思念之情:
  “才解春衫浣客尘,柳花如雪扑纶巾。闲情愿趁双飞蝶,一报朱楼梦里人。”
  ——《长安寄怀》
  “别袂惊持人各天,春愁相订梦中缘。缕金鞋怯长安路,许梦频来桃叶边。”
  ——《江南忆》
   京城,秦淮,相隔千里,团圆重聚谈何容易,纵使情深,却原来只是缘浅。然而,顾眉却不是那么认命之人,她觉得龚鼎孳便是自己等待的那个人,故而决定抛下秦淮河畔的丝竹美酒,千里跋涉去寻找龚鼎孳。
  当时正是遍地烽烟,路途遥远,更不用提那昔日的京城如今早已是岌岌可危,随时会被李自成的大顺军给攻破。
  然而,顾眉不怕,执着北上,原因很简单——他在那里。
  就这样不管不顾,一路向北,《板桥杂记》中说她“弓弯纤小”,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纤纤细足的小女子,为了心中的信念,甘愿跋涉千里。好不容易还算顺利地走出了山东,但到了河北沧州境内却不能前进了。
  因为当时兵祸连年,狼烟四起,取道艰难,故而顾眉只好先转回江苏和安徽交界的淮河沿岸的清江浦避祸,第二年春季才又渡江返泊于京口,不用提这一年多一来的辗转流离,颠沛困顿。
  好不容易,等到秋季战事稍停,她才能继续北上,最终到达京城,二人才得相聚。
  此番情深意笃,龚鼎孳怎任辜负?故而是帮她脱籍,以正妻之礼待她。
  顾眉也改名为“徐善持”,表明从今以后过上幸福的新生活,跟着这位江左三大家之一的龚鼎孳,情牵一世。
  这样的结果传到了秦淮,众多姐妹自然是对其羡慕祝福,而剩下一大帮文人才子,只得是暗自嗟叹。连余怀也只能是写下“书生薄幸,空写断肠句”的句子来暗自伤感。
  本是才子佳人成一对的美事,然而却突然中途传出件大八卦,生生把这深情厚意的顾眉给说成了水性杨花的浅薄女子。
  乾嘉年间,吴德旋《见闻录》中记载,顾眉原与钱湘灵之友刘芳约为夫妇,然而此后却又这般背信弃义嫁给了龚鼎孳,最后刘芳是心肝俱损,悲痛欲绝,投河而终,可谓是“芳以情死”,后事更是由钱湘灵经办。而当时文士,更是因为龚鼎孳风头正盛,不敢说他的坏话,于是没有人提起刘芳殉情之事。
  此后连历史学家孟森先生也先入为主,认为顾眉是势力轻浮之人,在《横波夫人考》中批道:“以身许人,青楼惯技”。连钱钟书也深以为然,还在这八字评语后加批说:“极杀风景而极入情理”。
  然而,这件事是否真的如此?
  首先我们来看,刘芳殉情这件事,仅仅是《见闻录》里这样一个孤证,且连当事人钱湘灵都未曾在自己的作品中提及;二者,青楼唱和,你情我愿情话绵绵枕边之话不过都是玩笑而已,几时做得真?如若两人真有婚姻之约,那么也不过是诗词唱和之间的暧昧罢了;三者,退一万步讲,顾眉真的和刘芳约指婚姻,情定一生,然而那么多年,却未曾见他有付出过任何实际行动,不管是顾忌家庭,还是社会舆论,他都未曾想过要和她一起承担,那么即使说有婚姻之约,那又如何作得了数?
  此外,在龚鼎孳出现之前,和顾眉交情最好的应该算是余怀了,然而,顾眉出嫁,余怀仅是自伤云“书生薄幸,空写断肠句”,那么可以看出,他只是感叹自己的情深不如龚鼎孳罢了,而对刘公子则半句话没有提到,好歹两人按《围城》中的说法,也算是“同情兄”,而余怀却对这位刘公子没有任何说明,因此,我们由此看出,余怀的反应足以充当最好的见证。
  第三,龚鼎孳刚娶顾眉时是意气风发,势头正旺,但此后却被人弹劾,乃至下狱。此时正是墙倒众人推之际,更何况给他安插的罪名之一是“千金购妓”,但却未见有人将此事抬出来,可见这事可信度不高。
  故而,刘芳殉情这件事应该是没有,不过顾眉出嫁让很多才子叹惋倒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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